我是在第二天才醒來的。
剛睜開眼的時候我就感覺頭特別的疼,摸了一下才看到我的頭已經被包紮了起來。然後我看清了我眼前的是我,是我媽。我環視四周,卻隻有我媽一個人。
我腦海裏立馬想起了昏迷之前看到林朗躺在血泊裏。
“媽,林朗呢,他怎麽樣了?”
我媽沒說話,可是她已經哭的不成樣子。
我意識到情況不妙,正要掙紮著爬起來就被我媽摁住了,”別去了,醫生說你不能動,你要休息。”
“休息個屁,”我幾乎要跳起來了,“媽,你跟我說,你跟我說他怎麽樣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可是我媽卻隻哭也不說話。
我從**跳下來就跑出去,我高聲地喊,“林朗,林朗,你在哪呢,你說話啊,你在哪呢?”
我一間一間的找,那些醫生和護士,病人和家屬紛紛定著我看。我媽也不攔我,她一邊哭一邊在我身後叫我,“孔晴,你回來,孔晴,孔晴……”
我不理她,我推開那些擋著我的人,“林朗,你有本事就給我出來,你躲著我幹嘛啊!你不是愛我嗎?你來啊,你來愛我啊,老娘在這裏等著你。”
越說我就越委屈,當我把一層病房快要翻盡還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蹲在地上就哭了。
“林朗,你怎麽不出來啊?”
路人都看著我,我就像個潑婦坐在地上開始大喊大叫。我媽過來抱著我,“孔晴,別哭了,別哭了,我帶你去看林朗好不?”
可是如果我知道我媽把我帶到的太平間,打死我都不會去的。
醫生在我哭著懇求下看才肯讓我看林朗最後一麵的,當他把遮在林朗身上的白布掀開的時候,我看到林朗安靜地躺在那。
那一刻我使勁掐自己的胳膊,我拉著我媽的手說,“媽,搞錯了,搞錯了,這不是林朗,這不可能是林朗的。他不可能躺在這的,他不是和我分手找他的初戀情人去了嗎?他怎麽可能躺在這!”
我媽就抱著我,我掙紮,我撲到在林朗身上。我哭的不成樣子,“林朗你醒醒,你醒醒,你躺在這幹嘛啊。你累了嗎?你困了嗎?你起來,來,我背你起來。我背你回家睡覺好不好?”
我要把林朗往我身上拖,醫生上來攔我,我就撒潑。但是我不怪他們,我隻是恨林朗,他為什麽不起來跟我回家?
“林朗,你你不是愛我嗎?你幹嘛不理我,你起來愛我啊你愛啊,你愛我好不好?”
可是他不理我。
我就那樣捧著他的臉靜靜地望著他,我年少時掏心掏肺第一次心動的男人,他再也不在了。
我是第二天才接受了林朗不在的事實。我躺在病**靜靜地發呆,我什麽也沒想,也沒有眼淚。我就坐在那,我知道,林朗再也回不來了。
我媽說明天林朗就要帶去火葬了。我掙紮著出院,“媽,讓我送林朗最後一程好不好?”
我媽哭著點頭,點完頭她又抱著我。她說,“晴兒,這就是命啊。”
我問我媽,“怎麽沒有看到林伯父和伯母?”
“他們回去了,醫生說不行的時候,你林伯母抱著林朗的屍體哭暈過去了。這孩子,怎麽命就是這麽薄呢?”我媽說完又開始掉眼淚,“現在可能在準備葬禮了吧。”
我忽然想到在我被撞倒的時候隱約看到了許明軒,但現在並沒有看到了。
我媽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她握著我的手說,“明軒在警察局錄案。當時據說那輛車撞到林朗以後突然刹車,騎著摩托車加速跟在他車後麵的許明軒也緊急刹車撞倒在地,摩托車還碰到了你。我聽說他當時是開著車一直在找你,你們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
想到許明軒為了找我卻把我撞了,我想這一定是上天開的玩笑。
也許這些都是懲罰。
林朗的葬禮很簡單,林伯父和伯母一直在哭。我站在人群裏,看著林朗墓碑上的那張相片,他衝著鏡頭微笑,我看著看著就哭了。我還記得不久前我和他才一起參加完蘇麥的葬禮,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現在我就在參加他的葬禮。
林伯母抱著我哭,她說,“孔晴啊,是林朗當初對不起你,你千萬不要怪他啊,他現在都不在了。”
我抱著林伯母說,“伯母,我不怪他,我真的不怪他。以後,你就把我當你女兒啊。我來照顧你,我來養你的老,好不好?”
林伯母不說話,她隻是一個勁地抱著我哭。
仇俊一抱著我的時候,他並沒有哭。他說,“孔晴,你要好好的。”
我看著他,當年我們四個人一起經曆的那麽多事一下子全湧進我的腦海裏了,我說,“俊一,俊一,怎麽就成這樣子了?為什麽就要成這樣子?”
從林朗的葬禮回來,我在家睡了一個星期。我發現每次在我身邊發生什麽事的時候,我總是窩在家裏睡覺,我隻會逃避,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不敢真正去麵對。
聽我媽說許明軒被罰了兩萬塊錢拘禁一星期。我媽還說,明軒的狀態很差,雖然他願意負全責,但是主要責任並是他。他讓我向你說對不起。
我沒有去看他,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
我知道,我和許明軒,再也沒有可能了。
我抱著我媽,我沒有哭,可是我媽卻哭成了淚人。
“晴兒,這就是命啊,這就是命。”
我想我說說的挺對,這就是命,命運給你什麽,你就隻能接受什麽,因為你除了接受,沒有能改變的任何力量。
我是第二天打算離開長沙的。
當時我對她說,“媽,我想離開長沙去澳大利亞呆一段時間。我的一個大學室友陸宛如在那邊開了一家跆拳道館,我想去幫幫她。”
我媽什麽也沒說,她就緊緊地抱著我。那個晚上她擠到我的**,她說,”孔晴,有些事,慢慢就會過去了。人這一輩子,不管怎樣都還是要活下去的。”
我也緊緊地抱著她,我想她說的都對吧,什麽都會過去,我隻是需要一些時間。那個晚上我睡的很平靜,我好像做了許多夢,夢裏我騎在林朗背上一起說啊,笑啊,突然間就看到了一片盛大的薑花。仇俊一和俞佳也在,隻不過他們一直在一旁親親我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片薑花。夢裏還有許明軒,他站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朝我們跑來,一邊跑一邊揮手。
風還沒有把我們的歡聲笑語吹散,就那麽突然間,眼前映入一大片薑花,就好像漆黑夜裏的螢火蟲,讓人眼前一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一大片薑花,盛開著,在風中搖擺。就好像我們的青春一樣完美無暇,給我們光明和希望。
畫麵就那樣定格,我們的笑臉,我們的衣衫,我們的青春,我們的愛,都定在那裏,和薑花一起搖擺。
但是又好像沒有做夢。因為我什麽也想不起來。隻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滿臉都是淚水。
我離開的時候誰也沒有通知,事實上,我早已經沒有人通知了。去飛機場的時候我媽要送我,我拒絕了。
“媽,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離開長沙,就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好嗎?”
出租車開往一半的時候,我讓司機調頭去了俊一的畫室。我突然想起,明天就是俊一參加全國比賽的日子。
我看到俊一的時候,他正在抱著他和俞佳的結婚照發呆。
我從他手裏拿過那張相片,俞佳哭著吻俊一,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我拍了拍俊一的肩膀,然後就走了。
我們什麽話也沒有說,我想,我們早已無須多言。
離開俊一的畫室以後,我還去了一個地方。
看到那片薑花依舊盛開的時候,我依舊覺得呼吸困難,我就站在那裏,靜靜望著它們。多少個日日夜夜,風風雨雨,它們仍舊開的那麽美好。我們都不在了,可是薑花還依舊隨風搖擺著。
風吹動著,掀起我的衣裳,但是我好像聞不到薑花的味道。
我站在那裏,一刹那間好像看了許多張臉。
林朗的,他衝著我一臉壞笑,還要撲過來親我。
許明軒的,他站在薑花麵前靜靜望著我,他說,“孔晴,讓我們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俞佳的,她說,“孔晴,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喜歡,隻要我能給你的,我會都給你。”
仇俊一的,他隻是靜靜地站我身邊,什麽也不說。
……
那些人就像是一個夢一樣,我才一睜開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讓我措手不及。我總是懷疑他們到底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假如有的話,那麽現在,他們都到哪裏去了呢?他們為什麽要離開我?為什麽沒有陪在我身邊?
風又掀起一層花浪,我好像什麽也想不起,我就那樣被遺棄在一個別人看不見的空間裏掙紮、哭泣、咆哮、顫抖,卻沒有一個人把我從那個空間裏拉出去。
他們站在我的身邊嘲笑我,遠離我,丟棄我。
我的眼淚流滿我的臉時,我突然在那片花海上看到了我自己。她紮著一個馬尾,穿著白色的長裙,風吹動著她的劉海,她就那樣微笑著朝我走來。她走的很慢,很輕,生怕一點聲響就嚇跑了我。我便閉著呼吸凝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到來,期待著她的擁抱。
可是她卻穿過了我,徑直地前行。我才一伸手去抓她,她就消失不見了。
我看著我的整個青春年華,它就是那樣在我麵前斯無忌彈地消失的。
就像流在指尖的溫暖,來不及傷感,已逝成空。看不見,所以也無法懷念。就像懷念時看見一隻飛鳥經過,觸及不到的距離,它獨自離開。帶不走寂寞的天空,選擇沉默對待。就像沉默後忘不掉某些人的容顏,花開在窗台,信手拈來,感情卻已無法采摘。
再回首,看看青春舊年,風雨中,隻剩薑花還在隨風搖擺。
當飛機起飛,我望著窗外那浩瀚的蒼窮,以及身下這座我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城市,如今我就要離開它,我不知道我會離開多久,隻是當我閉上眼睛想起那些在我生命裏出現的人時,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開始流滿我的臉。
而我也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時光從來都是被辜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