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綿定的那個農家樂是在隔壁的清水鎮上。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沈青綿、楊釗、周思棋,還有張曉武和阿航,五個大男人非要擠一輛車,最後就她和溫行知兩個人一輛車,剩了那麽多空間,看著有點浪費。

她上車後發現這是一輛新車,坐墊都新得很,車上還有一層薄膜沒有撕。

“什麽時候買的?”她隨口問道。

他回得也挺隨意,“昨兒下午。”

“……”

清水鎮離平安鎮不算遠,一行人開車繞了幾圈山路,還沒半個小時,就已經到了。

剛一下車,就聽見沈青綿一聲叫,“這地方可是哥哥我特意打聽來的,吃喝玩樂都有,都聽我的——你們今天晚上誰也甭想回去!”

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張曉武和阿航兩個人就是人來瘋,跟著一起起哄鬧騰,南苡聽見後,心裏麵“咯噔”一下。

一群人鬧哄哄地進了莊子,老板特別熱情,領著他們就去了最好的位置。

那地方周圍是一塊人工草坪,搭著的彩虹棚頂有星星墜燈,環境幽靜,適合朋友小聚。老板特別有眼力勁兒,離開前臉上堆著笑,告訴他們,這地方有歇腳的,大夥兒盡興玩。

聞言,南苡太陽穴又開始隱隱跳動。

溫行知很是能將自己置身事外,一言不發的時候,沒人猜得出他的情緒。要不是因為他和沈青綿天天見麵,她幾乎會懷疑他和她一樣都是受害者。

“你故意的?”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她歪著頭問他,笑容寡淡,看著有點兒惱。

她隻是擔心南楠。

以前她加班的時候也常常夜不歸宿,南楠其實一個人單獨待著其實沒什麽大問題,她怕的是王永微又去耍無賴敲門,到時候嚇著南楠。

南楠有多害怕那兩個人,隻有她知道,而萬一有事兒,南楠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隻有她了。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多少有點杞人憂天的成分在的,王永微很少會像上次那樣夜裏上門,她忙著打麻將日夜顛倒,隻有沒錢的時候才會想起她。

她這些年特別嗬護南楠,都有點關心則亂了。

她以為今夜是能歸的。

算了,待會兒給南楠打個電話囑咐一下好了。

南苡的小表情過於精彩,溫行知一隻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凝著她,全看在眼裏,“是故意的,怎麽了?”

聲音輕**在二人之間,略有一絲戲弄和挑釁,她氣得不輕,“不怎麽,幹得漂亮溫哥哥。”

他見她那憋屈的樣兒,嘴角翹起不易察覺的弧度,“生氣了?”

“有點。”

“那我道歉?”沉而緩的低音包圍著她,溫柔的尾音勾得她心弦一動。

她抬頭,有些意外。

到底是有些東西變了,他看著她時,眼裏像是藏著洪水猛獸,明明洶湧澎湃,卻偏靜靜地蟄伏著,等待著時機將她吞噬。

她心頭略顫,裝作無意地嬌笑一聲,“呸,才不原諒你。”

溫行知低笑出聲,正想說什麽,旁邊就突然不合時宜地插進來一個人,壞盡了氣氛,“什麽悄悄話不能大聲說啊?非得兩個人頭挨著頭。”

口氣賤兮兮的,是張曉武。

她受了點驚,橫了他一眼,張曉武舉手作投降狀,“老大,是你們太明顯了!不關我的事!”

沈青綿早憋不住了,在旁邊樂了,“解釋這幹嘛呀?苡姐是被你打斷了,不開心了,道歉,道歉就對了!”

“對對對,老大我錯了!”

“……”

溫行知慢慢斂眉正了坐,看著不冷不淡的,回頭就抽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了,什麽都沒說。

這幾乎算是默許了這群人的刻意抬哄了。

楊釗機靈,看出來溫行知的心思,扶著眉頭就笑出聲來,悄聲問了旁邊的周思棋,“不會真要改口了吧?”

他們行哥多難撩一個人啊,當年還在京中時,一群熱辣美女簇擁著,連沈青綿都有點移不開眼,偏溫行知跟個瞎子似的,碰上不感興趣的,連眼皮子都懶得撩一下。

什麽時候看見過他拿這種眼神瞧人啊,像是恨不得把人家姑娘生吞活剝了似的。

南苡眼眸一轉,思定,輕飄飄開口,“我怎麽瞧著,沈青綿今晚上是要搞事情呢?”

沈青綿知道她會嗆自己,但沒想到會是這麽陰森森的一句,直接一口煙給嗆得眼淚直流。

她笑靨如花,想到英明一世,卻被這群人騙到這個地方,於是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妖妖嬈嬈的,“今夜不醉不歸,一個都跑不了是吧?”

張曉武和阿航嚇得,趕緊上前捂住她的嘴。

他們認識南苡六七年了,就沒見南苡喝醉過。

當年學校裏社團聚餐的時候,五六十個人,幾張桌子輪番喝下來,阿航一輪就倒了,張曉武還能勉強撐幾輪,到了最後,一群人幾乎都不省人事了,南苡卻還能挺著,把這兩人都扔到酒店去。

她喝酒的架勢也不算猛,又平又淡,看不出什麽起伏,可巧舌如簧的一張嘴,說著說著,別人手裏那杯原本就不打算喝的酒,就莫名其妙被灌進了肚子裏。

再慢慢地,那一杯又一杯的酒下了肚,別人都開始歇菜了,她還能清醒著,麵不改色地繼續喝下去,像是在喝白開水似的。

天生的姑奶奶。

他們當時那群男的,對她是又崇拜又敬畏,她就是長得再美,也沒那膽子碰。

沈青綿還不知其中利害,一聽有人來挑釁,頓時熱血沸騰,“嘿!小爺我混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著有人敢上門兒來挑釁的呢,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誰不喝誰孫子!行哥!”說著看向溫行知,“都聽見了啊,到時候別說我欺負她!”

阿航和張曉武站在南苡身後,衝著沈青綿直擺手。

沈青綿不信邪,“今兒甭管我,老子當年混遍京城各個酒吧,就還沒見過哪個有本事的能放倒哥哥的!”

南苡默不作聲,隻莞爾一笑。

兩個小時後——

南苡拍了拍沈青綿的頭,湊近了笑眯眯地問道,“誰是孫子?”

沈青綿早就喝趴了,整個人軟綿綿地撲在桌子上,閉著眼哼唧唧地,還不忘舉起手回她,“我……我是孫子……”

楊釗和周思棋從傻眼到無盡地嘲諷,這會兒早被笑翻了。

張曉武跑過去晃了晃沈青綿,沈青綿軟趴趴地就倒在了張曉武的身上。

是真的喝醉了。

要說南苡一點兒沒醉也不太可能,隻是比起沈青綿,她至少還能走穩路,說清楚話。

阿航歎了口氣,“好好地,惹我們老大幹什麽?”

報了仇,她心滿意足地放下杯子,空出了時間看手機,給南楠回了個電話。

南楠還在電話那頭對她說今晚沒什麽大事兒,讓她少喝點酒。

她的擔心本就多餘。

隔壁桌突然就鬧了起來,她瞥了一眼,恍恍惚惚看清了那邊的人,頓住。

如果說剛剛她還隱約有點擔心,那麽現在,她已經完全放心了。

她看見李孝全和他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就在他們隔壁桌。

沒想到在這兒都能碰見。

她微擰眉頭,看見李孝全光著膀子就有點犯惡心,和南楠叮囑了幾句後便掛了電話。

兩桌的位置是隔了一麵鏤空的網格鐵架,架子上滿是綠油油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的綠色隻能隱隱約約看清那邊兒有個人。

她是聽聲音聽出來的。

這時,她餘光瞥見旁邊有個人朝著她微微傾身過來。

她側頭,看見溫行知一隻手搭上了她的椅後背,一手半撐在她的桌前,手上還提了一杯酒。

她順著視線往上,和他對視。

男人的姿勢幾乎半攏住了她的身影,大片的陰影罩了過來。她的視線裏全是他,隻見他舉起了杯,那雙壞笑著的眼眸子就這麽掃了過來,懶散著聲色,故意低了聲學著沈青綿他們,揶揄道,“苡姐好厲害,跟我也喝一杯?”

張曉武那群人忙著調戲沈青綿去了,壓根沒工夫管這邊的情況。

她頓然被他逗笑。

心裏有了主意,端了酒杯,與他輕碰。

兩個杯子微撞,“叮咚”一聲,她抬眼,發現他那雙眼眸子一直跟著自己,酒到了她唇邊卻沒有喝下去,不知想到了什麽,巧然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行哥拚酒,姑娘到手?”

溫行知放下已經空了的杯子,轉眼,看她仰頭一飲而盡。

“想好了嗎?”

他隨手接過她的杯子,替她放回了桌上,突然就問了她。

是一貫的心不在焉,卻蘊著執拗,等著要她的答案。

“不是說讓我考慮嗎?”

“可是我等不及了。”

她心頭一窒,血液略略加速,聽他沙啞的聲音向她壓了過來——

“你都讓我等了半個月了,南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