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華哥達成協議後, 便一前一後地回到了飯桌上。

桌上言笑晏晏,熱度不減,隻是進門後, 有幾個導演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天是精心捯飭過自己,挑的這條長裙不緊不鬆, 正好包裹著她的身軀曲線, 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掛著淺淺笑意, 模樣勾人得很。

這一桌子裏, 她比那盤中餐更誘人。

剛落回座,南苡便聽見對座那個製片人道:“南導如今可正是春風得意呀, 這幾年拿獎拿到手軟, 我們這群老油條, 可比不上咯~”

“老李, 人南導可是鄭老愛徒,你有沒有點自知之明呐?”

似警告, 也似玩笑。

“嘖,自知是個老油條麽不是?”

一番拉扯,眾人皆笑。

南苡卻心裏暗罵。

這一頓誇讚吹捧,她一個小輩不得給他們陪酒敬酒?

老東西, 拐著彎要灌她酒呢。

張曉武機靈, 趕緊給她倒了酒, 她捧杯站起身:“您就別捧殺我了, 我哪有李導演厲害呀, 一部戲換五個女伴, 這種我可是想都想不著。”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李導演私下人就這樣, 他自己也毫不掩飾,身邊的人乃至他自己都愛拿這種事情出來談笑。

但在南苡眼裏——不是好人。

和那人一樣。

她悄悄掃了一眼主位方向。

“牙尖嘴利,”李導演笑道,“行知啊,你回去了,可得讓鄭老好好收拾這個丫頭,這麽多年不見,都敢拿我們這些叔伯打趣了。”

溫行知聞言,微微抬頭,目光直朝她而來。

她也扭頭看去。

兩個人視線正好輕碰。

是他先轉開的眼,斂眉淡笑道:“我可沒那個本事。”

腔調裏拿捏著他慣有的散漫,像是推辭,又像是別的意思。

南苡心頭一跳。

這個話題很快就過了,桌上的人聊天又聊到了其他的地方。

張曉武意味深長地舉杯灌了一口酒,趁著無人注意時,鼓起勇氣湊過來,說道:“老大,我怎麽覺得行哥對你還有意思呢?”

有嗎?

她狀似無意地朝那個方向瞥去,席間有人說起了圈內某位明星的笑話,大家都在附和談笑,也就他,笑不達意,甚至微微有些不耐。

他掩飾得很好,外人看不出他在敷衍了事,她卻看得出。

麵前的那一小塊兒桌布,白色錦緞染了幾滴紅酒,像玫瑰一般寸寸洇染,她忽而揚唇笑了。

有沒有意思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故作姿態,伸手便打翻了自己麵前的紅酒杯,大片紅酒漬浸染了桌布,她低呼出聲,險險避開。

但也正因為這樣,她站起身的動作略顯突兀,一桌子的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張曉武猜到她想幹什麽了,眉頭一挑,笑起來。

“呀,都淋濕了。”她說的是桌布。

“怎麽回事兒?快讓服務生進來。”

說著,便有人叫來了服務生。

服務生的素養很好,簡單處理後,那地方倒是幹淨了,隻是一片紅酒漬看著不太痛快,她便趁機笑道:“這個地方空調老對著人吹,頭都疼了,魏製片,咱們倆換個位置嘛……”

飯都吃到這個階段了,其實坐哪兒都不重要了。女人柔媚無骨地說著空調對著她吹,她今天穿得的確也少,想換位置情有可原,可為什麽是魏製片?

魏製片狐疑地抬頭,見她盈盈輕笑,眼波不住地往他身側的溫行知身上流轉著。

魏製片茅塞頓開。

原來是佳人有意,蓄意為之。

這種風流的事情在酒桌上常見得很,庸俗的男人們樂於看女人主動的戲碼,算是一種惡趣味,也算是人天生就有的八卦心。

更何況,今天這場上,有了個重磅人物,卻沒亮色點綴,怎麽看都不對味兒。

南苡最清楚圈裏這群人的德行,略加利用,能達目的就行。

隻見魏製片樂嗬嗬地起了身:“好好好,你來我這兒,我這地方吹不著空調,別把咱們大美女冷著了。”

她施然走過去,盯著各路複雜的目光,在溫行知身邊緩緩落了座。

都等著她下一步舉動呢。

她也不負眾望地朝溫行知舉起杯,嬌俏的聲音低旋在二人之間:“溫公子大名,南苡久仰。”

話中清甜嬌軟,添了幾分蠱惑。

真像是風月場合裏,娛圈新貴初識京城公子哥,春風一度,好不風流瀟灑。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半分女兒家的羞怯。

那是她過去三年裏日思夜想的臉,要不是一直魂牽夢縈地記掛著他,她哪裏會有資格像如今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與他相見?

溫行知卻連個眼神都沒遞給她,隻是在二人碰杯時,他略略抬頭,與她對視。

清脆的杯子磕碰聲響在兩人之間。

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卻讓自己的落寞在眼中一閃而過。

交匯不過三秒,他沒什麽情緒地移開,將那杯中酒一飲而盡。

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應該說,在場的人都沒將他們倆這場短暫風月放在眼裏。

溫行知其人,稍微了解點的都知道,他雖不似其他公子哥一般胡鬧妄為,花天酒地,但也算不上多正的人,瞧得上眼的姑娘自然有戲,瞧不上眼的……便譬如今日這位南導。

她靠在椅子上,身邊這人依然對她愛搭不理,冷著她,讓別人看她的笑話。

最後也隻笑了笑,沒放心上。

一場酒局罷了。

她清醒得很。

--

那天南苡提前離了席。

那場酒局快到尾的時候,張曉武喝醉了,她怕他失態,打過招呼後,扶著人就走了。

她也喝過酒,兩個人開不了車,徐京冉和華哥的追出來想送他們,她笑著笑著就把人拒了。

不是什麽熟人親人,這條回家的路,又怎麽會讓人隨便送?

出了酒店後,兩個服務生架著爛醉的張曉武,在京城高峰時刻的路段,攔了半天的車,不是有客就是沒油了,她安靜地立在旁邊,絲毫不關心張曉武的死活。

攔車攔了半個小時。

車水馬龍的道路亮著昏黃路燈,南苡抬表看了時間,晚上九點整了。

她低頭不語。

人沒來。

她放棄了。

思量了一下,直接從服務生手裏接過張曉武:“好久沒跟你一起走過路了,咱們倆幹脆走回去吧?”

張曉武能站穩,意識卻處於半清醒狀態,他倚著南苡的肩膀,還不忘關心她:“老大,你穿著高跟鞋呢。”

“我脫了就行了,”南苡肩頭頂了頂張曉武,“走不走?”

“走!走!”張曉武莫名亢奮,拍了拍服務生的肩膀,“謝了哥們兒,小爺我……自己走回去了……”

她牽著踉踉蹌蹌的張曉武,兩個人慢慢地朝著東邊的方向走去。

林蔭大道邊的行道樹鬱鬱蔥蔥,投下一片昏黑陰影。六月的溫度還沒那麽悶熱得慌,她向來貪涼,穿著這麽薄而露的裙子,在風中顯得有點單薄。

她這些年是真的拚了命地勞碌,人都瘦了好多。

以前臉上還有點肉,看著盈盈動人,瘦了後輪廓是愈發清晰了,可削尖下巴總讓人覺得有點心疼可憐。

張曉武“嘖”了聲,醉醺醺地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嘴裏還嚷嚷:“你怎麽老這樣啊,不愛惜自己身體,以前還有行哥慣著你,現在行哥都不理你了,看誰管你。”

腦子不清醒,說的話倒是清醒得很。

她氣笑,踢了他一腳,高跟鞋的鞋尖刺得張曉武生疼,抱著腿便嗷嗷亂叫:“嘛呢!我金剛芭比的腿也是你能踹的?!”

她噗嗤笑了。

一晚上壓抑著的心情,此刻總算是被逗得放鬆下來。

張曉武好了傷疤忘了疼,揉著腿,忽然抬頭問她:“老大,等到行哥了麽?”

喝醉了酒的人就是這樣沒頭沒尾的,她搖頭。

他在生她的氣。

“哦。”張曉武低頭,片刻後又抬起,“我幫你叫車!”

她嗤然,這會兒能叫到什麽車?

但她很快就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付出了代價。

張曉武那通電話打出去後沒十分鍾,一輛紅色卡宴便停在了他們麵前。

車上搖曳下來一個美麗女人,最新款香奶奶小裙子,踩著一雙閃閃發亮的高跟鞋,扭著小腰便朝她們走過來,昂首挺胸的,像個傲氣的小公主。

南苡覺得這女的熟悉得很,定睛一看,頓時如遭雷劈。

婁銀!

是她的死對頭,也是她當年恨不得掐死的女人!

她猛吸一口氣,不可思議地看向張曉武:“這就是你找來的車?”

張曉武眯起眼睛看了看來者,確認了那張臉後,果斷點頭:“對!”

她當初怎麽就這麽舍不得一腳踹死他呢?!

婁銀也看見她了,滿臉的擔心和慌亂在一見到她後,陡然一變,傲然挺胸鼻孔朝天,斜睨著她:“張曉武,你怎麽不說還有別人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你現在也可以走。”她冷冷道。

婁銀輕嘁:“我又不是來接你的。張曉武,走了!”

她內心卻暴躁得想把張曉武拖到路中央打一頓,這廝什麽時候背著他和婁銀關係這麽好了?!

她咬牙輕笑:“還不趕緊上車?人叫你呢。”

張曉武就是缺了一根筋,搖搖晃晃地起身:“老大,走啊。”

“我不去。”

“她不去。”

她和婁銀同時出聲。

互望對方一眼,氣焰囂張,誰也不讓誰。

她扭頭就走,婁銀架起張曉武就往車裏拖。

婁銀扶著張曉武上車後,從她身邊目中無人地疾馳而去,張曉武那真是全程都沒反抗過,就這麽乖乖跟著婁銀上了車。

她賭氣,一個人悶著走了很久,最後累得坐在了路邊,脫了高跟鞋,揉著發疼的後腳踝,腦袋裏想的全是張曉武和婁銀這倆人勾搭成奸,拋棄出生入死的好友畫麵。

賭氣般地踢了一腳旁邊的鞋子。

晦氣!

她拉了拉開叉的裙子,遮住了自己的腿。

“滴滴——”

“滴——”

一陣車笛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像是被攔了路,有些不耐地摁著。

她本沒搭理,可那車又滴了好幾次——像是滴她似的。

她轉念一想,自己這是在人行道,滴她做什麽?

於是瞪眼回頭,透過車窗,對上了裏麵那雙冷淡沉靜的眼眸。

她微愣,心中霎時翻湧起複雜的情緒。

片刻後卻笑了。

溫行知。

終於還是來了。

作者有話說:

回了老家,老家沒電腦,手機碼字好慢,先請兩天假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