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榻之上,我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何釋說他喜歡我。

他不娶妻不是因為喜歡乾元,而是因為想娶我。

怪不得總問我和別人的關係,怪不得不讓我跟別人喝酒,怪不得他會認為我這個普通中庸的氣息特殊,怪不得一年來他誰也看不上!

好小子,藏挺深啊,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趕來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說實話我並沒有什麽被喜歡的苦惱或驚喜,我就是覺得,家裏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聽話了。

於外人,他現下已是可成家立業的狀元,但於我而言,他就是個小孩兒,我對他,根本放不到情愛這層上來。

唉,我重重地歎了口氣,外頭冷風呼嘯,城裏老人都說,過了晌午是要下雪的。

才躺下,外麵就響起敲門聲,我:“進!”

腳步匆匆,是廚子,他麵露難色,遞給我一張紙條。

那字跡,就是拿根手指頭在米堆裏頭寫,我都能看得出來是誰。

小孩就是小孩,何釋離家出走了,還把那萬兩黃金給我留下,說報答我多年的養育之恩,此後我們兩清,他要以一個乾元的身份,成為我都丈夫。

寫這麽肉麻的話也不知羞,這是能兩清的事嗎?

錢財上是能,可感情上呢,我這麽多年的付出,他就不打算給我養老送終嗎?

真難,他沒法回報我親情,我也無法回應他的愛情。

但願他不過情竇初開的一時興起,可別再執迷下去。

他才離家,我不管他,他一個人沒錢沒家,餓了冷了自然會回來,頂多就是到夜裏,等下起了雪,冬日裏的雪夜可是能凍死人的。

可我很快敗下陣來,午覺醒來,我就坐在九月樓看台上往外瞅。

好大的雪,我穿著絨毛大氅都直打哆嗦,何釋出去的時候,穿的應該還是比武時的單薄衣服,這可怎麽好。

我的視線停留在每一個高大的身影上,可哪一個都不是服軟回家的何釋。

我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好像凍出了病來。

怎麽會?我可是身強體壯的鐵血中庸,要娶坤澤的那種!

阿嚏——

好吧,鐵血中庸失前蹄,真男人也有被風寒打敗的時候,而且我待在外麵的時間太長了,天竟然已經見黑。

我自認為是個坐不住的人,今天卻在看台上坐了整整一個半個天,甚至還沒有走的想法。

我憋不住了,認輸,下樓去喊夥計,讓他們去外頭找何釋,我自己拿這個暖手爐跟剩下的夥計圍坐了一桌。

其中一個問我;“掌櫃的,小公子這是怎麽了,生辰的大好日子,怎麽跑出去了?看在他生辰,您有話好好說啊。”

對哦,今天還是他的生辰,在最好的日子跟心悅之人表心意,聽起來多美好,卻讓我給趕出了家門。

但轉念一想,對他來說是美好的事,對我來說它不是啊!

我當即一拍桌子,“他說喜歡我,要娶我,這我能不教訓嗎!大逆不道。”

說起來我又動了氣,一麵生氣一麵擔憂,好不難受。

可桌上的夥計們麵麵相覷,一副憋了好多話的模樣,我問他們怎麽了。

還是那個夥計,“您養著小公子,不就是...做童養媳的麽...?”

“什麽??”我的手掌再次親切地撫慰了桌麵,他們背地裏就是這麽以為的?

“不是不是!”夥計起身,作揖求饒。

我剛消一點兒氣,他又給我點火。

夥計:“童養夫,童養夫。”

“......。”我感覺呼吸都不暢快了,我:“我隻不過看他小時候太可憐,哪來的那麽多齷齪心思!”

他們不信,“可小公子不是給你暖床?”

我當即想摔杯子,“他爹不疼娘不愛,我哄他睡覺!”

他們還不信,“你工錢上多一個子兒都不發,對小公子那麽霍的出去?”

我現在想掀桌子,“我自家孩子花點錢怎麽了?我是沒給你們多過工錢,可我也沒少過呀!”

他們還想接著問,我直接堵死他們的嘴,“我天天給他說親你們看不見嗎?”

他們撓撓頭,其中一個說:“說了一年也沒說上,我們便以為您是做做樣子,掩人耳目呢...嘿嘿。”

嘿嘿,嘿嘿你個屁的嘿嘿,掩你個屁的耳目,可真能尋思。

我不願再氣上加氣,轉身欲回樓上,街道裏卻突然雜亂起來,人聲嚷嚷著辨不清個數,緊接著,方才出去的夥計便破門而入。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膝蓋處的褲子沾著血和泥汙,好像是摔過。

什麽事能讓他這麽著急,我怕是何釋出了事,一下子慌了神,手裏的湯婆子都滾落在地。

夥計沒來得及關門,街道裏的人聲依舊嘈雜,我聽見他說:“不好了掌櫃的!小公子信期到了,暈在雪地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