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安穩過了幾日,隨後大軍回城,何釋要跟著將軍進宮領賞,我就在九月樓等著他回來。

興許是有慶功宴,一直到晚上,九月樓都要打烊了,我也沒見他半個影子。

罷了,今夜無緣那就明日見,我打著哈欠往榻上走,白日裏對賬來著,這會兒感覺倒頭就能睡。

我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的入了夢。

一開始是美夢,夢裏都是何釋,笑的,裝哭的,練武的,寫字的。

慢慢就壞了,我夢見踩進了沼澤裏,沼澤頃刻間又化作岩漿,灼燒皮膚的刺痛感異常清晰,痛到覺得自己被扔進了油鍋裏感受酷刑。

實在太痛了,我感覺自己的小腿陷在了岩漿裏,快要被燒成灰燼,於是不想再在這個夢裏受折磨,拚了命地掙紮醒來。

猛然睜眼,黑夜裏的屋子卻跟白日裏一樣亮堂,床的帷幔上全是火,我不是掉進了夢中的火海裏,我是真真切切地被火掩埋了。

火苗蔓延到腳下的被子上來,趁著被子還算完整,我拎起來撲在火勢凶猛的帷幔上,趁著著一瞬間跳下床去。

得,跟何釋師父學的皮毛也算有用處,不說輕功水上漂,那也火海靈活跳了。

下了床火勢反而小了,整個屋子內部沒什麽火星,但門窗都燒了起來,我抄起一把椅子往門口撞擊,結果不是門被撞開,而是響起了鐵鏈碰撞的聲音,窗戶上也一樣。

有人門窗鎖了,有故意放火燒我!?

當時為了清淨,二樓南麵就隻住了我和何釋,現下已經夜深,何釋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再沒人發現,我不是被燒死就是要被嗆死。

九月樓夜裏是鎖大門的,放火的肯定是樓裏的人,可我仔細回想,也沒想起來誰的工錢少了缺了,張三摔碎了個大瓷碗我都因為何釋回來高興,沒扣他工錢!

我都這麽積德了,怎麽還有人來我頭上造孽啊。

我抄著凳子,不服輸,往門框上撞著,就算撞不散門框,好歹製造些響動讓人發現。

“張三!廚子!救命啊著火了!”

這會兒我可算明白了什麽叫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沒想到我的嗓子不是在新婚夜啞的,而是在這麽個晦氣時候叫壞的。

我死命撞擊門框,外頭的鐵鏈嘩啦作響,忽然,那聲響大了起來,像是誰在對麵同我一起砸。

有人來救我了!

我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疲累的胳膊又恢複了力氣,凳子都快被我撞得碎裂開去。

對麵傳來人聲。

“鑰匙在哪裏!給我!”

“燒死他這個黑心的狐媚子...你就會娶城北家的坤澤了...”

是何釋和老花魁。

就這麽兩句話,我第一次知道何釋會這麽大聲說話,也知道了,火是誰放的。

火勢越來越大,我已經不太能靠近門窗,但也好,等火把門燒透了,我也就能出去了。

隻是煙實在太嗆人,我有些呼吸困難,隻要一吸氣,就止不住的咳嗽。

砸門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我頭腦發悶,脫力地坐在地上,又隱隱聽見焦急的腳步聲,接著是一聲,“知憶,你退後!”

我覺得腦子的昏沉轉移到了四肢上,隻能匍匐在地用力爬行。

嗨喲,這一會兒何釋破門進來,看我跟個大肉蟲子似的,我的美貌,我美好的品德,都被浪費了!

等我爬出約麽兩三尺,更劇烈的鐵鏈聲響起來,外頭也響起了潑水的聲音,以及其他夥計的大聲指揮。

又過了不到一刻鍾,發黑的木屑崩到我眼前,我轉頭看向門口,何釋拎著一把斧子,像是老花魁那把,但斧認已經被砍的缺口遲鈍。

何釋躲過鐵鏈,生生將門劈開了。

我此刻真後悔,當初幹什麽要裝這樣一個厚重的門在這裏,把我們阿釋的手都要累酸了。

看見他了,我就放心了,他身後眼神狠惡的老花魁被我忽視,後腦一沉直接閉上了眼睛。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躺在何釋的床榻之上,小腿有點刺癢,我一看,塗了藥被置放在一邊,有一片燒傷,不嚴重,但幾乎占滿了小腿內側。

想開口,也不知道因為喊叫還是煙熏,嗓子發不出聲音。

使勁說話,才吐出一點粗啞的氣聲,何釋就已經端著水坐過來,我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這才把嗓子潤了過來。

第一時間。

“沒燒到別處吧...損失了多少錢?那門可貴了!”

他責怪似的看著我,“知憶的腿都流血了,手也破皮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發現胳膊異常酸痛,應該是砸門用力太多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他躲開我的手,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跪坐在塌前,與我盡量平視,“是我的錯,我要是早回來一會兒——”

“瞎說!”我打斷他,“火又不是你放的,我告訴你,人死了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活著,沒錢。”

我把話題拐回來,“所以快告訴孟哥,燒了多少錢的東西,帳房先生算了嗎?”

“什麽叫人死了不可怕!我呢!”他蹙起眉頭,眼裏登時蒙了淚,“你倒打算的好,死了一了百了,留我一個給你守寡?”

這孩子,我開玩笑那麽一說,怎麽還當真了。

“守寡的都是妻子。”我費力地伸出手去,揩了下他的眼角,“快叫我一聲夫君!”

呃...這個玩笑也不好笑,他仍舊愁眉苦臉的,嘴都快癟成護城河裏的野鴨了。

我拖著小腿往床邊蹭了一段距離,他的眼神立馬飛到我小腿上去,生怕我把傷處蹭著了。

我笑了笑,指尖勾走他眼角的濕潤,探著上半身抱了抱他,“不難受,我這不是好好的?我說笑呢,你要是不喜歡聽,我以後便不說了。”

他悶悶地應我一聲,長久地擁抱著,他已算寬大的手掌按在我身後,心安的感覺籠罩著我。

可惜,還沒籠罩全麵,就被女人尖利的喊叫給打斷了。

是老花魁,縱火的元凶。

“我要進去!我是他的娘親,你憑什麽不讓我進去!”

“孟老板!孟知憶!你憑什麽不讓我進去。”

我被她吵得腦仁疼,何釋也是,把我扶回**躺好,說要去把她趕走。

我攔住他,“你叫她進來吧,不說清楚,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何釋不太情願,但我說的他也明白,於是還是去開了門。

老花魁衣冠發絲都淩亂,一夜之間好像就老了十歲,這副狼狽模樣,讓我想起了昨夜她冷靜立在何釋身後的樣子。

她好像一早就站在那了,聽我呼救,聽我砸門,無動於衷。

我真不知道該對她什麽態度,她是何釋的娘,也是“拋棄”何釋的人,她是我的長輩,是可憐人,卻也是要放火燒了我的人。

我很矛盾。

她先開口,“如果不是你,我兒子就可以娶城的坤澤,借著權勢步步高升,現在呢?你把他困在了九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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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見,30w上下應該就可以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