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綴莎搓著手, 嘟囔道:“這也太冷了吧……”

寒風猛烈地刮到衣物覆蓋不到的麵頰上,是凍人的生疼。

她將羽絨服的帽子蓋了起來,試圖緩解一下冷風鑽腦門的痛苦。

結果, 沒走幾步, 帽子就直直地掉了下來。

若是從旁觀者視角來看, 這全然是帽子自動滑落下去的,但彭綴莎卻是一扭頭, 對著身邊的人怒道:“穀——元——柏——!您有事兒嗎請問?”

怎麽會有人用浮空的異能, 特意把別人的帽子扯下來啊?

酷哥瞥了她一眼:“現在是在巡邏, 別戴這種遮蔽視線的東西。”

“可是我要凍死了!”彭綴莎氣呼呼道, “要麽你給我一頂不遮視線的帽子?”

穀元柏的視線按照左三右三的搜查模式, 左右掃視著道路兩旁,冷淡道:“這是你自己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冷, 應該出門前就想到要戴帽子。”

他見彭綴莎停了下來, 總算是收住了腳步,以冷淡的模樣陳詞道:“總之,我沒有替你解決的義務。”

彭綴莎:……?

雖然這話說的是沒錯,但……怎麽能說得這麽直白且氣人啊!

“什麽老古板。”她嘟囔了一聲, 到底是沒有反駁他。

下一秒, 她的頭頂冒出了一根嫩綠的新芽,緊接著飛快地生長、編織起來。

不多會兒, 柔軟的枝蔓就織成了一頂套頭帽。

盡管漏風, 但在這種情況下, 算是聊勝於無。

她不滿地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是應付一下的差事, 就你會給自己找事……”

正說著, 卻見穀元柏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嚴肅銳利, 像是刀劍一樣刺了過來,防備和殺氣一瞬間傾瀉而出。

她嚇得渾身一激靈,警惕道:“幹嘛?要打架啊?喂,先說好,我可打不過你……”

正說著,突然間,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降臨到了她的身上。

於是,後頭所有的話,都像是被一刀斬斷了一樣,直接沒了聲響。

發……發不出聲音了……

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不能”,而是驟然繃緊的神經讓喉嚨口緊縮了起來,以至於連呼吸都停滯了數秒。

“嘻嘻嘻——”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優雅,尖俏,美麗至極。

如果是平時,她少不得要盯著看一會兒,但若是……這隻手,是憑空突然出現的呢?

這要是還不夠的話,那麽,再加上這尖尖翹翹的纖細手指周圍,縈繞著的那股澎湃的妖氣呢?

——過分完美的美麗,立即變成了無邊的恐怖。

這是、什麽……感覺?

她的額角滲出了冷汗,瞳孔渙散著放大,心髒砰砰砰劇烈跳動了起來。

宛如從天而降一張大網,將她嚴嚴實實地攏了起來,而她就是在網中動彈不得的一條死魚。

“好可愛的表情,害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呢……妾身甚是喜歡。”

動、不、了。

她像是一隻在蛇的視線中僵死的青蛙,被對方的威壓完全壓製了。

怎麽會……

這種地方……怎麽會出現三階的妖物啊?太荒謬了!

“所以,這顆頭……就讓妾身收下吧?”

她就要這麽……死了?

就在那隻閃著寒風的纖纖玉手刺進了她的動脈血管,即將血濺三尺的時候——

她的身體,漂浮起來了。

——然後,“咚”地摔在了草坪上。

來不及感到疼痛,彭綴莎一咕嚕站起來,發現自己已被摔出了幾十米遠。

在遙遙的那端,少年麵對著掩著唇“嘻嘻”笑著的鬼母,向旁邊勾了勾手。

原本嵌在草地中央的石碑搖晃數下,“哢啦哢啦”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後,石碑連帶著泥土和地皮連根拔起,懸浮到了他的身後。

“彭綴莎,去通知老師過來。”

向外傳輸的信號被完全切斷了,但這種情況,必須要有人報告出去。

彭綴莎愕然大喊道:“你怎麽辦——?”

“我留下來攔它。”

鬼母笑道:“就憑你嗎?”

九隻鬼嬰從她的衣裙下鑽出,一時間,呼嘯的寒風中盡是鬼哭狼嚎的嬰兒嚷叫。

“還不夠的話……妾身也可以再為小帥哥找點樂子來哦?”

各種奇形怪狀的妖物紛紛爬了出來,那場麵宛如萬聖節的鬼怪遊行,多看一眼都會讓人頭暈目眩,頭皮發麻。

被孤身包圍的穀元柏大喝一聲:“彭綴莎,走!”

*

“總覺得,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潘千葵看著麵前的落地玻璃門,沒什麽精神地喝了口牛奶。

她半倚在咖啡店的桌邊,溫暖的黃色燈光打在身上,是讓人昏昏欲睡的色澤。

係統酸溜溜道:[男主隻是離開你一會兒,又不是不回來了,也不用露出這麽寂寞的表情吧……]

潘千葵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啦……”

他們本來約好了要一起去書店,結果就在她買奶茶的功夫,林暮晃突然接了個電話,就被叫去了院長那邊。

咖啡店開在隕日學院的東南角,距離學生宿舍很近,但跟行政大樓就頗有距離了。她擔心院長等久了對他印象不好,遂讓他快點去,自己則在咖啡店坐了下來,捧著奶茶等他。

據說“很快就回來”的林暮晃,這一去就是去了一下午。

窗外的天色在眼睛一次又一次的眨動中慢慢黑了下去,奶茶的水位一點點下降,最終喝到了見底。

她不好意思繼續在店裏幹占位置,又去買了杯抹茶牛奶,有一搭沒一搭地喝。

冬天願意外出的人不太多,咖啡店裏這會兒雖然暖氣打得足,但隻有她一個客人,未免顯得淒清。

她能感覺到,店員小姐的視線已經從一開始的好奇,逐漸轉成了同情,還偷偷塞給她一盤剛出爐的咖啡小餅幹。

也不知道在對方心中,她現在是個什麽形象……真是不能細想。

她喝了口已經涼透的牛奶,揉了揉太陽穴:“他好久沒給我發消息了,有點奇怪……”

以前也不是沒有二人分開的時候,但他每次都會事無巨細地跟她分享行程。

有時候她忙,等拿起手機的時候,就能看到他一個人嘚吧嘚吧說了十幾條,連偶遇了一隻有絡腮胡花紋的奶牛貓都要拍給她看。

這次手機安靜了一整個下午,這狀況確實很反常。

短信不回,電話也不接……怎麽回事呢?

沒思考太長時間,她果斷站起身,準備去行政大樓找他。

然而,就在這時——

叮鈴。

懸掛在屋簷下的風鈴發出輕飄飄的撞擊聲,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了。

“是潘千葵嗎?”

她抬起頭。

……好漂亮的人。

站在她麵前是一個高挑的女生。值得人感到奇異的是,盡管她的五官相當深刻硬朗,稱得上英氣十足,組合在一起卻是帶著**的嫵媚感,雌雄莫辨中又帶著懾人的魅惑。

潘千葵問道:“有什麽事嗎?”

“你的父母讓我過來喊你,說有事想要跟你見麵說一說。”她微笑起來,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愈發明顯,直教人心神迷醉,心波一圈圈泛起漣漪。

店員小姐都看得癡了,連手上倒茶的動作都忘了收。茶水從杯口溢出,爬過台麵,“滴答答”掉落在地板上。

潘千葵站起身,禮貌地問道:“請問你是……?”

“傅玲。”

香味變得濃鬱,玫瑰和睡蓮交織在一起的甜香讓人不自覺聯想起睡前點起的精油蠟燭,思緒變得沉重,肌肉慢慢放鬆。

潘千葵的臉色凝重起來。

在她的身後,店員小姐靠著櫥櫃緩緩滑下,陷入了深沉的睡夢中。

整個咖啡店裏,隻能聽見豆子研磨的聲音,卻是一丁點咖啡的味道都沒有了。

充斥在鼻腔裏的,是壓倒性衝擊過來的甜蜜花香——全部來自於麵前自稱“傅玲”的“女性”。

“傅玲”撩了撩發絲,輕笑道:“手怎麽放兜裏摸了半天,是在偷偷發短信給自己的小男友嗎?不著急,你很快就會跟他見麵的……倒不如說,你們要是見不著,我才會比較困擾。”

少女的視線倏地凝固了。

與此同時,係統慌張的聲音響了起來:[葵葵,情報……情報怎麽自己跳出來了啊?]

麵前的畫麵是那般令人難以理解,讓它都感到束手無策了。

它什麽也沒操作,但情報的文字卻在一行一行地自行刪除。

文檔的開篇變成這樣——

【員工將收到來自羅家的邀請函,以父母的名義邀請你前去做客。

員工隻需表達出欣喜若狂的情緒,欣然前去赴約……】

前頭的劇情,全部被刪除了個幹幹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

光標閃爍了幾下後,文檔的最上方,慢慢地跳出了三個字——

【跟】

【它】

【走】

係統抖抖索索道:[這啥啊?意思是前頭的劇情都不要了,直接跳到後麵……嗎?]

“不要拖延時間了喔,你想等的那個人,他不會來了。”

“傅玲”像摘走一朵花一樣,輕柔又殘酷地拿走了手機:“走吧。”

手機在“她”的掌心碎成了四分五裂的樣子,殘破的零件劈劈啪啪掉在了地板上,散落一地。

*

潘千葵默不作聲地跟著“傅玲”走出了大門。

高挑“少女”身上的香味是如此令人入迷,仿佛一隻柔軟溫暖、撫慰人心的手,將人身上全部的抵抗卸了下來。

一路上,橫七豎八躺著隕日的學生。

外頭天寒地凍,地麵更是冷得像冰一般徹骨,但他們卻無知無覺地睡倒著,臉上帶著夢幻般癡迷而狂熱的笑容。

道路的盡頭,一輛車靜靜地停在那裏。

封天寧站在車門邊,對她露出虛假的溫情笑容。

“歡迎回來,小公主。”他恭敬道,“‘有人’已經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