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輕飄飄地踩在了地麵上,感覺到腳底微微的濕潤,潘千葵低下頭,這才發現一片粼粼的水光在腳邊蔓延。

她轉過頭,又朝上看去——周遭是黢黑的岩壁,能撫摸到上頭濕潤且粗糙的岩石顆粒。

他們現在似乎正踩在木板鋪成的小路上,周圍格外潮濕,水不斷地從下方漫上來,把木板泡得濕滑。

“花轎……消失了。”

連那些小紙人也不見了。

他們現在應該在山體的內部,但頭頂卻灑下來些不明來源的微弱光芒,讓人能勉強看清周圍的東西。腳底的木板一直向前方延伸,像極了一條清晰的指引帶,為他們指出方向。

“傳送器。”林暮晃答道,“不是什麽特別稀奇的東西。”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剛才突然說要抓緊點。

潘千葵表示理解,所以……

怎麽現在還是沒鬆開呢?

她的視線有些疑惑地往下掃,男主像是完全遺忘了兩個人還扣著手的情況,正在仔細地勘探著周遭的環境。

見男主似乎是想往水裏走走看,潘千葵趕緊扯住了他:“等一下。”

在黑暗的微光環境中,因著光線折射問題,會造成視覺錯覺,把小水窪看成深淵溝壑,或者是反過來的情況,都很多。

她有心想用傘去探探水的深淺,然而——

她一隻手拿著傘,另一隻手……沒法去抻傘啊!

救、救命!

她看了眼男主,又看了眼傘,腦子裏開始激烈地作鬥爭。

要……提嗎?

她倒也沒想太多,畢竟這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男主估計也不想帶個嬌氣廢物在身邊,但……

刻意提一嘴的話,好像顯得男主這會兒還抓著她不放,是別有用心一樣。

明明他也是好心……

好,那就先試試,能不能單手把傘杆抽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舉起傘,然後再往下一甩——

沒開!啊啊啊,怎麽能沒開啊!

不知道是不是傘柄的位置卡得太緊,她甩了好幾次,都隻能聽到那層帆布“嘩嘩”地發出無力的抖動聲。

不行啊,她已經拽住男主好幾次了,這樣下去,男主一定會奇怪她為什麽一直杵在原地不動。一旦他開口問,那麽……

潘千葵感覺自己的額頭要冒汗了。

怎、怎麽辦,早知道剛才就直接開口說了,起碼尷尬也隻是那一瞬間的事。

如果被他反應過來,她為了不讓他感到尷尬,寧可嚐試單手開傘的話……這聽上去仿佛更加尷尬了!

但是……男主為什麽等了這麽長時間,還不說話?

他不會是發現了她尷尬的事,也替她感到尷尬了起來吧?

就在潘千葵感覺全身要冒冷汗時,林暮晃突然笑了一聲,語氣很輕鬆:“潘同學,還要等下去嗎?我覺得大叔他不會過來了。”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開朗,但在這陰幽森冷的環境中,反倒透出些讓人不安的異樣平靜。

“……哎?”

潘千葵好一會兒才理解過來,男主以為自己說“等一下”,是……在等大叔?

是因為她剛才算“寵物”的時候,把大叔也算上了嗎?

但老實說,她倒不全是因為擔心大叔的生命安全,更多是因為……

劇情裏頭,是有大叔這麽一號人的。

*

就在轎子突然出現時,她和係統也接到了通知,[湖心寺]部分劇情開放。

[哇,這個人渣最後還能活得好好的,真是不值……]當時係統還砸吧著嘴,這麽感慨了一句。

一切的悲劇自他而起,但偏偏桑長勝卻是運勢極佳,先是有哥哥替他遮掩腳踏兩條船的事實,後在事情即將敗露的時候,牧琳又受了刺激,被火車當場撞死,哥哥也不知所蹤——這件事也沒有所謂的知情人了。

警察來調查過牧琳的失蹤,但村民們都能作證,這跟桑長勝沒有關係。

“那個女娃娃是來找長勝的哥哥……我們都知道。”

“是咧是咧,雖然長勝是個不省心的,但你們也別冤枉人家,人家還要考大學的……”

就這樣,桑長勝被有驚無險地放過了。

之後,他以牧琳的錢做啟動資金,掙到了第一桶金。憑借著這張厚臉皮,他做生意無往不利,很快就有人“桑總”、“桑總”地叫上了。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過得舒坦至極。

直到牧琳下的咒生效,他的好日子才算到頭。

這算是整件事裏他最致命的疏忽,在一開始和牧琳加上好友的時候,他報出了自己的真實名字。

所以,牧琳在寫名字的時候,自然寫的是“桑長勝”。

為了躲開這個詛咒,桑長勝連父母都沒敢說,連夜搬了家,躲在了大師指點他呆的龍子屯村裏,連名字都改成了哥哥的名字,逢人便說自己叫“桑嘉奕”。

他最開始讓哥哥假扮自己的時候,絕沒有想到,他到最後真的活成了“替身”的樣子。

在之後的劇情裏,這個大叔還會施展自己的厚臉皮,在湖心寺上躥下跳,作威作福。

然而,一旦碰上了惡鬼,他就會毫不猶豫把普通人給推出去,為自己換取一條生路。

男主在場,他哭天搶地求人幫忙,等男主答應了,他腰杆子就硬了,處處以“我就一普通人,我不行,你一個異能者你還不行嗎?”的理由,理直氣壯地給男主發號施令,還帶動周圍一群人起哄,逼男主去送死。

可以說,男主這次遭遇的重大危機,有一半兒都是大叔給作出來的。

然而……

[大叔,聽我說,謝謝你。]係統熱淚盈眶,[沒有你,我們要怎麽才能完成任務呢?]

林暮晃這個男主,真的超謹慎好不好!

隻能說,在沒有人坑他的前提下,男主幾乎不可能會碰上那種“應付不來、需要人獻祭開掛才能勉強留下一條命”的情形。

如果大叔不在的話,那就隻能讓演技超差的小宿主上了!

幸好還不至於淪落到這種情況……

但因著空間轉換太突然,他們一時間也沒顧得上大叔,反倒是林暮晃提了以後,一人一統才想起來——

對喔,大叔呢?

工具人怎麽還沒來?

[男主說他不會過來了,怎麽感覺他好像意有所指一樣……]係統咯噔了一下,[大叔不會跑了吧?他能跑哪裏去?]

話音未落,他們的麵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蒼白的麵容,夢遊一般的眼神,仿佛靈魂還沒歸位似的。

……有點,不太對勁。

倒是林暮晃主動走了過去。

“大叔,你終於來了!”他的語氣很是高興,親切地拍了拍對方,“怎麽耽擱這麽久,是出什麽事了嗎?”

潘千葵:……

男主的兩副麵孔她好像快要習慣了。

林暮晃快速撤回手,又不著痕跡地用腳擋住大叔想前進的步伐,笑吟吟道:“說起來,都認識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叔,我叫林日光,你呢?”

他感覺到身後的少女手緊了緊,但她一聲沒吭。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唇角微微揚了些,多了些真心實意的笑意。

看來這種程度的說謊,她能接受。

不,甚至不僅是“接受”,她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近乎於包庇的態度,全盤容納了下來。

讓人忍不住去思索,如果他再露出一點深層的惡劣性格,她是不是還能像現在一樣,繼續保持這份平靜淡定呢?

……這個想法,對他而言,未免有些過分危險了。

他斂下眼,看了眼指間夾著的檢驗符。

在剛才那一刹那,他假借拍肩,讓符紙觸及到了大叔的手臂。

接觸到對方皮膚的那一小塊位置,顏色驟然深沉下來,仿佛是一團被火舌舔過的餘燼。

與此同時,大叔呆滯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叫……桑嘉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