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場考試不在意學生開卷, 那大概率是——

題目生僻到就算讓人對著書翻,也翻不出答案。

那麽,同理可得, 如果一個抽簽活動不在意人作弊, 那大概率是——

即使作弊也無用。

嚴雪卿:……

大小姐站在79號的房間門口, 往左手邊看去——

30號。

又往右手邊看去——

99號。

“……哈,哈哈。”她幹笑了兩聲。

房間號不是按順序排的, 反倒呈現無規則跳動的狀態。

這是一個回環式的大型廂房, 像是一條長龍, 一圈一圈地將自己盤了起來。

也就是說, 隻要一直往裏走, 總能找到自己的房間號——但這個用時嘛,不好說。

第一個出現的是嚴雪卿的79號。

“先進去看看吧……”她這麽說著, 打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 四個人都沉默了。

“這是為了嚴格限製一人一房嗎?”林暮晃摸了摸鼻子, “我本來還想說,我們今晚最好是兩個人一間房,方便互相照應……”

萬萬沒想到,外頭沒看出來有什麽異樣的房間, 裏頭的空間竟然比門還要狹窄, 僅擺著一個地鋪,一個枕頭, 一條疊得方正、看著就硬得硌人的被子。

如果想翻身, 都得在原地調整姿勢, 否則就有撞牆上的風險——有點兒類似於膠囊旅館。

不, 與其說是膠囊, 不如說, 更像是……躺在被封住的石棺裏頭。

更滲人的是,牆上還塗著各種斑駁暗沉的血跡,又細又長地蜿蜒著,讓人禁不住聯想:這是不是睡在裏頭的人在極度絕望的狀態下,用手指磨出來的痕跡?

“那裏有字。”

潘千葵道。

她一提醒,大家就都看到了,在枕頭旁邊的牆麵上,用極細極小的字體篆刻著豆腐塊大小的文字。

正常情況下,這團字因為位置矮,顏色淺,很容易被人當成汙漬而忽略過去。

但如果是躺下的話,隻要一翻身就能看到它。

這設計竟然還有些巧妙。

“我來看吧。”林暮晃率先道。

潘千葵注意到,這似乎是他們隊裏的習慣,他還沒說話時,另外二人已經往邊上退了兩步,自動把位置讓給了他。

就在她下意識想跟上去時,卻聽林暮晃道:“千葵,手銬解一下。”

*

解開了。

手腕上的紅痕並不深,隻是被金屬圈壓出了半段淺淺的弧形,應該很快就會褪幹淨。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她輕輕動了動手腕,上頭少了沉甸甸的金屬環,顯得過分輕盈了。

有些……不太習慣。

束縛解開了,但這並沒能讓她感到輕鬆一些,反多了點惶惶的不安感。

原本覺得很難分開的兩個人,隻要鑰匙這麽一轉,就能輕而易舉地斷開聯係,就好像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在同一個世界裏——

然後她才得以反應過來,她跟他確實不應該站在一起的。

男主角的話,果然是跟女主角站一起比較好……吧。

“雪姐,拜托你了。”

“你廢話很多哎,知不知道保護欲太強會讓女生討厭啊,進去進去……我說,衛承樂你在那裏劃什麽水,快點滾過來!”

嚴雪卿又看向潘千葵,大概是察覺到了她臉上的一絲不安,她安慰道:“別露出這種表情啦,要相信阿晃,這小孩是我們裏頭最強的,他要是搞不定的話,那就沒人能搞定了。”

少女點點頭:“雪姐……很信任他呢。”

“那當然啦,好歹也當過一段時間便宜隊友了。”因為少女剛才語出驚人的“我去吧”,把嚴雪卿給嚇得不輕,她覺得有必要讓對方知道一下——

林暮晃是個不折不扣的戰鬥怪物,不需要少女去保護他的!

她總算懂隊友為什麽對少女總是一副過度保護的模樣了,明明是脆弱易碎的琉璃娃娃,但……阿葵她超勇的!

於是她滔滔不絕地開始敘述林暮晃在學院裏的種種牲口行為,比如報考時老師要求他“全力一擊”導致儀器當場爆開啊,比如把堅硬無比的攝像水晶一腳踩碎啊,比如小測的時候如何一騎絕塵、以至於被全班同學紮了一個月的小人啊……

中間夾雜著林暮晃弱勢的“雪姐,我人還在呢”,“雪姐這種事能不說嗎”以及“我要澄清我當時真的不是為了炫耀”等一係列抗議,但盡數被淹沒在了嚴雪卿的大嗓門中。

最後,她總結道:“總而言之,這種事就交給阿晃吧,他沒問題的!”

潘千葵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又或許,她什麽也沒想。

好一會兒,少女才慢慢道:“……你們關係真好。”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揪著隨身的挎包,輕輕道。

*

——————

湖心寺過夜規則:

1.拿到鑰匙以後,不允許和人調換房間。

2.零點以後,請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勿要外出;

3.一個房間裏僅能入住一個人。

4.違反將接受訓誡。

——————

*

顯然,這幾條規則就是在針對性地防林暮晃,或者說,是防跟林暮晃有一樣想法的人。

因為林暮晃不僅想過“兩個人一個房間”,還真的考慮過跟隔壁調換鑰匙。

雖然這規則怎麽看這麽離奇,尤其是第四條的“違反將接受訓誡”——但大概也沒人敢親身去實驗,“訓誡”是個什麽懲罰。

“槐尺蛾……”潘千葵突然道。

“什麽?”

“啊,不……沒什麽。”少女搖搖頭,“我隻是覺得我們得快一點了。”

目前還隻找到了嚴雪卿一個人的房間,還不知道其他人的房間在哪裏。

倒是係統關心地追問一句:[怎麽了呢,葵葵?]

“我感覺,我們像是……外頭的槐樹上吊著的那些小蟲子。”她道,“如果有兩隻蟲子在一起,就代表有一隻嘴裏沒有絲線,不會被抽走養分……所以,必須保證每隻蟲子都對應一條絲線,就像每個人對應一個房間。我猜、是這樣。”

湖心寺運轉的能量來源,真的是所謂“吸收天地精華”嗎?

然而,這種話她是不可能說出來的,既然無法撼動規則,說出來不過是徒增大家煩惱罷了——更何況,這也不一定是真相。

衛承樂的房間很快就到了。

潘千葵是有些怵他的,幸而他在那之後並沒有再和她說過話——或者說,他是全然把她當成了透明人。

係統忿忿道:[他幹嘛這麽針對你啊,你又沒哪裏得罪他……]

它光旁觀都替小宿主委屈。

潘千葵倒是沒太大感覺,倒不如說,這種態度反而更讓她能鬆一口氣。相比於熱情和好意,她更習慣麵對冷淡與厭惡。

隻要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她也無權去控製對方怎麽想。

正在這時,衛承樂突然轉過頭,對林暮晃道:“阿晃,等會兒過來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少年愣了一下,答應了:“好,我送完她就回來找你。”

*

【她在撒謊】

手機上,這行字已經停留很久了,但他按了好幾下“發送鍵”,也沒能發送出去,隻提示他“網絡有問題”。

倒也是,這種地方也不可能有基站。

衛承樂隻得妥協,選擇了暫時放棄。

這也就意味著,幾個人分開以後,就沒辦法用通訊工具聯係對方了,接下來全靠隨機應變。

他摸了一把身邊的牆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石壁不斷傳來一股無比陰寒的感覺,加上無窗的設計,頗有種喘不上氣的壓抑感。

想起來那小姑娘嬌氣的外表,他很難想象她一個人要怎麽在這地方獨自睡一晚……她像是會那種抱著枕頭哭一整晚的類型。

——前提是,那真的是個“人”。

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張黃符,上頭幹幹淨淨,絲毫沒有灼燒痕跡。

按理說,沒有起反應的話,應該能排除她是妖物的可能性了,但……

實在是可疑。

盡管她的回答是對的,但……很不自然,她一定是隱藏了些什麽重要的內容。

這一點大概連阿晃都看出來了,否則,在他逼問答案時,這小子不可能一反常態地如此偏袒維護。

——“善於偽裝,迷惑人心。”

他扯了扯嘴角。

前半句尚且看不出來,得等她露出馬腳;後半句倒是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樂哥。”傳來了敲門聲。

說曹操曹操到,被迷惑的頭號冤種來了。

*

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衛承樂先開口了,是林暮晃意料之中的內容——

“你動異能了。”

“這怎麽都能發現啊?”林暮晃苦惱地笑了笑,“我還以為我藏得挺好的。”

“院長禁止你在校外用異能,這你應該還沒忘吧?”

事實上,那天,在自由組隊結束以後,嚴雪卿一直有個困惑,那就是——

衛承樂這種一看就一臉喪樣的鹹魚被剩下了,倒是不稀奇,可怎麽林暮晃也會沒人選呢?

她沒有疑惑太久,因為很快,她就得知了所謂的“真相”——

林暮晃是個無異能。

於是,一切的疑問迎刃而解了。

在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異能界,像林暮晃這樣的無異能,許多人大概會覺得他連跟自己組隊的資格都沒有。

——等到後期小測時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無異能”吊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衛承樂,則是極少數知道真實情況的人之一。

麵前這個被嚴雪卿腹誹為“戰鬥怪物”的家夥身體裏,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控製的恐怖異能,哪怕隻是引出來零星少許,都將引發災難一般的後果。

封印也封不住,隻要符紙打上去,就會瞬間被激發自我防禦的異能燒成灰——這讓學院對林暮晃的處理深感棘手,連帶著他的出校批準都一延再延。

“無異能”?不過是“你不準動異能”的妥協結果罷了。

他盯著一臉若無其事的少年,一字一句道:“我是真的很感興趣,到底是什麽情況那麽緊急,需要你用上連打學院賽都沒動過的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