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酸臭味伴隨著一股熱浪撲麵而來,街頭巷尾,地上的垃圾隨處可見,食品殘渣、破舊的衣服、偶爾還能看到注射過的針頭。一個個破舊的帳篷連在一起,遍布在街道的兩邊,四周堆滿了雜物,還有一部分人連這樣簡陋的住所也沒有,直接睡在了地上,幾張報紙就當作了枕頭。
這是在舊金山市中心一個被稱為“Heaven”的貧民區。窮人的天堂。僅僅幾條街道的距離,就有天壤之別的景象,但那裏的繁華與他們無關。這裏安置著大量租不起房子的人,精神疾病患者,酒精和毒品癮者,以及暴力罪犯。莫思傑要找的人,就住在路口左拐的第三個深灰色帳篷裏。
音樂又響起來了,他抬手看了一眼腕間的手表,23點00分。莫思傑在這裏已經蹲了三個晚上,每到這個點,不知道是哪個帳篷裏就開始播放搖滾音樂,這若是在高檔小區,應該就是一個狂歡PARTY的背景音樂,在這裏,莫思傑覺得總有些格格不入。
他掌握了那個人的生活習慣,順便也觀察了周圍的環境。這個點,他應該正準備睡覺。人在睡覺前警惕性會下降,這個時候去找他,問出話的概率相對會大一點,當然,自己也不容易暴露。
莫思傑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準確地說,這個帳篷根本沒有門,一個破破爛爛的簾子象征性的保護著帳篷主人的財產和隱私。
“誰呀?”屋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沒等主人來開門,莫思傑便掀起了簾子,大步走了進去。年輕時候的莫思傑,沒有現在這麽精瘦,1米8的個子,長了一身的肌肉,看上去,即使在白人堆裏,也是相當的健壯。
帳篷裏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一張已經扯出棉絮的床墊占據了一半的空間,床墊上雜亂地堆放著一些破舊衣物,卻還算幹淨。靠近角落的小木桌子上,一台老式的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閃爍著。莫思傑瞥見電腦網頁上顯示著一些關於伊卡的信息。
“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我可以拿槍指著你!”對方光著個膀子,右上方的胸口上有一個明顯的子彈貫穿傷,正用警覺的目光注視著莫思傑。
“那就比一比誰的速度更快!”說話間,莫思傑已從腰間拔出了手槍,指著對方的腦門。
“FBI探員莫斯,深夜到訪,有何貴幹。”對方挑釁地舉起莫思傑的證件,莫斯是莫思傑的英文名。對方身手很快,趁著莫思傑拔槍之際,便從他褲子右邊的口袋裏竊取了他的證件。莫思傑竟絲毫沒有察覺。
“吉米,哈珀失蹤了!”莫思傑收起槍,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哈珀是莫思傑在FBI的老師,吉米是哈珀的線人,在為哈珀做事。這是哈珀失蹤後,莫思傑經過7天不眠不休地調查,才找到的一條線索。
“怎麽回事?”吉米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莫思傑,問道,“是不是你搞錯了?”
“不會!”莫思傑神情沮喪,臉色有些蒼白。
“什麽時候?”吉米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十天前!”莫思傑沉著聲音說道。
“在哪裏失蹤?”吉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繼續問道。
“伊卡!”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莫思傑往門口瞟了一眼,聲音壓得很低。
當聽到哈珀失蹤的消息時,吉米放鬆了對莫思傑的警惕。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夠確定這個消息的真偽,也不知道莫思傑來找自己是否別有所圖。
吉米曾是CIA的一名技術專員,在中東做情報分析,5年前因為染上毒癮,被迫離開了CIA。回到舊金山後,孤身無依的他很快因為毒品花光了積蓄,流落街頭。哈珀非常賞識他的情報天賦,接濟他的生活,並把他發展成了自己的一個線人。
吉米一直在低頭沉思,此刻他抬起目光,看向莫思傑,然後認真地問道:“FBI有什麽動作嗎?”
莫思傑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緊鎖著雙眉,沉吟片刻後說道:“他們對哈珀的擅自行動非常生氣,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采取相應措施的跡象。不過對FBI來說,一個不服從組織的人,是可以犧牲的。”
吉米苦笑了一下,的確,CIA也是如此,自己就是那個被犧牲的人:“你為何做出這樣的判斷?”
莫思傑神色凝重,語氣不容置疑:“他沒有回我的郵件!”
吉米怔怔地苦笑了一下,詫異地看著對方:“就憑這一點?這很不正常嗎?”
莫思傑知道,他的這個推斷,實在是難以令人信服,於是做了進一步的解釋:“因為從來沒有發生過!從我進入FBI到他失蹤前,我們每天都保持郵件聯係,從未有過一天的間斷。他一定是遇到了危險,而且已經過了最佳救援時間。”
吉米聽完後,凝眉思索了一小會兒,很嚴肅地問莫思傑:“你有什麽打算?”
莫思傑和吉米對視了片刻,仿佛想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此刻,他需要隊友,有著和他一樣經曆的吉米是最佳人選:“我必須找到他!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吉米猜出了對方的來意,眼神一凜:“你來找我,是希望我跟你一起行動?”
莫思傑微微笑了一下,直言道:“我需要你提供老師正在讓你調查的信息!我懷疑他的失蹤和此事有關。當然,如果你願意加入,我非常歡迎!”
長時間的沉默後,吉米從喉嚨裏擠出了他的疑慮:“你覺得僅憑你以上這番話,能夠取得我的信任嗎?”
吉米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但莫思傑沒辦法給出更多的材料,來證明此事的真實性:“憑哈珀對我的信任,他應該跟你提過我。”
吉米搖搖頭:“沒有,但我知道他有一個得意門生。”與此同時,一個決定已經在他的心中形成,“給我一天時間!”
“明晚十一點,我來找你!”莫思傑心領神會。他從吉米手上拿回自己的證件,離開了帳篷。自己調查了吉米3天,第一次與他接觸居然還是處於下風。在聽到哈珀失蹤的消息之後,吉米不為所動,還是嚴守口風,老師選的人保持著一貫的高水準。他知道,在這24小時裏,吉米會想盡一切辦法來證實哈珀失蹤的消息。
他從吉米的電腦上看到了一條重要的線索——伊卡。老師和自己正在執行的任務與伊卡毫無關係,十天前突然出現在伊卡,然後莫名失去聯係。剛才,就在吉米的電腦上也瞥見了伊卡幾個字之後,莫思傑判斷老師正在私下進行某個調查,而且肯定與伊卡有關。
他對自己的思考非常自信。他有極強的分析能力,可以從浩如煙海的檔案中抽絲剝繭找出有用的信息。在堆積如山的文件,漫無聯係的資料中,他幾乎可以一眼看穿,並將有用的信息一一提煉出來,哈珀曾稱讚他,莫斯是我最好的探員。
想起自己與哈珀的過往,莫思傑有些悵然。如果不是遇到了哈珀,也許自己現在還沒能從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陰影中走出來。自19歲加入美國空軍,莫思傑不止一次地被派往中東。25歲剛剛過完生日,他前往伊卡執行一個作戰任務。他駕駛的F—16戰鬥機非常不幸地遭到了導彈襲擊,他在第一時間通過彈射逃生,但戰鬥機墜毀造成了當地7名兒童喪生。
自那以後,他每天晚上都噩夢不斷。夢裏,7個血肉模糊的肢體拚命地追著他跑,他不斷地從噩夢中驚醒。到後來,他開始害怕睡覺,每晚都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一個星期後,他的體重急速下降了10公斤。
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回到舊金山接受治療,並從美國空軍退役。然而,當他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安娜與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離婚吧。他覺得,這一定是命運對他的懲罰,他平靜地接受並給了安娜自由。這個打擊更是讓他一蹶不振。他每天晚上都到Cielo酒吧喝酒,每一次都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就是在那裏,他遇到了哈珀。兩個男人,每天晚上都坐在吧台前喝酒,久而久之自然就熟絡了起來。他至今都不明白,哈珀當初為何邀請自己報考FBI,雖然事後證明這份工作比開戰鬥機更適合他,他沒有讓老師失望。
這一次,老師秘密調查伊卡,沒有讓他參與,莫思傑猜測也許是和他過往在伊卡的經曆有關,老師應該是不想讓他接觸那些曾經引起他PTSD的創傷性事件相關的環境。
莫思傑從吉米的帳篷出來後,一邊心裏想著事情,一邊沿著馬路往前走,突然一股強烈的尿意阻斷了他的思緒。**裏充盈的尿液,仿佛下一秒就要產生爆炸的威力。在見吉米的時候,這股強烈的尿意已經產生,全憑他的意誌將它壓了下去。他覺得,也許是這一泡尿影響了他在吉米麵前的發揮。
廁所,廁所在哪裏?這裏大概駐紮著200多個流浪人員,但廁所卻少得可憐。他知道再往前五十米的拐角處有一個,不過他極不情願去,那裏麵實在是惡臭衝鼻,一聞到那股味道,他的胃會比**更快啟動反應,隔夜的飯菜可以吐滿整個洗手池。這是他的潔癖,聞不得那排泄物的味道。在這裏蹲守的幾天,他每一天都是忍到**欲炸的時候離開。
莫思傑實在憋不住了,每挪動一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煎熬,不要說走五十米,五米都已經超出他的極限了。必須用最原始的辦法來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了!八點鍾方向有一個黑漆漆的角落,他雙手捂著自己的下麵,慢慢地挪了過去。
“滋——”,隨著尿液如洪水般噴薄出體外,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想到明晚還要來這個鬼地方,他決定從現在開始必須減少**的攝入。許是憋得太久了,他在那個角落足足站了半分鍾,所幸無人經過。
就在莫思傑暗自竊喜的時候,他望見路口有三個身影正在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是尤利西斯!莫思傑遠遠地就認了三人中走在最中間的那個。在哈珀失蹤後,莫思傑去找過他。尤利西斯是哈珀的養子,當初哈珀非常自豪地告訴他,自己有一個非常出色的養子。不過尤利西斯卻跟他說,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哈珀聯係過了,無法提供任何線索。
他怎麽會來這裏?腳步漸漸臨近,莫思傑發現,這三個人裏,有一個身形消瘦、戴著眼鏡的亞洲人,還有一個白人,比尤利西斯矮半個頭,從衣著上看,他們都應該不屬於這個貧民區。他趕緊背過身去,生怕被他們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