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過了大半, 很多選修都已經結課了,剩下來的專業課就顯得排的稀稀拉拉,大把的空閑時間。
葉溫餘選擇把這些時間都用在考研教室裏, 但是今天是個特例。
他很少有在學習時也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 隻是因為今天有人在, 因為書頁一翻開都是那人的筆記字跡, 他沒辦法控製住自己不去想他。
可是一想,大腦就開了閘,關不了了。
他想到早上簡簡單單的一頓早餐, 想到被插在宿舍書桌小瓶子裏的一小支桂花, 想到睡意朦朧裏時勾住的那隻手, 想要嚴琛在走之前留在他耳朵邊那句很快回來。
時間的流逝過程變得豐富又漫長。
每經過一個時間節點,他總是會忍不住拿出手機看一眼,然後控製不住地去猜測這個時間的嚴琛應該是在做什麽。
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他現在應該還沒有到目的地, 也不知道是吃了早飯才上的車, 還是在車上將就了一頓早飯。
十點五十,應該到了, 或許正在聽老師安排流程, 或許在酒店收拾東西,又或許正在換衣服準備訓練。
十二點二十, 他們會按時吃飯嗎?
按照他們平時的情況, 加訓的可能性很大, 就是不知道省館那邊的老師是不是也是這樣, 總是希望他們爭分奪秒地訓練。
一點半, 一點半總該吃飯了。
不過隻試訓一天, 應該不會放他們回去睡午覺吧?
好在嚴琛精力旺盛, 就算不睡午覺也不會和他一樣,下午一翻開書就開始東倒西歪。
五點,多半還在訓練,可能岸邊已經趴下了好多經過一整天高強度訓練累癱的人,但是裏麵肯定不會有嚴琛。
在專業領域裏,他的體力比所有人都好。
七點,吃晚飯了麽?還是還在開了燈的遊泳館裏加點訓練?
八點,可能,可能不會這麽早就回去吧。
九點,十點……他會在做什麽?是在遊最後一個來回,還是結束了訓練在吃飯,或者正在回酒店的路上,又或者已經回了酒店……
葉溫餘很想跟嚴琛發消息,但打好一行字後刪刪減減的,最後一條都沒有發出去。
嚴琛白天是看不見消息的,他不希望他辛苦訓練一整天,疲憊回到酒店,打開手機還要應付信息轟炸。
11點20,距離熄燈已經過去二十分鍾了,宿舍裏靜悄悄的。
楊諒依舊作息固定,已經扯著輕鼾睡著了,董希**還透著微弱的亮光,按鍵聲噠噠噠,在跟女朋友發消息。
葉溫餘靠坐在床頭,原本是在看群裏的學期末活動安排的表格,可看著看著,思緒漸漸又飄遠了。
這個時間了,應該訓練已經結束了吧。
離了校園沒有門禁,他們可能在外麵吃宵夜,也可能就是單純的圖新鮮在附近閑逛,當然也不排除累了一天沒心思做別的,回到酒店就往**一撲,蒙頭大睡——
嗡嗡。
兩下振動將他的注意力拉回手機。
屏幕上方的消息彈窗正好消失,葉溫餘沒有看見內容,隻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發信人,嚴琛。
腦子沒有跟上,手已經迫不及待從後台打開了微信。
嚴琛:【睡了?】
葉溫餘:【還沒有,你訓練完了嗎?】
嚴琛:【圖片】
嚴琛:【回酒店了。】
葉溫餘點開圖,是從高層窗戶俯拍的外景,燈火璀璨。
嚴琛:【怎麽沒人給我發消息?】
葉溫餘還沒有退出大圖,就看見這條消息彈出來。
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又看見嚴琛說:【訓練結束吃完晚飯就回酒店了,怕有人等急,結果翻出手機,一條消息也沒有。】
嚴琛:【/下雨】
葉溫餘愣了愣,盯著這朵持續下雨的係統雲朵表情,莫名其妙就被可愛了一臉。
明明嚴琛的措辭很正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字裏行間讀出的全是委屈巴巴。
他抿起嘴角摸摸耳朵,回複他:【沒有,是因為怕打擾你休息,想等你閑下來了再發的。】
“嚴哥。”和嚴琛同住一個房間的男生喊嚴琛:“隔壁房間打牌去不?有宵夜。”
嚴琛坐在窗前桌子邊看手機,剛洗完澡,頭發隻吹了半幹:“不了,有事。”
男生:“啊?行,那嚴哥你忙,我過去玩兒了哈。”
嚴琛:“嗯。”
嚴琛:【閑下來了。】
嚴琛:【今天忙了什麽,看書?】
葉溫餘:【嗯,在教室待了一天。】
嚴琛在心裏算了一下進度:【看完第三部 分高級句式了?】
葉溫餘:【還沒有。】
葉溫餘:【我今天,內容都看得很慢。】
這可不像一個語言學學霸會說出的話,而且按照嚴琛所熟知的葉溫餘的學習速度,也不應該是這樣。
嚴琛:【怎麽了?】
葉溫餘:【看得不專心。】
葉溫餘:【我總是會分心去想你。】
打字,結束,發送,平鋪直敘的自我描寫出現在兩個人的對話框,有時候越是坦誠,越是撓心。
鄰市的夜比萱城要吵鬧,就這樣也用了好一會兒才讓嚴琛從怔忪中回神。
窗戶的玻璃幹淨得纖塵不染,隱約倒映出坐著的人的身影,清雋深邃的側顏,本應該鋒利到冷漠,隻因為嘴角無聲勾起的弧度消融得一幹二淨。
嚴琛:【能聽聽成果嗎?】
葉溫餘把自己一整天的心路曆程都記得很清晰,不需要費力去想,就把過程一五一十地寫下來發給了嚴琛,仔細沒有遺漏,像跟老師做匯報的好學生。
嚴琛拋卻了一目十行的功力,從第一個字開始仔仔細細慢慢看,生怕遺漏一點。
越看,嘴角的弧度越明顯,笑意在眼底藏不住漫出來,活躍地爬上眼角,攀上眉梢。
可看著看著,又不免貪心不足地覺得遺憾。
遺憾沒名沒分,名不正言不順,人又沒在他身邊,不能讓他坐在自己懷裏,一五一十地將這些話親口告訴他。
那一定是比這些黑白分明的文字還要動聽一百倍。
葉溫餘說完了,本著身為好學生認真求知的態度詢問他:【怎麽樣,我猜對了嗎?】
嚴琛:【沒有這麽具體,我隻忙了兩件事。】
葉溫餘:【嗯?】
葉溫餘:【是哪兩件?】
嚴琛:【訓練,還有,想溫餘。】
淩亂一陣響動,好險沒有吵醒楊諒。
隻是董希聽見了,從簾子後麵鑽出一個腦袋用氣音問他:“溫餘,怎麽了,做噩夢了?”
“沒有,沒。”葉溫餘手忙腳亂接住差點滑下床的手機,往裏挪了些,小聲回他:“隻是手機掉了。”
董希不疑有他,哦了一聲腦袋縮回去了。
葉溫餘用手背貼了貼臉,還是熱,幹脆用手機貼了降下溫度,沒過多久,連冰冷的屏幕都溫熱了。
嚴琛:【困了?】
葉溫餘:【睡不著。】
這條消息剛發出兩秒就被葉溫餘飛快撤回了。
還是應該直接回答有或者沒有,總這樣感覺好像在撒嬌……
他欲蓋彌彰地補發了一句【沒有】,希望嚴琛沒有看見撤回的那一條。
然而半分鍾過去了,嚴琛還沒有回複。
是去洗澡了嗎?他想,還是困得直接睡著了?
如果是睡覺,躺好蓋好被子了麽,別隻是坐在床邊或者趴在**,這個天氣不開空調夜裏已經很冷了,晾著睡覺再好的身體也會感冒。
越想越放心不下,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叫醒他,但是董希會聽到,他得下床去陽台——
思緒在對話框跳出消息時戛然而止。
一個臨時錄下的視頻,不多不少,60秒。
葉溫餘從枕頭下摸出耳機帶上,將另一頭插入接線口,點開視頻,僅有半張臉出鏡的畫麵,低沉流暢的男生通過電流不疾不徐灌入耳中。
暗色的床簾,木質軟包的椅背,寬鬆鬆垮的衣領,輕微振動的喉結,流暢漂亮的下頜線,完美無可挑剔的嘴唇。
懶洋洋的夜色透著隱秘的暗湧。
葉溫餘放輕呼吸,待到畫麵徹底填充空白的大腦,他很快聽出這就是當初配音比賽時,嚴琛對他念的那首法語詩。
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不僅是因為在練習時嚴琛,嚴琛對他念了一遍又一遍,更因為他在最開始替嚴琛注音到這部分時,每次音頻聽到這裏就會犯困。
閑聊時他把這件事告訴過嚴琛,嚴琛當時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甚至過了這麽久,他自己都忘了。
Le bélier vers la liberté(向往自由的百靈鳥)
Les roses qui ne veulent pas se faner(不甘凋謝的玫瑰花)
Mon petit prince préféré(我最心愛的小王子)
Reste toujours avec moi(永遠留在我身邊)
……
溫柔的精靈在舌尖跳動,隔著一個城市的距離,他在用世界上最浪漫的語言哄他睡覺。
字句敲動耳膜,順著皮肉下的脈絡奔走到胸腔,在心髒最上方跳躍,每踩一下,柔軟混著酸澀轟然塌陷。
難以自持的衝動襲上心頭,覬覦已久的地方忽然沒了那麽強大的吸引力,就在此時此刻,他好想看看他的眼睛。
那雙深邃漂亮到極致,每次望過來,清晰直白的好像將全世界排除在外,隻能裝得下他一個人的眼睛。
迫切來得叫人無所適從。
他聽完最後的結尾,閉了閉眼,很快給嚴琛發去一條消息後放下手機,拉起被子翻身將自己整個蓋住,在看不見嚴琛的地方將一切藏得嚴絲合縫。
葉溫餘:【快點回來。】
快點回來。
我想你了。
-
上午一二節的課,葉溫餘數著分鍾上完。
10點,人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給嚴琛發去消息:【到了嗎?】
嚴琛回複他學校西大門的照片。
葉溫餘:【要回宿舍了麽?】
嚴琛:【暫時不,先去一趟遊泳館。】
葉溫餘有了下一站的目的地,下課之後直奔遊泳館。
隻是還沒有來得及進去,集合完畢的訓練生們已經各自拎著東西陸續出來了。
董希楊諒沒去,就單純湊熱鬧過來集個合,往外走時,楊諒在人群裏第一個看見葉溫餘,樂嗬嗬衝他招手:“溫餘,下課了?走啊一起回宿舍。”
嚴琛走在他們後麵,葉溫餘看見他挎著運動行李包,看著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葉溫餘站在原地等他們過來,打了聲招呼,又跟自然地落後董希楊諒一步,走在了嚴琛身邊。
“早餐吃了嗎?”嚴琛問他。
葉溫餘點點頭:“你呢?”
嚴琛:“在車上吃了個麵包。”
葉溫餘:“要不要再吃點什麽?”
嚴琛:“不了,中午再說吧。”
……
都是稀鬆平常到無聊的對話,嚴琛好像已經很累了,懶懶的沒什麽精神,也不怎麽看他,淡到沒有情緒起伏的語調讓葉溫餘的心情被持續降溫。
小別後的重逢沒有太多喜悅,盼著快點見麵的好像隻有他。
昨晚那片可愛的下雨雲飄到了他頭頂,慢慢的他也不說話了。
下課的高峰期,來人流密集,嚴琛抬頭看了眼,狀似無意從葉溫餘左手邊換到右手邊,讓他靠著沒有行人的綠化帶一側。
楊諒神經粗得堪比鋼筋,什麽也察覺不到,一走一回頭嘚啵個不停,嚴琛沒應他自說自話都可起勁。
“嚴哥,省館的訓練節奏怎麽樣?是不是比咱們平時訓練還要嚴?你們剛去習不習慣?”
“哎不過不習慣也沒辦法,之後你們要過去封閉訓練的,多適應一陣應該就好了。”
“別的學校人怎麽樣?厲不厲害?”
“算了,肯定沒咱們學校的厲害,我們可是上一屆大運會冠軍得主的母校!”
……
一路光聽他在叭叭,直到上了宿舍樓,董希突發奇想問他:“要不要去507串個門?”
“啊?”楊諒摸不著頭腦:“為啥這個時候去串門?”
董希:“瞧你說的,好兄弟之間串個門還需要理由嗎?”
楊諒:“可是我還想跟嚴哥溫餘討論一下中午吃啥——”
“吃啥不是吃,一會兒再討論也一樣。”董希勾著他脖子強行讓他在507門口拐彎:“走,咱們跟鄰居聯絡感情去~”
楊諒:“?”
葉溫餘走在最前麵,拿出鑰匙開門時,嚴琛就站在旁邊安靜等著,從葉溫餘低垂的視角隻能看見他的包。
自昨夜沸騰的心情徹底降下來,他一言不發推開門,抽出鑰匙往裏走,打算去陽台洗把臉。
關門聲和包裹被隨意扔在地上的聲音同時響起,葉溫餘還沒走兩步,就被突然勾著腰踉蹌後退。
嚴琛握著葉溫餘的肩膀輕鬆將他轉向自己,隨後張開手臂,像撲食鳥雀的雄鷹,用不留餘地將他用力裹進懷抱。
突如其來的禁錮讓葉溫餘愣得不輕。
直至耳垂被柔軟溫熱的部位碰到,意識回籠,熱氣直衝腦門,心髒死灰複燃一般狂跳。
“遊泳館到宿舍的路怎麽這麽遠。”嚴琛低頭埋在他肩膀,像隻粘人的大型考拉,掛住了就鬆不開:“忍了一路了。”
簡短一句話,葉溫餘在腦袋裏反應了好一會兒,然後抬手回抱,嘴角止不住上揚。
他短暫地生了一個悶氣,而嚴琛僅用一秒就把他哄好了。
分開時心心念念想見,見到了又覺得抱著才安心,真到抱著了,又嫌棄不夠貪婪沒有止境,總是得寸進尺想要再近一些。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等葉溫餘反應過來,他已經仰起臉細致地啄吻嚴琛的唇瓣。
後者顯得“予取予求”,帶著薄繭的掌心緩慢在葉溫餘臉上摩挲,隻是總在他要低頭時輕輕鉗住他下頜,不著痕跡阻止他後退。
親昵的曖昧在空氣中傳染的速度很快,葉溫餘在這樣得到縱容下總是貪心不足,身體裏有什麽急需被填滿,難耐地想用舌尖撬開關口深入。
可事事順著他的嚴琛在這件事情上又不再縱著他了。
“乖,現在還不行。”嚴琛重重抵著他的唇角,音色沙啞得厲害,還在堅持:“談了戀愛才可以。”
……乖不了!
“新仇舊恨”一起上,再加上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欲求不滿”,葉溫餘又急又委屈,像被困在迷宮找不到出口的小孩兒,眼眶都起了一圈紅。
很想在他嘴巴上咬一口泄憤,硬是因為太喜歡舍不得,幾次嚐試下不了口,隻能在鬱結中偏過頭恨恨去咬他脖子。
嚴琛在悶笑中將他緊緊按在自己懷裏:“我皮厚,小心硌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