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五年,十年,還是十五年?每一天都很長很長,仿佛生命在漫長的時光裏已經燃燒了太多的熱情而靜默如死灰。

秋日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院子裏彌漫著安閑的味道。我靠在藤椅上假寐,光的剪影隔著眼瞼顯得斑駁。心裏很空,什麽都沒有。存在已經不複那般,此時已非彼時。

他們說我叫深藍,十六夜深藍。我想這是個很美的名字,配我可惜了。

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是不值得叫這樣美的名字的。

正如昭示一般,我沒有過去。醒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也失掉了未來。

不過還好,這麽多年來我已習慣了這樣莫名其妙的悲觀心態。一個人的時候悲傷往往最盛,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們說我曾經是死神,可惜在那一場戰鬥裏失去了刀也失去了能力。

他們說曾經有一個叫藍染的隊長反叛掀起了腥風血雨殺虐無數。我便是在那時失掉了所有的記憶還有曾經的一切。

他們這樣說,他們那樣說,可惜都沒有辦法在我心中掀起波瀾。我笑,然後對他們道,“既然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那麽請不要再說。”我不難過,隻是覺得他們很可笑而已。

一個已經失去過去的人是不會再在乎那些失掉的曾經的。

我這樣告訴自己,然後繼續過我的日子。

秋日。再一次的秋日,溫暖如旭的陽光讓我想起那個陰暗又冰冷的地方,大逆不道的罪人才會關押的地方。但事實上我那時候心裏疼的厲害倒不在乎被關在哪裏。

若不是後來冬獅郎的力保,我大概會死在那裏也說不定。我不知道何為往昔,我總是對著他們笑,“即使沒有過去也沒關係,我不在乎。”可他們似乎比我難過,無論是冬獅郎緊緊皺著的眉還是雛森欲言又止的悲傷。我大概是有什麽不得了的過往吧,否則為什麽所有人的眼裏都是我看不明白的東西。

這麽久長的日子都過去了,我真的不必再在意那些。

一場秋雨一場寒,已經下過好多次雨了,溫暖也在這日光下變得難得。我伸伸懶腰打個哈欠從藤椅上站起來,哎,裝文藝還真的挺難的。

我計算著吃飯的時間,然後想著冬獅郎什麽時候下班。是的,這年頭找張長期飯票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說十番隊隊長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靜靈廷有為青年top10榜首的人物,我一直認為那班女死神們對我們家冬獅郎的肖想是很嚴重很令人發指的,至少我還不準備讓隨隨便便的女人叫我大姐。

想當年我第一次看到冬獅郎的時候他還是那副拽到天邊隊長大人的樣子,可惜那個時候的他隻有133還是個孩子。我不清楚他是怎樣把我從那個冰冷陰寒的地方弄出來的,我隻知道如果說我一定有一個過往,那麽他必定曾經在我的心裏占有過位置。時過境遷,他現在不是那個孩子樣大的人了,比我高但還是愛緊緊皺眉。

據說,多年前的那一次絕不會是終音,藍染必會卷土重來。可惜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所有人都在等,等待再一次的大亂。我覺得他們太可笑,即使什麽都不知道但有些事可以看得很清楚。整個個靜靈廷一直在惶恐一直在不安,那一次遭到的毀滅他們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

可惜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我想,親臨的感覺一定很好。

一陣冷風吹來,和陽光不一樣的寒冷打在身上。我發現曬了這麽久的太陽我居然還是指尖發涼。一地的落葉被輕輕揚起來,挺好看可是有奇怪的違和感。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我一個人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到底還是說不上為什麽。

經常會有人問我,“看到這個,想起什麽了吧。”小心翼翼地試探,好像我想起來世界就會毀滅一樣。雖然是笑著的臉可是我卻覺得他們心裏的打算絕不會僅僅隻是要我想起?

而真正記得的真正令我惶恐的是,夢魘一般的話語。

真的,隻有那一句話我記得,隻有那一句話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記得。

“你若是要丟下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想起了什麽?過去了多少年?

我不清楚曾經的她是有多麽深的執念才能留下這樣一句話給我,我隻知道那個弄得屍魂界大亂的藍染大人必定是厲害得不得了。

鏡花水月,催眠係的刀,其餘未知。

要你記得便記得,要你忘卻便忘卻。

所以究竟是誰勝了?

偏執的深藍還是無情的藍染?

嗬。

藍染大人,她和我說,永遠都不要原諒你。真是嘲諷,你親手封印了一切,我還有什麽資格去說什麽原諒不原諒呢?

我,其實可以不在乎。

一隻黑色的地獄蝶翩然而至,是四番隊。我盯著指尖的地獄蝶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今天是要出門的。例行的身體的檢查說白了就是永遠讓我掌控在監視之下。雖然我一直告訴他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但似乎他們還是懷疑大過於信任,並且樂此不疲。

我知道以前的我很弱可是肯定不會到這種程度,沒有半分靈力。唯一幸運的是,待在靜靈廷的我還不會像朽木白哉那個老婆一樣因為受不了靈壓而死去。

不過,退一萬步說,我還是幸運的,至少我還活著。

這裏距離四番隊有些路程,每一次我都是自己慢慢走去然後再慢慢回來。冬獅郎總是避開,但眉頭卻一直不展。我曾聽到他自己苦笑笑著說,為什麽那個人不把我帶走?我想啊,有些事真的不是為什麽就可以解釋的吧?否則我也許就活不成了。

四番隊的隊員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說話,而檢查結果也還是不變。每一條的神經每一個念想每一次脈搏,我真的不想承認每到這個時候我都很難過。不是因為這些外部所受的痛苦,隻是那種被看穿被剖析的滋味很令人失望。

我甚至會想,如果我什麽都記得會不會活不下去。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什麽都記得,那麽那種利刃穿心的感覺就會加倍,最後我也沒有辦法熬到今日。

離開四番隊時,我習慣性地抬眼看了看頭頂的天空。刺眼的藍色引發了視線的暈黑。我歎氣然後轉身走。

可是走著走著才漸漸覺察不對,這是一條陌生的路徑,我肯定我沒有來過。我不相信自己會迷路可是沒有可能這條路會自己跑出來。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難道是鬼打牆?上帝啊!這不是死神的世界嗎?要說有鬼那我自己也是鬼吧?”我這樣推斷,覺得心裏涼颼颼的,很害怕。

忽然被一個半掩著門扉的庭院吸引,我隻看了一眼心裏便被愈來愈盛的難過覆蓋。

衰敗和盛放的錯雜感,讓人窒息。鬼使神差,我推開門,就像有什麽控製一般。滿滿一個庭院的落花和衰黃的蕪草,一陣風揚起,比窒息還要傷痛。

我恍惚了一下,眼淚就落了。可是明明很奇怪吧?我從沒有來過這裏,沒有感情的地方為什麽要掉眼淚?

滿地落花,一抬眼驚覺想念早已掛滿了心扉。白色的花瓣讓人覺得很悲涼,可是透過這裏也可以臨摹出久遠以前的那種恬淡。

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在那個盛夏的陽光裏,這裏有個女子身邊是盛放的梔子花,心裏想著她的他為什麽會丟下她。

我喃喃自語:“梔子花?可惜敗了。”有些人已經錯過了花期回不去了。

我知道梔子花是純潔的意思,很美麗,可惜已經回不去了。

這時候,仿佛極度自然,我被擁入一個懷抱。身後是寬厚的溫暖,我顫了顫指尖,笑,“呐,劫財還是劫色?”身後那人也笑,呼吸吐在我的耳邊,“劫色。”

溫濕的感覺讓人的心變得癢癢的,我盡量克製住這種奇怪的心思,道,“你是誰?我,很多人都不認得,不要開玩笑了我被你嚇死的。”然後我轉過頭去,入目是一張極英俊的臉,上挑著著的眼角,淩厲的眉峰還有唇邊淡淡的笑。

這是一個極好的角度極好的姿勢,他略略低頭唇與我的唇相碰,蜻蜓點水的一個輕吻,然後他低聲在我唇邊說,“深藍連我也不認得了嗎?”

剛才那種窒息般的難過又襲上心頭,我眨眨眼,“色狼!”接著便逃開他的懷抱扯著嗓子喊,“來人啊!救駕!”這如果放到平時,我被不知好歹的死神欺負了,那時時刻隱藏在某個角落,又確實跟在我身後的隱秘機動司的男人們,少會出現一兩個來救駕。可是,我真的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忍著不知為什麽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欲開口,但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人影就直直撞進我懷裏。而我因為太柔弱的緣故直接被撞倒了地上。懷裏的人撒嬌一樣摟著我的腰死死不放開,嘴上還喃喃著念“娘親娘親,深庭好想你。”

我調整了姿勢這才看清他的臉上有不少鮮血,模糊溫熱。仿佛是察覺到我在想什麽,他繼續往我懷裏蹭,一邊用手抹抹臉,“娘親別怕,這血可不是深庭的。”

這是,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我們似笑非笑的男人道,“深庭,天涼了,要懂事。”

我側目看了他一眼,還是壓不住心裏不斷上湧的難過。隻好打量眼前的孩子。

是的,還是個孩子。七八歲大的男孩,眼睛亮亮的唇角彎彎的,明明是稚氣未脫的樣子可偏生被臉上還溫熱的血跡添上了一分狠虐。我幫他擦去臉上的血跡,然後問,“我的保鏢你都殺了?”

他似有不滿地點點頭,“那些人都是監視娘親的殺了才好呢。深庭可是要保護娘親呢。”然後他咬著手指一派天真的模樣,“可是那些人真沒用深庭一下子就解決了,爹爹還說深庭要用很久的時間,不對不對的。”

好像是多年來熟悉的動作,聽著他這樣說我便笑起來順便理了理他有些淩亂的衣服。一身亮藍色,很乖張也很奪目。他的腰間是一把紅色的斬魄刀。大概是由於剛才的解放,我清楚地感覺到整個刀身都在歡鳴。

我的指尖停在他的刀刃上,很清晰的脈動順著手指傳上來。我張口,“小孩,你也劫色嗎?”

他扁嘴,氣哼哼地朝著那人說,“都是爹爹害的,現在娘親不認深庭了!”

我掐掐他嫩嫩的臉蛋,“他是你爹?”其實不難猜測。這兩個人除了外貌不大相似骨子裏卻是像透了的。

“才不是。”稚嫩的童聲,他踮起腳尖親親我的臉頰,“深庭是娘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哦,深庭最喜歡的人是娘親才不是爹爹。庭院深深深幾許。這句詩還是娘親親口說的呢,為什麽娘親都不肯認深庭呢。”說著說著,他的眼裏起了霧氣晶亮亮的眼仿佛要掉下淚來,而他卻是笑著的親昵地靠在我懷裏道,“娘親怎麽可以連深庭的不認得,深庭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娘親呢。都是爹爹壞。”

我摟著他,不顧衣襟是否被淚水沾濕,我淡淡對那人笑,“呐,其實你是藍染吧?我也不是自己走到這裏的吧?”

“其實……”才一瞬他就到了我身旁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從身後擁抱我,“其實深藍真的很聰明。”他的語氣裏全是熟悉的笑意。

他說,“可惜,就是太固執。”

可惜,就是太固執?

終於我掉下淚來,淚水被他吻去,我一手輕輕撫過他臉上的輪廓,淡笑著仿佛不曾有難過,“你知道嗎?再激烈的愛情隻要一人不再堅持,就會變成死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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