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燙的嚇人,雲錦冷的牙關發顫。

半夢半醒間,一個一個夢交疊著在腦海中出現,混亂的過往和疼痛光怪陸離的出現又消失。

雲錦死死地擰緊了眉頭,整個人顫抖著把自己蜷起來,窩成了一團。

腦袋像是要炸了一樣,胃裏也跟著一陣翻江倒海,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睡夢中的女孩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皮顫抖著,似乎想要醒過來,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睛。

夜深了,最華麗的那間大帳裏卻還亮著燭火。

多羅冶端坐在桌邊,手裏握著一隻筆,認真地在紙上寫著什麽。

“哥,你真打算讓雲錦給士兵們洗衣服?”

“嗯。”多羅冶淡淡應了一聲,頭都沒抬。

多羅伯顏從榻上撐起了半邊身子,認真的看著哥哥,半晌努了努嘴。

“她好歹也是女子,哥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多羅冶擱下了筆,仔細折起桌上的紙張,聞言涼涼道:“在戰場上號令男子,在這裏受盡了折磨還能不瘋掉,古往今來你又見過幾個像她這樣的女人?”

“……那倒的確沒見過。”多羅伯顏誠實的搖了搖頭,又想到了好玩兒的事情,翻身下榻,及拉著鞋履湊到了哥哥身邊,一手隨意的搭在了多羅冶肩膀上,“哥,聽說她是被自己的夫君騙到北漠來的,這事兒真的假的啊,竟然有人能騙得了她。”

“伯顏,收回你那些心思,雲錦跟那些個女奴不一樣。”

多羅冶拍開了伯顏想纏他發尾的手,語氣暗含警告。

多羅伯顏拖著長長的鼻音應了一聲,有些沮喪的重新滾回到了榻上,誰知道後背還沒沾在軟塌上呢,就被哥哥給揪著領子提起來了。

“趕緊回去睡覺!又不是小孩了,還這麽粘人。”

“哥——”伯顏滿臉幽怨,“哥,你就跟我打個賭好不好,我覺得我一定能讓她心甘情願的為咱們多羅部賣命。”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快回去睡覺。”

多羅伯顏還是被趕出了大帳,哥哥不在麵前,多羅伯顏斂了笑,目光幽幽落在遠處,口中喃喃自語,“哥哥呀,是你總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孩子,多羅部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撐著,我也可以幫你啊。”

雲錦再如何厲害,也是個被傷了心的女人,對付這樣的人,攻心為上才好啊。

多羅伯顏吹了聲口哨,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

到底是少年心性,在哥哥的庇護下,還沒吃過一點兒的苦,也還不知道自家哥哥的話,一語成讖。

當然,這都是後話。

草原的天光灰蒙蒙時,還在做噩夢的雲錦便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她猛然睜開眼睛,發了一晚上的熱,加上滴水未進,她如今濕透的模樣,與河裏的水鬼也沒什麽區別了。

雲錦咬牙從**坐起身子,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麵前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與她年紀一般大的女子,大綠色的長裙外罩著一件駝色的羊絨坎肩,發辮烏黑,額間佩著一個湖藍色,下墜月牙形裝飾著紅鬆石的垂珠墜子,她身後跟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女奴,一人手裏還拿著水盆,滿臉歉疚的不敢看她。

寶音知道雲錦的來曆,對她天然的厭惡,見雲錦還在發愣,自是沒什麽好臉色的。

“呆愣愣的,莫不是給你燒傻了,還以為自己是高門的主母,等著我伺候呢!”

雲錦的眸光忽然變得鋒利,刀子一樣射向聒噪的女子。

寶音眉頭一刺,嚇得惶惶後退,等反應過來時,卻發現雲錦已經撥開了濕噠噠的頭發站在了她麵前,動作自然的仿佛剛剛那瞬間的殺氣都是她臆想出來的一樣。

“我,我可告訴你,這裏是北漠,不是大殷,你,你最好乖乖聽話。”

明明是要警告雲錦,可這會兒從寶音口中說出來,聽上去一點兒警告的勁兒都沒有。

寶音也覺得自己說話沒什麽氣勢,頓了頓,插著腰揚聲道:“你們這些個浣衣的女奴以後就都歸本姑娘管,我可事先告訴你們,洗不完衣服,就別想吃飯。”

“雲錦,你聽明白了嗎?”

雲錦應了一聲,強撐著酸軟的身體,從女奴手裏接過了木盆。

見她這麽配合,寶音稍稍放下心來,倒也沒發作。

雲錦跟著一行五六個浣衣女來到河邊,坐在冰涼的石頭上。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士兵抬著一筐筐的髒衣服扔到了她們身邊。

雲錦作為那個被特殊關照的,身邊的髒衣服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士兵路過時看到她,登時譏笑著吹起了口哨。

“誒呦嗬,這不是威名赫赫的雲將軍嘛,您竟然親自給我們洗衣服啊,我,我真是太榮幸了哈哈哈哈!”

身邊的人也跟著打趣,甚至故意把髒衣服扔到雲錦麵前的木盆裏,濺起一陣的水花。

“雲將軍,你會洗衣服嗎?你說你,一個女人像個男人似的,可別把我們的衣服洗壞了,到時候我們沒衣服穿,可饒不了你!”

士兵們勾肩搭背,像是看著怪物一樣看著坐在河邊洗衣服的雲錦,心裏不知道有多痛快。

雲錦自始至終都垂著頭,任由幾個人譏笑取樂,兩隻耳朵好像聽不到一般。

幾個士兵嘲弄了一陣,見雲錦像個木頭一樣,最後罵罵咧咧的走了。

“將軍,您還記得我嗎?”

髒衣服堆成的小山包另一邊傳來一陣低低的女子的聲音。

雲錦握著木板拍在衣服上,聞聲側身望去。

“你是……珠玉?”

雖然隻相處了幾日,雲錦卻記住了奴帳中每個女子的模樣。

珠玉就是那晚受了重傷被抬回來的女子,好在最後保住了性命。

見雲錦認出來了她,珠玉肉眼可見的開心。

“多謝將軍那日為我求藥,我才能保住了性命,我本來還懊悔沒能當麵感謝將軍的恩情,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

雲錦看了看兩人之間隔著的髒衣服,無聲苦笑。

不止珠玉沒想到,她也沒想到會有今日這番情形。

“咕嚕~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