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你不是答應過,贏的人就能活下來嗎?!”

雲錦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這對母子不知道被綁在這裏幾個日夜了,嘴唇爆裂開一層一層的白皮,身上的麻衣破破爛爛,毒辣的太陽幾乎榨幹了他們身上所有的生機。

“是啊,本王的確放他們走了,可誰讓他們命不好,又被我的人給抓回來了呢,哈哈哈哈……!”

雲錦閉了閉眼睛,心中悲涼,巴圖這分明就是想戲耍她。

“雲錦,你看他們多可憐啊,尤其是那個小的,前兩天還差點兒咬老子一口,你猜最後怎麽著,老子讓人把他的牙全部敲掉了哈哈哈!”

巴圖大步跨到雲錦麵前,扒開她的眼皮,強迫她睜開眼睛。

“看啊,我讓你好好看看!你不是在乎這些賤命嗎?!”

“放開我,巴圖,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啊,他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受如此的折磨。

“我們之間的恩怨,你大可以全都發泄在我身上,百姓何辜啊?!”

一行清淚控製不住地順著雲錦的麵容滑落。

巴圖也因為這眼淚愣了一下,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功夫,他便揮了揮手,命人拿來了弓箭。

通身黑銅色的大弓被那雙粗糙的大掌握在手裏,遞到了雲錦麵前。

“雲錦,我們再玩兒個遊戲怎麽樣?”

雲錦渾身一僵,“你想幹什麽?”

巴圖邪笑一聲,道:“聽說你擅騎射,百步穿楊也不在話下,本王還沒能一睹風姿,不如你給本王展示展示?”

這般說著,巴圖不由分說地將彎弓塞到了雲錦手裏,抬手往前一指。

“靶子在那兒。”

他指向的正是那對母子。

雲錦的身體狠狠的顫抖著,黑曜石般的眸子裏,那濃烈的殺意幾乎能將巴圖撕成碎片。

巴圖有恃無恐,在他心裏,雲錦就是個待宰的羔羊,就算周身長滿了刺,他隻需一根一根全部拔去即可,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原本擒住她雙手的士兵已經放開,僵持良久,雲錦終於緩緩從腳邊的箭囊裏拔出一隻羽箭,拉弓搭箭。

巴圖的目光愈發的興奮,他們都知道,隻要雲錦今日射殺了這兩個大殷百姓,她這輩子都別想回到大殷,大殷失去一員大將,他北漠鐵騎踏平大殷,指日可待。

弓弦慢慢的繃緊,雲錦身上的傷口也隨之裂開,鮮血滲透衣服,浸潤了原本已經結痂的血塊,雲錦的臉色更白,麵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她的身形幾乎站立不穩。

然而她還是沒有倒下,拉滿的弓箭忽然調轉了方向,直指巴圖的腦門。

隻要雲錦鬆手,巴圖即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圍在四下的士兵當即拔出腰間彎刀,惶恐地朝著雲錦圍了過去,隻是如今他們二王子的命如今還在雲錦手裏,士兵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周遭的氣氛一瞬間變得無比緊張,所有人都緊繃著身體,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唯有這個被箭指著的巴圖,沒有絲毫的緊張。

“雲錦,你看到那間帳子裏的人了吧,隻要我死了,他們全部都會淪為陪葬。”

冰冷殘忍的聲音滲透進雲錦的每一個毛孔,讓她本就快渙散的精神變得更加脆弱。

巴圖也看出了雲錦的力不從心,直接側過半邊身子,抬手便抓住了雲錦的手。

箭矢被硬生生地調轉了一個方向,在巴圖的操縱下,直直的朝著那母親的方向射去。

雲錦目眥欲裂,利箭射入皮肉,腦袋裏的那根弦一瞬間崩斷。

她終於又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

天光暗。

遠在大殷國境內。

巷內,血流成河。

一雙黑金靴踏過血水,甩落了劍尖上的血珠。

驚雷炸響,男子抬起頭,透過斬星撐著的,墨綠色的油紙傘,望向空茫茫的天北邊。

“小錦兒,多年未曾見過,也不知……你過的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很快消散在了苦雨中。

唯餘尾音那一句:我將入京去尋你了,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

……

再次醒來已是一個深夜。

雲錦躺在**,睜著一雙眼睛,那雙本該熠熠生輝的眼睛此刻卻隻剩下空洞。

這一次,她沒有掙紮著起身,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帳房外傳燃著火,偶爾傳來嬉笑的聲音,伴隨著鼓樂。

“將軍,您,您別嚇我們啊,您倒是說句話啊。”

帳房裏的女奴一下子少了一半,幾乎不用去猜,也知道他們此刻在哪兒。

雲錦躺在那兒,更痛恨自己,如果她未曾嫁給裴望慈,如果她這一生都在邊軍,那麽如今這般種種,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雲錦不知道,也想不清楚,她不知道以自己力量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可若當初她做了,結果或許就不一樣了呢?

“別叫我將軍,我殺了人。”她再也配不上這一聲將軍,她親手殺了大殷的百姓。

空洞的話音落下時,幾個女奴都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陣晰晰索索的聲音傳來。

雲錦的頭頂上方多了一張稚嫩的孩童的臉頰。

那是個隻有八九歲大的女孩,臉上沾滿了土腥和汙泥,頭發更是亂糟糟的像是雞窩一樣,可若近距離仔細瞧瞧,那女孩原本的皮膚當是很好的,白皙的像是雞蛋殼一樣。

“母親,哥哥,不是你,殺的。”

她說話的聲音一頓一頓的,每說兩個字就要停頓一下,才能繼續。

雲錦空洞的眸子動了動,終於,那雙眸子看向了女孩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很好看,不是尋常的黑色瞳仁,而是帶著一點兒深棕色,看著不全然像是大殷人。

“他們,死了,在,你之前。”

零零散散的言語間,雲錦拚湊出了一個信息,她的眼珠震顫了一陣兒。

“你怎麽會知道?”

“小五,看到,他們,被殺。”

這個叫做小五的女孩,睜著一雙異色的眸子,說到這些話時,眸中沒有任何的異樣,她的冷靜超出了她的年紀,仿佛那兩個被殺死的人不是她的親人一般。

像她這般年紀的孩子,若是在大殷,本應當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

她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能在看到母親和哥哥都死在她麵前,卻還能這樣淡定的說出這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