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是預想不到的,一個人會給另一個人留下那麽深重的陰影,這讓孟東燃悲涼,更讓他絕望,自己的人生原來這般灰暗無光。那晚他們回到了山莊,**長吻後,謝華敏喃喃道:“回山莊吧。”孟東燃戀戀不舍地摟著她,往山莊去。一進門,狂風暴雨便又開始,孟東燃像屠夫一樣,三下五除二就扒光謝華敏衣服。天哪,這具身子居然這樣完美!夜色下被自己狂熱撫摸過擁抱過的身子,像處子一樣擺放在**,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狀態。這是怎樣的一種美啊,脖頸頎長,像一道風景別致的山穀,引領著目光往深處往更誘人處走。接著,孟東燃看到了乳,高聳、挺拔、散射著傲人的光。他記得,剛才在草地上,在夜色下,自己的雙手就曾觸到過這一對精靈,是的,精靈,有山的形狀、水的靈氣,更有……孟東燃的目光久久地癡迷在那兒。貪婪、愛憐、欲望,同時也充滿罪惡。男人的愛跟罪惡總是摻雜在一起,占有是永遠的主題,孟東燃口水泛濫,欲火中燒,不能再猶豫了……“來吧,我要……”

他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這聲音並不是謝華敏用嘴發出的,而是……孟東燃順著起伏有致的山穀,終於將目光走到穀底,走到天下女人的最神秘處,一眼清泉汩汩地流,他看見水草,看見荷花,看見為他打開的那一扇門。

可是沒想到,所有的序曲結束,就在關鍵的那一刻,孟東燃腦子裏忽然跳出一個人影,他分明看見,市長趙乃鋅就站在他們身邊,山莊那間簡易套間的床下。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市長,就聽到自己體內轟一聲響。謝華敏當時正被烈火點燃,急切地渴望著他能覆蓋她、淹沒她、以掠奪的方式占有她。她甚至不顧羞怯地在召喚他了,來吧,我的神!

可是謝華敏看到的卻是一個在關鍵時候丟盔卸甲的逃兵……考察結束往回來走的路上,謝華敏還無不關心地問:“到底怎麽回事,能告訴我嗎?”

孟東燃堅決地搖了搖頭,他的心已墜入黑暗。

天下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對男人而言,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出此洋相,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可是孟東燃抵擋不住,後來在陽關市,孟東燃還抱著僥幸的心理,又去謝華敏房間嚐試過一次,跟前次驚人的相似,也是在將要進入的那一刻,那個影子突地又跳將出來,好像還問了他一聲:“孟主任,這樣不好吧?”堅挺著的孟東燃立刻軟綿綿地倒下,再也抖不起精神,任憑謝華敏把多大的耐心還有多麽柔軟的關懷送給他,都無濟於事。

他成了廢人。

在謝華敏麵前,他再也抬不起頭來。

孟東燃原以為,自己是一條獨立的魚,盡管遊走在水中,穿沒在眾多的同類間,但他是他,別的魚可以影響他,甚至可以左右他,但絕不會同化他,更不會像邪教徒一樣給他戴上魔咒。但事實證明,一條魚在河裏遊久了,就不再是自己,隻是魚,一種符號,一種河的寄生物,而它身上,更多的,是河留給它的腐質,是同伴咬噬在它心上的烙印。

再見到趙乃鋅時,孟東燃就搶先打出一個冷戰。他終於明白,這輩子是脫不開這個魔咒了,有人已把一種東西浸入到他血液裏,將一種叫做征服的盔甲生生地套在了他心上,權力的穿透力原來是這麽惡毒。

孟東燃原以為這是一件痛苦而且糟糕透頂的事,會折磨他很長時間,可是,隨之發生的一切讓他根本就來不及痛苦。

從西北考察回來,喬良玉不等他回家,就將他截在了半路上。

“馬上上車,跟我去三江。”喬良玉堵在他前麵說。

“什麽事,瞧你這慌張樣,不會是紀檢委來人了吧?”孟東燃故作輕鬆道。“沒心思跟你說笑,上車吧,你的車不用去了。”喬良玉一把拉起他,不容分說推進了車裏。

等車子進了三江地界,繞道往雙河鄉柳樹灣去時,孟東燃心裏的不安就折騰得他閉不住嘴了。

“到底幹什麽,搞這麽神秘?”他問一路繃著臉的喬良玉。

“去了你就知道,先緩緩神吧,甭到時喘不過氣來。”喬良玉神色比來時更為凝重,特工一樣把氣氛搞得緊張。孟東燃隻好閉上嘴巴。

車子一路顛簸著,終於開進柳樹灣。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夜色像一道濃重的黑幕,把該掩的不該掩的全掩進懷裏。喬良玉讓司機停車,衝孟東燃說了聲:“下車吧,前麵要步行。”

“你到底幹什麽,深更半夜……”剛說這兒,孟東燃截住了,公路局長黃國民帶著兩個人等在前麵一條小河邊,此時正拿著手電筒給他們信號呢。

“你可來了,這是場大戲啊。”黃國民壓低聲音說。

“都別賣關子了,說吧,帶我去看什麽?”孟東燃停住步,一路的詭秘還有黑夜中出現的黃國民,似乎在向他證實一件事:常國安在行動了。

謝紫真曾婉轉地告訴過孟東燃,常國安一直有個心願,想在老家修塊墓地。“他老說老家那塊墓地風水好,保佑他們一家出了三個吃皇糧的,還有兩個在部隊上,前些年把老婆孩子也帶過去了。常家的墳頭冒著青煙,老常家的人走哪兒說哪兒。前年秋天,他忽然說做了一個噩夢,祖墳裏進了黑水,衝走脈氣不說,把先人的房子也衝垮了。去年他老家侄子出車禍,一家四口全沒了,他越發神神叨叨,整天念叨著要修祖墳,還說,還說趁自己在位子上,得把百年後的事安頓好。”謝紫真絮絮叨叨,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講了出來,孟東燃聽得心裏一驚一乍。

謝紫真抹了把淚,又道:“人還活著,就忙著為自個修墓了,我說他中了魔,他破口大罵。東燃,阿姨的苦處你知道,在他們父女眼裏,我什麽也不是,保姆都比我強。別的事我都認了,這事不能認啊,這不是……”謝紫真說不下去了,再次抓住孟東燃的手,求救似地道:“東燃,勸勸他吧,他聽你的話,這世上也隻有你對他是真心的,不能眼睜著讓他幹蠢事啊。”

孟東燃答應了謝紫真,但那也僅僅是答應,真要跟常國安談這事,他心裏實在沒底氣。有兩次,他拐彎抹角問過常國安,常國安似笑非笑地問他一句:“你認為呢,這事聽上去是不是有些荒唐?”孟東燃哪敢明確表態,慌忙間搖了搖頭。常國安又道:“人活一輩子,總得留下點什麽,你說我到了這位置上,還能留下什麽?”

人是應該留下點什麽,可孟東燃萬萬沒想到,常國安想留下的,竟是……當他踉蹌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黃國民來到那座山包下時,雙眼立刻直了。原來漆黑的夜晚,忽然間被一排燈照亮,借著這離奇的燈光,孟東燃看到一支施工隊伍鬼鬼祟祟出沒在山梁下。遠處若隱若顯的墳塋,還有山穀裏陰森森的空氣,立馬讓他想到兩個字:活墓。

常國安居然真的在修活墓!

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了,他們像鬼一樣潛伏在山崖下,大氣都不敢出。在這之前,公路局長黃國民和人大秘書長喬良玉分別聽到傳言,但二人怎麽也不敢相信,更不敢采取什麽措施,他們在等孟東燃,這事到底怎麽做,怕隻有孟東燃有主意。

現在他們看到一張比自己更恐怖的臉,麵無血色,一臉駭然。

半天,孟東燃衝呆著的幾個人吼了一句:“誰讓你們拉我來的,回去!”

不該知道的你非要知道,不該打聽的你偏要打聽,這是官場之大忌。黃國民和喬良玉所以做不了發改委主任,原因就在於此。但是他們現在把孟東燃拉下了水,一件事你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想隱瞞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這件事有誰能隱瞞得了?

孟東燃找過謝紫真,謝紫真隻是哭,不停地哭,問她什麽都不說。末了,竟鬼使神差抓住孟東燃的手說:“東燃,你救救曉麗吧,我不能連她也失去,他們……他們都在作孽啊。”

孟東燃聽得一頭霧水。本來是衝著常國安來的,怎麽又莫名其妙扯起了常曉麗,他現在哪還有心情去考慮常曉麗?

也怪他,前段時間常國安靜得很,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他以為常國安是徹底想通了,不再跟趙乃鋅鬥了,從此再也不過問兩小區的事,他還暗暗替常國安高興呢。人生就該這樣,該你唱主角的時候,世界就是你的,但世界不可能永遠是你的,人生總有謝幕的時候,謝幕前把所有的恩怨拋開,把一切輸贏都忘幹淨,大幕一合,任由別人去鬧騰,自己留得一片青山,一寸樂土,悠哉快哉。

現在看來,這樣的境界,沒幾個人能達到。常國安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修活墓,這樣恐怖的事,居然真就讓孟東燃給碰上了。

那可花的是柳桐公路的錢啊,國家投往基礎設施建設上的款。趙世龍啊趙世龍,這種事你也敢幫著做!

從政以來,孟東燃頭一次遇到過不去的橋。一個死結係在那裏,他想伸手解,又牢牢把雙手藏後麵,生怕一伸出來,觸摸到更大的一個黑洞。

更難的是,這事到底該不該跟趙乃鋅提。如果瞞下去,會是什麽後果?他一直盼著趙乃鋅能主動問出來,那樣,他回答起來心裏就坦然一些,可是連著幾天,趙乃鋅那邊穩穩的,非但不提常國安,就連柳桐公路,也純粹不過問了。

這世上全是高人,就他一頭沒出息的豬。

謝紫真又打來電話,讓孟東燃過去一下,孟東燃一心是想拒絕的,這些天他隻想離常國安一家遠些,越遠越好。可謝紫真情真意切,他實在拒絕不了。到了謝紫真家,常國安不在,說的也是,他怎麽可能在家呢,柳樹灣活墓是白天休息夜裏偷偷幹,半月前常國安就以回老家養病的理由告假還鄉了,那時孟東燃跟謝華敏還在西北。

“東燃,你可來了。”孟東燃剛進門,謝紫真就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孟東燃趕忙掏出紙巾,謝紫真接過紙巾,卻不擦,任淚水在臉上肆虐。哭了一會,謝紫真牽著孟東燃的手往沙發那邊去,嘴裏像念經般念道:“東燃啊,看見你我心裏就踏實了,這個家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了,烏煙瘴氣,阿姨快讓他們氣死了。”“又怎麽回事?”孟東燃問。

謝紫真倒沒急著說,回臥室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孟東燃,自己長長地歎口氣,坐下了。

“你看吧東燃,看過什麽也就明白了。”

孟東燃信手打開,跳出的照片嚇了他一大跳,居然是常國安跟蘇紅豔,赤身**抱一起。再看,照片就越發露骨,簡直不堪入目了。他想扔開,反正這些事自己都知道,用不著拿照片來證明。但手又下意識地接著翻,猛然,孟東燃的眼睛定住了。手裏翻出的這張照片,男的是常國安,一點沒錯,雖然隻是背影,但他高高的個頭還有寬厚的雙肩,以及肩上當民辦教師時留下的那塊傷,讓人絕不會把他誤認成別人。女的卻有些陌生,似曾見過,但又確實不認識。剛想問問謝紫真,謝紫真的話就到了:“不認識吧,桐江走出去的演員,**,前些年為拍戲找過老常,老常讓小趙幫著拉過一些讚助,沒想到,他們居然做出這種事來……”謝紫真的眼淚又下來了,肩膀一聳一聳,甚是傷心。女人遇上這種事,除了抹淚,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年輕女人倒也罷了,還敢說句離婚,謝紫真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怕隻有關起門來流淚。

孟東燃歎息一聲,想安慰謝紫真幾句,但又找不到詞。常國安生活上的問題,幾乎桐江每個幹部都知道,早在下麵縣裏的時候,他就搞大過縣委辦機要秘書的肚子,後來又是縣委招待所一位漂亮的服務員,弄得那個服務員差點自殺。這些年,常國安似乎安靜了許多,除了蘇紅豔,還沒聽到他跟誰有過分親近的行為,有人說是蘇紅豔管理的好,不許常國安對別的女人垂涎三尺,也有人說是年齡大了,這方麵需求自然就少。沒想到今天又冒出位女演員……怔坐了一會,孟東燃悻悻然起身。那個女演員他知道,土生土長的桐江人,早幾年跟前任市委書記就惹出過緋聞,後來好像還跟桐江駐京辦主任有過一段情,在駐京辦讓別人抓到了,這種女人天生就是靠身體吃飯的,常國安沾上她,不足為怪。

就在年初,常國安通過孟東燃為趙世龍一個項目追加過一筆資金,大約六十萬,追加理由當時提的是原材料漲價,孟東燃沒怎麽細問就把報告批了。市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是四大班子一把手發了話,這個報告再不合理你也得批。當初以為是常國安給趙世龍補窟窿,現在看來,這筆錢一定是還了這筆風流債!“照片哪來的?”過了好長一會,孟東燃突然問。相比照片上的內容,照片的來曆似乎更是問題。

一句問到謝紫真的痛處,謝紫真哭聲更猛了,幾乎泣不成聲。孟東燃心裏翻卷出很多東西,謝紫真的痛楚打動了他,他拿出紙巾,為謝紫真抹掉淚,手在她肩膀上擱了好長一會兒。這時候的謝紫真多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人不管經曆了多少風雨,也不管你在世界上走了多遠的路,遇到打擊時都像個孩子。

“阿姨,別哭了,身體要緊。”孟東燃實在不知如何安慰,遇上這種事,越安慰痛者心裏越難受。謝紫真嗯了一聲,猛地站起身道:“東燃你知道嗎?曉麗這孽障,她讓一個叫丁克的男人跟蹤她爸,你說天下有這樣的女兒嗎?”

孟東燃頭裏嗡一聲,像是遭電擊般,定定地立在了那兒,這倒是天下奇聞,絕對是桐江第一大新聞,女兒抓老子把柄!謝紫真又道:“我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東燃啊,勸勸曉麗吧,再不勸她就沒救了。”

丁克,剛才謝紫真提到了丁克,丁克怎麽會跟常曉麗攪在一起?

亂了,看來這世界真是亂得找不出頭緒了。孟東燃回到家中,腦子仍如一團亂麻,後來他找來丁克跟葉小棠一起旅遊時的合影,腦子裏怎麽也想不明白,丁克不是教授麽,怎麽會跟這麽多女人有瓜葛?

難道?他腦子裏忽然跳出一個大膽的設想,旋即又熄滅,不可能,絕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真太可怕了!

一晃,徐副市長調走已有一個月了,到男一個市做常務副市長。一個月來,有關桐江副市長的人選,成了桐江第一大話題,孟東燃走到哪,都能聽到人們的議論聲。有人說,財政局長周曉春接任徐副市長的空缺是鐵定了的。早在半年前,周曉春就開始活動,到現在已是鐵板釘釘,跑不了的。周曉春自己也像是很有感覺,最近她活動頻繁,昨天還非要請孟東燃一塊坐坐呢。也有人說,向明書記力薦管委會主任季棟梁,已經跟省裏匯報過兩次了,省裏似乎很尊重向明書記意見。

所有的傳言都繞過了孟東燃,幾乎沒有人能把他跟未來副市長聯想到一起。想想也是。怎麽會呢,到發改委還不滿一年,官場每一步都是結結實實踩出來的,沒有三級跳這一說,飛黃騰達隻是理想,現實中跨半個台階都要費出吃奶的力。孟東燃心靜如水,沒有點漣漪,仿佛這夢他從未做過,又好像誰爭這個副市長跟他沒一點關係。其實不,他是被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徹底搞亂了,謝華敏、趙乃鋅、常國安、常曉麗、丁克,加上妻子葉小棠,一股腦兒跳將出來,將他原本秩序的生活搞得混亂不堪。

昨晚他又跟葉小棠吵架了,其實他不想吵,從西北回來後,孟東燃忽然多了一層內疚,雖說他在謝華敏麵前一敗塗地,沒有邁出實質性的一步,可半步跟一步有什麽區別,他還是覺得,自己徹底背叛了妻子。他想對葉小棠好一點,這樣他內心的折磨就會輕一點。沒想葉小棠根本不買這個賬。孟東燃提出外麵去吃西餐,說新港路新開的一家西餐店不錯,有燭光晚餐。葉小棠話中帶話說:“跟別人享受過了吧,是不是帶我去重溫,還要講講燭光下你們做了什麽?”

“小棠你什麽意思,我是誠心請你。”孟東燃溫和著脾氣,臉上絲毫不敢帶顏色。

葉小棠冷笑一聲,回臥室換了一套衣服,蹬蹬蹬出了門,把孟東燃丟在那兒發愣。孟東燃追出去時,葉小棠已上了一輛紅色跑車,車上那男人好像是丁克。晚上將近十一點,葉小棠才回來,散發著一身酒氣,跌跌撞撞往臥室去。孟東燃問她去了哪裏?葉小棠抬起一雙被酒精燒紅的眼:“你管我去了哪,去找她啊。”

葉小棠說的還是葉小霓,看來,她是認定孟東燃跟葉小霓有什麽了。

孟東燃沒介意,小心翼翼地給葉小棠倒過去一杯水。葉小棠一把打開:“少假惺惺的,去賓館啊,那母豬不是等你嗎?”

她罵葉小霓母豬,姐妹倆是什麽詞惡毒用什麽詞。

“小棠,我們好好談談。”孟東燃扶住葉小棠的肩,想把她拉到沙發上,他是真想跟她談談,他發現他們的婚姻確實存在一些問題,這些問題看似小,實則至關重要。他也是在跟謝華敏有過那樣兩個夜晚後才開始回頭思考這些的,他發現這麽多年,他們兩人並不了解,甚至從不過問對方心裏想什麽,需要什麽。他隻知道源源不斷給她創造物質生活,讓她過得優越、滋潤,對她心靈的角落,卻很少想到要去觸摸,要去感受。女人喜歡物質不假,但是女人絕不會僅僅滿足於物質。

“談什麽,談離婚還是談你的官位?聽說你又要高升了,恭喜你啊孟副市長。”葉小棠一邊脫衣服一邊嘲諷道。孟東燃還想緩和一下氣氛,葉小棠已鑽進洗手間。聽著嘩嘩的水聲,孟東燃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悲涼感。

半夜時分,孟東燃摸上床,他想葉小棠再怎麽生氣,也不至於把他趕下床吧?夫妻之間的很多矛盾是可以拿身體來解決了,親近之後,什麽隔閡都沒了。葉小棠居然用力一踹,孟東燃掉了床下。

吵架終於發生。葉小棠歇斯底裏叫:“我受夠了,孟東燃,你虛偽奸詐,陰險歹毒,比狼還狠!”

自己比狼還狠?

這話從葉小棠口裏罵出來,孟東燃受到的就不隻是刺激,他在想,自己怎麽給葉小棠留下的是這種印象呢,難道?

周末一大早,孟東燃來到辦公室。上午他要去孫國鋒那裏一趟,工作計劃是上周就安排好的,家電下鄉工作已啟動,他要一家一家抓落實,不能讓這項關乎桐江經濟解困的舉措流於形勢。同時他也擔心,個別企業會在產品質量上放鬆要求。現在的企業,沒有銷路愁銷路,一旦有了政策性保障,質量那根神經,立刻就鬆弛下來。這也是中國企業走不遠的原因之一。

剛進辦公室,趙乃鋅電話就到了:“東燃,你把手頭的事放一放。到我這來一下。”

趙乃鋅語氣很衝,孟東燃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到了樓上,趙乃鋅辦公室門敞著,一道斜斜的光從門口射出來,灑在樓道裏。孟東燃聽到屋子裏說話的聲音,步子下意識地慢了些,聽清是劉澤江的聲音後,才又繼續往前走。劉澤江在,他心裏似乎就踏實了些,感覺沒有剛才那麽緊張。說來也是怪,自己緊張什麽呢,就算趙乃鋅問起活墓,那也輪不到他承擔責任。看來,自己是被這事嚇住了,不隻這事,最近發生的許多事,都破壞了自己的鎮定,這很危險,千萬不能亂掉方寸啊。這麽想著,步子已邁進趙乃鋅辦公室。

趙乃鋅停下正在跟劉澤江說的話,衝他道:“怎麽回事東燃,望江小學那幢樓出了問題,你這個發改委主任不知道啊?”

望江小學?孟東燃一愣,趙乃鋅怎麽忽然問起望江小學來了?望江小學是三江下麵一所村辦小學,去年省裏加大中小學建設投資,望江小學報了計劃,新修一幢教學樓,不會是教學樓出事吧?

孟東燃望望趙乃鋅,又望望劉澤江,兩張臉怪怪的,像是對他很有意見。

“市長,這……”孟東燃一時語塞,不知道橫禍從何而來。

“這什麽這,澤江,你告訴他。”趙乃鋅把話頭交給了劉澤江。

劉澤江訕訕笑了笑:“是這樣的孟主任,昨天晚上,三江教育局長和副縣長找到我家,說望江小學教學樓用的水泥不合格,工程監理方已責令停工。他們的意思。是想搞清楚這批水泥的來曆。”

“水泥?”

不用再說,孟東燃就清楚怎麽一回事了,定是王學兵,敢把水泥賣到學校去!孟東燃一急之下,就要給王學兵打電話,反正這事他也不想瞞著趙乃鋅,他是替董月跟潘向明消災。趙乃鋅攔住他說:“我先問你,水泥是不是你讓王學兵處理的?”孟東燃垂下頭,看來他們把什麽都搞清楚了。

“糊塗啊東燃,這種事你怎麽……”趙乃鋅扭過臉去,看得出他心裏也特不是味兒。孟東燃還在擔心,望江小學工程進展他並不掌握,千萬不要出什麽大亂子啊。

“你和澤江馬上趕到三江去,這事一要就地消化,二要徹底處理幹淨,不能留一絲後患。另外,把範圍控製到最小,絕不能傳播開,明白嗎?”

孟東燃感激地看了趙乃鋅一眼,說:“我們這就下去,到現場後再向市長匯報。”

“匯報就不必了,你們看著把它處理好。澤江,三江那邊你主動點,東燃可能不太方便。”

趙乃鋅的話再也清楚不過,這事不能到他這裏,派他們二人過去,就地把它消滅幹淨。

劉澤江說了聲是,拉著發呆的孟東燃出了門。

上了車,孟東燃就再也沉不住氣了:“澤江快說,損失到底有多大?”

幹工程第一怕出人命,第二怕質量,這兩個問題最終都會落到錢上。孟東燃已經在想賠償的事了。

“問題還不是太大,第一層剛起,幸虧監理方把關嚴,發現得早,不然……”後麵的話劉澤江沒說,怕說出來加重孟東燃負擔。

孟東燃深吸一口氣,幾近憤怒地道:“這個王學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劉澤江曖昧地笑笑,不好接話。官場上這樣的話是很難接的,孟東燃聽上去是在罵王學兵,但他跟王學兵關係到底深到啥程度,劉澤江是摸不準的。就算摸準,也不敢亂發表意見,隻能含糊其辭地笑笑。

有時候聽上去對方好像是在罵人,其實是竭盡全力為那一方開脫。明批暗保,明貶暗揚,這都是官場上十分講究的藝術。劉澤江在官場也不是一天兩天。雖不及孟東燃那樣精明,但也不至於糊塗。

果然,不見劉澤江回應,孟東燃這邊無聲了。興許也是聽到教學樓隻修了一層,損失在可彌補的範圍內,心裏不那麽吃緊了。

車到達望江小學,已是下午一點,路上他們碰到了車禍,三江縣委一輛車把一農用車碰了,撞死了倆農民。孟東燃沒敢下車,劉澤江心虛,說要是讓人認出車牌號,那就麻煩了。孟東燃沉著地說:“這路上有多少車,誰眼睛那麽亮?”

望江小學很平靜,一點看不出這裏有啥風波。施工地點圍著厚厚的屏障,掛在腳手架上的藍色安全網遮擋住了一切。孟東燃跟劉澤江下車,讓司機把車開走,停在學校太顯眼了。

過了一會,從校門走出兩個人來,一看正是昨晚到過劉澤江家的三江王副縣長和教育局楚局長。

孟東燃主動伸出手,跟王副縣和楚局握了,兩人臉上顯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孟東燃心裏又輕鬆了一層,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市發改委主任,對麵前二位來說,是上級,是領導。他再次正了正臉,裝作很平靜地問:“事故不大吧?”楚局長剛要開口,王副縣搶在前麵斷了他的話:“不大,一點小問題,沒想驚動了市裏領導,孟主任能來就好,我們有主心骨了。”

“我也是順道而來,聽秘書長說起這事,過來看看,施工方人呢?”

“都不在現場,工程已經停工,他們等在……”王副縣看了眼劉澤江,見劉澤江表情不大對味,忙改口道:“最近雨多,先停了,孟主任是不是要見一下薑總?”薑總就是承擔教學樓項目的建築公司經理薑少安,這人孟東燃認識,孟東燃三江工作的時候,薑少安在縣五金公司,後來五金公司倒閉,薑少安自己賣家電,孟東燃到桐壩區當區長,薑少安跟自己的姐夫合夥搞起了建築,幾年下來,就成三江縣建築業的老大,後來連著兼並了三江幾家企業,包括縣一建。這人腦子絕對夠用,孟東燃甚至懷疑,用這批水泥,薑少安別有目的。商人總有商人的出牌方式。

“如果方便,就找個地方見見吧。”孟東燃隨口說道,目光卻格外留神四周動靜。現場看,這裏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過的,看似寂靜無聲,實則孕育著風暴。一聽這話,王副縣立馬給楚局遞個眼色,楚局道:“那就到三江大飯店去,那是薑總的地盤,說不定去了就能碰到。”

“地盤”兩個字讓孟東燃不舒服,這兩個字不但世俗而且淺薄,可太多的人都愛把某個地方說成自己地盤,包括潘向明,有次接待省裏客人,酒後失言,競說到了我的地盤上,怎麽能讓你們輕輕鬆鬆走呢。

劉澤江適時接話道:“那就去縣城吧,我看這裏也沒啥看的。”

“是沒啥看的,一個小工程,不值得兩位領導參觀。”王副縣精明透了,說話間已從校園裏叫出兩輛車。上車的一瞬,孟東燃別有意味地瞪了劉澤江一眼,今天這出戲,導演定是劉澤江。不過一上了車,他就開始感謝劉澤江了,官場上還是有真心朋友,澤江這件事處理得妙,至少幫他免了許多尷尬。

趁著劉澤江跟王副縣扯閑淡,孟東燃又給王學兵打了一次電話,電話仍然關機。早上打到現在,都沒打通,給他妻子打,照樣是關機。邪門了,難道他們嚇得躲了起來?孟東燃現在急於要知道的,除這家工地外,王學兵還把水泥銷到了哪裏,千萬別滿世界給他惹禍啊……車子很快到縣城,三江大飯店坐落在縣城中心大什子東側,劉澤江跟孟東燃還沒下車,薑少安就從飯店跑了出來,後麵還跟著一位妖冶味十足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貨,那女人搶先打開車門,衝孟東燃和劉澤江說:“省裏領導光臨,太激動了。”

激動?孟東燃差點嘲笑出來。

進了會客廳,王副縣又是一陣客氣,說的話有點肉麻,恭維人,是不要臉的,再肉麻的話,從他們嘴裏吐出來,都有模有樣,聽上去還很正經,讓人不得不歎服這是個很可愛的地方,能把一群高智商人變得跟魚丸一樣沒有腦子。但沒有了這種肉麻話,就跟菜市場沒啥兩樣,那反倒沒了意思。

為官久了,你就知道,有兩樣話不能少。一是廢話,廢話聽上去很無聊,但沒了它你會更無聊,太多的場合,大家都是拿這種廢話度過的。廢話的好處在於大家都可以避開正事,不著邊際地亂扯,扯來扯去,感情近了,場麵也自然了。如果老是一見麵就談正事,那多可怕。還有一樣,就是今天王副縣說的這種恭維話,肉麻到無恥,但真要是少了,你心裏能舒服?

這兩樣加上空話、套話,就是四大話。所有的奧妙,盡可體現在這四大話裏。恭維終於結束,孟東燃衝劉澤江使個眼色,劉澤江會意地將那個多嘴的妖冶女人支出去了。其實他也煩這個女人,姓薑的真不該把這女人帶來,不懂規矩,是個人就敢往場麵上帶啊。那女人更是可憎,見誰都**,當這裏是人肉市場啊。

幾個人重新坐下,劉澤江說起了正事。他語氣沉重,暗暗地還帶了一股威嚴,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幸虧你們阻止得早,沒造成重大後果。今天來,一是聽聽縣裏的意見;二來呢,也想商討一下,下一步工程該怎麽做。王縣,你說吧。”

王副縣長吭哧了一會道:“謝謝市領導的關心,要說呢,這事責任全在縣裏,是我們督查不嚴,監管無力,我先向二位領導檢討。下一步工程我們有個初步想法,先跟二位領導匯報一下,如果合適,我們就按這思路往下走。”

“說吧。”劉澤江不想聽廢話。

“眼下教學樓剛修到地麵一層,據監理部門反應,基礎工程用的水泥是合格的,這點請二位領導放心,問題就出在一層,縣裏意見,把一層砸了,從頭建。損失呢,縣裏雖說拿不出太多錢,但也能給工程隊彌補一點……”說到這,王副縣含蓄而又不安地把目光對住了孟東燃。

“損失有多大?”孟東燃直接問了。

這時候薑少安說話了,他道:“返工還有誤工,造成的損失至少也不下三百萬,還不包括這批水泥。我這次是讓這假水泥害慘了,小企業哪能經得住這打擊。”“三百多萬,怎麽算的?”劉澤江驚起眉頭,他沒想到姓薑的會獅子大開口。

“所有賬都在這裏呢,二位領導可以過目。”說著,薑少安要把一大堆資料往茶幾上放,讓王副縣長製止了。

“損失事小,隻要領導不追究縣裏的責任,我就代表縣裏感謝二位,後續問題,我們想辦法解決吧,不給領導添麻煩了。”

薑少安臉上明顯掛著不高興。

這事如果姓薑的不高興,其他人也甭想著高興,孟東燃想了會,道:“薑老板的意思呢?”

薑少安扭捏了一下,紅臉道:“我沒啥意見,隻要縣裏支持,怎麽著都行。”“要是縣裏支持不了呢?”孟東燃又緊逼一句。

“那……”薑少安低頭不語了,不過他的神情告訴孟東燃,如果市、縣不承擔損失,這事就看著辦吧,反正他不怕。

孟東燃心裏有了底,薑少安果然是早有預謀。從王學兵手裏拿這批水泥的時候,人家就已想好對策。孟東燃甚至想,包括到第幾層用這水泥,用了之後如何讓監理方發現,然後停工,然後向上匯報,都是薑少安兵一手導演的。王副縣長可能知情。也可能被薑少安蒙在鼓裏,這些並不重要,因為他相信,薑少安是衝他來的。目的還在更多的工程或項目上。

商人的目的往往簡單而直接,因此也就少了許多看不清摸不透的東西,對孟東燃這種久經官場風雲的人來說,這種招數實在太小兒科。

孟東燃暗鬆一口氣,薑少安這番拙劣的表現,讓他再次堅信,王學兵不會把水泥銷到別處,這就好,單一個望江小學,還不至於把他逼到絕境。

他在心裏算了一筆賬,拋開薑少安購買劣質水泥的錢,單就工程損失而言,應該在二百萬左右。這筆賬薑少安自己要承擔一半,對一個居心不良的人,讓他放點血是應該的。另一半,他腦子裏冒出王學兵的影子。

該死的王學兵!

空氣凝結下來,誰也不說話,王副縣瞅瞅二位領導,又瞅瞅薑少安,顯得非常難受。孟東燃覺得差不多了,才道:“這樣吧,你們再議一議,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望江小學肯定要修,但怎麽修,由誰來接著修,縣裏最好明確一下,至於這次事故,該誰承擔的責任,就毫不客氣讓他承擔便是。其他方麵,該追究的,縣裏依法追究便是,我個人堅決支持。秘書長。你說呢?”

劉澤江順著話道:“我同意孟主任的意見,發生這樣的事,實在不應該,不論工程建設方還是施工方,都要認真總結,堅決杜絕類似事件的繼續發生,工程質量馬虎不得,尤其是學校,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嘛,如果我們給孩子連一所放心學校都建不了,那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麽。”

這話雖然說得婉轉,力量卻擺在那裏。薑少安臉上白一陣赤一陣,二位領導軟綿綿的敲打話,讓他心裏陣陣發毛,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就這樣吧,我跟秘書長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接著聊。”孟東燃見火候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劉澤江也跟著起身。王副縣長急了:“怎麽能走呢,飯都準備好了,薑總,快請二位領導到包房。”

“主任,秘書長,怎麽著也得賞個光啊……”薑少安這才慌了,急忙站起,堵在劉澤江前麵。

孟東燃很厭煩這個小癟三,他向來不喜歡出損招的人,特別是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損招。“飯留著你們自己吃吧,我跟秘書長還要去其他工地轉轉。”說完,斷然出門。

王副縣長幾個追出來,臉上全是驚慌之色。

“孟主任,劉秘書長……”

孟東燃和劉澤江已經上了車。

回來的路上,孟東燃和劉澤江都選擇了沉默。對孟東燃來說,他要考慮這事最終怎麽解決,讓三江縣暗中彌補損失顯然不可能,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關鍵是王副縣長沒這能力,畢竟隻是一分管教育的副縣長,能把事情壓到這程度,已經很不錯了,不能再為難他。從他這個渠道處理幾百萬,當然不成問題,多給兩項工程啥都出來了。可薑少安這種人,貪婪無度,陰險狡詐,沾不得。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這錢自己出。劉澤江卻想著另外一些事,前幾天他無意中聽到趙乃鋅跟省裏一位要員的通話,電話內容好像涉及到桐江下一步班子,中間趙乃鋅提到過孟東燃。那個電話讓他揣摩了很久,難道桐江班子要大動?今天這件事讓他更加堅信,桐江正在發生著什麽,趙乃鋅跟孟東燃在背著整個桐江運籌著什麽。

劉澤江也是在官場中紮過猛子的人,但眼下桐江這個謎局,真是把他困住了。他很想聽孟東燃透透風聲,好讓自己早有準備,在下一步變局中獲點利。車子穩穩當當走在路上,天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雨霧繚繞中,桐江城像一幅潑墨畫。

王副縣長的電話是晚上十點打進來的,先是客套一番,明顯底氣不足,然後抖著聲音道:“孟主任,望江小學的損失我們又核算了一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二百多萬。”

孟東燃哦了一聲,這個數字他能接受,於是便心平氣和道:“怎麽處理,縣裏意見出來沒?”

王副縣磕磕巴巴道:“孟主任,縣裏情況您也知道,原本不該跟您添麻煩的,可……”

“我知道。辛苦縣長了,這麽著吧,你讓薑少安過幾天找我,我會給他一個答複。不過這損失也不可能讓王學兵一個人承擔,薑少安的責任他自己應該清楚。”“知道,知道,孟主任能這麽說,真是太感謝了,薑少安他不會獅子大開口,隻要孟主任這邊多少給他一點補頭,他就很知足了。另外工程的事請孟主任放心,有了這次教訓,我們一定會……”王副縣接著表了一大堆態,聽得出,孟東燃剛才幾句話,著實讓他溫暖。

“孟主任那就這樣吧,你時間寶貴,不敢打擾太多,過些日子我專程到市裏找您匯報工作吧,以後還得多仰仗孟主任,天涼了,您要注意身體啊。”

王副縣長這張嘴,甜到家了。

接完電話。孟東燃心情好了些,不管咋說,薑少安還算是收斂,沒過分到讓他發火。可是心思一落到那筆錢上,立刻就又煩躁。到現在王學兵兩口子還聯係不到,情況到底怎麽發生的,後遺症留下多少,一點也不能掌握。還有這筆錢,上哪弄去?肯定不能從項目這一塊解決了,越解決越麻煩。但一百多萬,不是說拿就能拿得出的。王學兵掙的那些錢,差不多讓董月這批水泥吞盡了,怎麽才能盡快將這事平息掉呢?

火不及時滅掉,就有可能釀成災。

他腦子裏閃出許多張臉來,這些臉這些人都是從他手裏得過實惠的,有些還正在得著實惠,處理這麽點事絕不算難。但是具體找誰才合適呢,孟東燃算是把自己難住了。

不知什麽時候,老同學孫國鋒的影子閃現出來,奇怪,怎麽這次就不願意想到他呢?緊跟著另一個問題又跳出來,這事孫國鋒難道沒聽說?不可能,不管三江方麵瞞得多緊,做得有多巧妙,但假的就是假的,孫國鋒那雙耳朵不會灌不進風。

看來,他是躲在一邊看熱鬧了。

第二天中午,省發改委來了兩位副處長,一位是梅英的老部下,孟東燃親自接待。剛到酒店,電話響了,見是陌生號,本不想接,身邊的李開望又提醒他:“主任您的手機……”孟東燃隻好接起。

“是哥嗎,我是燕紅。”

“燕紅,是你?你在哪?”孟東燃聲音一下高出許多。李開望見狀,便到前麵招呼客人去了。

燕紅是王學兵老婆,當年為這樁婚事,孟東燃付出過不少心血。

“哥,我在你家樓下,你急壞了吧?哥對不住啊,我家學兵幹了不該幹的事,我們剛從河南回來。”

“去河南做什麽?”

“哥你還說呢,他把水泥賣給了河南人,這邊一出事,他怕了,跑去跟人家退貨,差點回不來。”

孟東燃一聽情況不對勁,轉身叫住李開望,說中午的招待他不參加了,讓李開望陪好客人。又衝梅英部下小曹處長說:“對不住啊,妹妹,這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小曹處長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跟孟東燃也是知根知底,加上有梅英這層關係,在孟東燃麵前說話就相當隨便,老是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得讓別人嫉妒。她道:“你忙去吧哥哥,你不參加,我們還自在點。”

孟東燃叫上車,快速往自家趕,到了小區門口,看見燕紅跟王學兵坐在樓下花園邊。王學兵垂著頭,沮喪透頂的樣,燕紅倒是收拾得精幹,穿得豔豔的,這女人向來心強,從沒見她無精打采過。

孟東燃讓司機按了幾聲喇叭,燕紅抬頭看見了車子,孟東燃衝她招招手,示意他們上車。燕紅一把提溜起王學兵,往車子這邊走過來。

王紅兵說,薑少安分兩次拉了他五百噸水泥,錢沒給,都是欠的。“哥,對不住啊,給你闖下這禍。”王紅兵臉色發白,看上去壓力不小。

“說這些頂啥用。事情都發生了,現在想想怎麽善後吧。”孟東燃盡量把話說得輕鬆。這事因他而起,不能再給紅兵兩口子給壓力。

“聽聽,哥沒罵你吧,幹事的時候你本事大,啥人都敢交,出了事你就沒膽了,哥的麵都不敢見。”燕紅數落著自己丈夫,一雙眼睛滴溜滴溜瞅著孟東燃。她不是那種心計多的女人,她也是被這事嚇住了,裝鎮靜而已。

“我哪知道他要用到學校,他隻說打地坪用。”王學兵囁嚅道。

“打地坪就能用報廢水泥,你這不是胡鬧嗎。”孟東燃斥責了一句,順手遞給燕紅一根香蕉:“先吃點水果,等會吃飯。”

燕紅趕忙接過,沒吃,拿在手裏看孟東燃。她心裏撲兒撲兒的,不知道孟東燃怎麽樣懲罰自己的丈夫。

王學兵結巴道:“我也沒想那麽多,哥,我就是心疼那錢,就那麽白給人家填了窟窿,心不甘啊。”

“那你現在安了,少說兩句,聽哥說咋辦。”燕紅斥了一聲王紅兵,原又望著孟東燃。

“其他水泥呢,是不是全弄到了河南?”孟東燃問。

“河南人拉走了一些,其他還在庫房裏,沒敢動。”

孟東燃的心這才落了地,默了好長一會,他道:“這事到此為止吧,找機會跟薑少安把水泥拉來,記住,一袋也不能再流出去,當垃圾全給扔了。”

“再也不敢了。”王學兵回答得很規矩,兩口子本來就是老實人,經這一場嚇,越發老實得沒有主意了。

“走吧,去吃飯。”孟東燃起身,事情到了這裏,他心裏就沒啥多想的了。王學兵跟在他身後,走了沒幾步,膽怯地問:“哥,這事咋整啊,薑少安把事情整大了,他想……”

“他想做什麽,你隻管去跟他要水泥,別的話一概不管。”

“聽聽,哥就是哥,比你有主意多了。我跟你怎麽說來著,哥是咱自家的,有啥話你要跟哥說,沒哥,能有你我的今天?”燕紅又賣起了乖。孟東燃笑笑,他能理解一個鄉下女人的心,她們嘴拙,不知道什麽叫藏著掖著,總是把心裏話很誇張地說出來。

這種話跟奉承和虛偽還是有區別的。

招待了一頓,孟東燃打發走王紅兵兩口子,走時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受這件事影響,隻當啥也沒發生過。見王紅兵還不放心,索性道:“事情由我來解決,你隻管把自己的事做好,還有燕紅,回去後好好照顧婆婆,她要是有意見,哥絕饒不了你們。”

燕紅這才徹底綻開笑臉,說了一大堆保證話。孟東燃拿出幾張購物券,平時人送的,自己懶得去取,正好派上用場。

燕紅千恩萬謝地走了。

過了兩天,葉小霓突然拿來一張支票,笑吟吟說:“不就這麽點錢嗎,犯得著你老人家發愁,給我一個電話不就解決了。”

“你從哪知道的?”孟東燃沒想到事情會傳到葉小霓耳朵裏,一時有些尷尬。“又不是中央保密局,搞那麽神秘,不就一堆破水泥麽,天沒塌下來,這損失我替你承擔了。破事影響到我姐夫的前程,十萬個劃不著。給那龜孫子打電話。讓他來拿錢。”

“你倒挺仗義啊,雪中送炭。”孟東燃故意裝不在乎地道。

“誰說不是呢,一聽我姐夫讓這幾個破錢難住,我都要笑了,這世上還有這理,堂堂發改委主任讓一百多萬嚇住,真是沒勁。好了,請你小姨子吃頓飯吧,怎麽著也得感謝一下吧。”

孟東燃站起身,將支票遞給葉小霓:“這個你拿回去,以後沒影子的話少聽,你姐夫沒被誰困住。”

“廢話,跟我裝什麽裝啊,真混蛋。外麵都吵翻了,就你自己還在瞞自己,我告訴你,這事立馬解決掉,讓別人鑽了空子你就哭去吧。知不知道姓薑的跟誰混在一起,你的副手,江上源!”

“你說什麽?!”孟東燃站起的身子又坐下。江上源,真有這回事,這可真是太意外了!

“傻眼了吧,還大主任呢,光顧著前麵,後麵有多少黑手都不知道。幸虧你小姨子耳朵長,眼睛也亮。”見孟東燃黑著臉,又道:“放心吧,你那個猥瑣的副職還有那個季什麽,我替你擺平。敢整我姐夫,找死不是?”

孟東燃已經全然聽不見葉小霓說什麽了,腦子裏全是江上源的影子,原來這一出戲,是上源同誌演的啊!

好。真好!

葉小霓這筆錢最終沒派上用場,孟東燃是收了,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也似乎不是這樣,可他拿著支票給王副縣打電話時,王副縣客客氣氣說:“謝謝您啊,孟主任,這麽快就把問題解決了,孟主任您真是大手筆,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解決了?”孟東燃模棱兩可問。

“是啊孟主任,昨天薑總已把款拿到了,工程明天就開工。”

孟東燃正納悶怎麽回事呢?忽然他想到一個人:謝華敏!

星期三上午,一個緊急電話將孟東燃叫到了市委,說是省裏來人,要召開桐江縣級以上領導幹部大會。孟東燃心裏嘀咕著,天又沒塌下來。開什麽幹部大會,手頭工作一大堆,老是這會那會,不讓人安生,開會能開出效益來?到了市委,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該來的領導全來了,密密麻麻坐了一會議室,除市裏各部門一把手,還有三區四縣四大班子領導。怎麽回事,難道天真的開了窟窿?孟東燃一頭霧水找地方坐下,跟身邊物價局長點了點頭,目光就朝主席台望去。今天的主席台格外異常,常國安黑青著臉,坐在相對中間的地方,中間隔三個座位是市長趙乃鋅,趙乃鋅臉上倒看不出什麽,是他慣常的那種高深莫測的表情,趙乃鋅邊上坐著政協主席,看上去很緊張,就像他馬上要提拔到書記位子上一樣坐立不安。這是政協和人大領導常有的表情,平時他們是很無趣很坦然的,坐在主席台上就跟擺了尊蠟像似的,別人的喜怒哀樂都與他們無關,這種喜怒哀樂離他們太遠,夠不著,隻好裝超然。可是一旦真的有什麽事,他們馬上表現得精神亢奮。就跟老年人喝了**,不起勁的地方都起勁。

孟東燃暗吸一口冷氣,今天這場麵,異常啊,怎麽不見向明書記?

正疑惑著,門裏進來幾位氣宇軒昂的人,其中一位孟東燃認得。省委組織部第一副部長黃霓,還有一位好像是省紀委第一副書記於華波。他們後麵跟著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譚利群。

身邊的物價局長捅捅他胳膊肘,神色詭異地道:“大事啊,看見沒有?”

孟東燃沒有應聲,他的呼吸有些緊張,心跳在不斷加速,這麽莊嚴肅穆,不會是?

向明書記出事了!

省紀委的通報很簡單,簡單到不足二百字:鑒於潘向明同誌涉嫌違紀,省紀委決定成立調查組,雲雲。接著是省委組織部黃霓副部長宣讀一項決定,經省委研究決定,潘向明同誌不再擔任桐江市委書記,桐江市委工作暫由副書記、桐江市長趙乃鋅代為主持。

會議就這麽散了,趙乃鋅連個表態發言都沒講。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傻了眼,主席台都空了好長一會,台下還有一大片人呆在震驚中。

都說官場波詭雲譎,但再怎麽詭秘,還是有蛛絲馬跡露出來,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連省委常委會的消息都能提前泄露出來,甭說別的,可這次,省委這一重錘敲得真是既神秘又突然。

回到辦公室很久,孟東燃還覺得這是夢,不願相信。向明書記怎麽會出事呢,到底出了什麽事,會上怎麽連一點風都不透呢?

電話不停地叫響,孟東燃知道,這個時候是桐江最活躍也最興奮的時候,不管是潘向明這條線上的還是趙乃鋅這條線上的,此刻心裏都打翻了壇子,官場的熱鬧往往在人事變動時被演繹到極致,就跟球迷壓抑的熱情總會被世界杯歐洲杯這樣的大賽調動一樣,平時憋著的、藏著的、裝著的、忍著的到了這一刻,就再也憋不住藏不住裝不住忍不住,非要找個渠道發泄出來。正常離任還好一點,以這種出事的非正常狀態被停職,那就比地震波還厲害。

孟東燃翻開手機,短信已經多得裝不下了,一看全是死黨們發來的,有人歎息,有人興奮,有一條居然在祝賀他,好像剛剛是他接替了潘向明主持桐江工作。連著看了幾條,孟東燃忽然意識到不妙,立馬將手機關了。

這個時候,四處是漩渦,四處也都是禍水。自己應該安安靜靜的,遠離開這些是非。

孟東燃叫來李開望,李開望顯然也被剛剛發生的地震震蒙了,站在那兒,神色緊張得就像**被人當場抓住。

“你怎麽了?”孟東燃故意問,手裏翻著一份無關緊要的材料。

“沒怎麽,主任,這事……”

“什麽事?”孟東燃平靜得讓人出奇。李開望不敢再提了,他又上了生動一課,他總是能從孟東燃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你把兩位處長留下的調研提綱整理一下,明天跟我下基層看項目,還有,等會你跟謝華敏那邊碰碰頭,西北那邊來函了,讓她定時間,啥時去西北。”

“知道了主任,我這就整理。”李開望說完,沒敢再多留,他到底比不得孟東燃,修煉不夠啊,桐江這麽大的地震,他實在是……“好了你忙去吧。把門給我帶上。”

李開望走後,孟東燃像個溺水者一樣虛弱地倒在沙發上,腦子裏忽然翻江倒海忽然又一片空白。趙乃鋅為什麽提前沒跟他透一點風聲,是不信任他還是?想著想著,腦子裏忽然閃出那天趙乃鋅說話的神態,還有交代事情時的語氣。就是讓他和劉澤江去望江小學那天。

原來那是有暗示的啊,怪就怪自己那天太急火攻心,沒把趙乃鋅的言外之意聽出來!

潘向明卷入了中鐵四局李善武案。中鐵四局紀檢委早就盯上了李善武,所以遲遲不動作,還把李善武調到六公司擔任總經理,是擔心李善武後麵有一大批地方領導,如何搞好跟地方的關係,一直是令中央企業頭痛的問題。但是再怎麽頭痛,中鐵四局也不能把李善武涉及到利害關係全部查清。

這中間,有人發話了,支持鐵四局查下去,不管牽扯到地方哪一級官員,牽扯到啥程度,省裏都不會幹涉鐵四局整風肅紀。腐敗是中央和地方共同麵對的難題,在懲治腐敗上。中央企業和地方政府的目標是一致的。

說這話的是羅副省長。

梅英說完這些,又道:“東燃,這次事情來得太突然,怕是桐江除趙市長外,沒有幾個人知道,不過你要理解趙市長,他也難啊。”

孟東燃點點頭。這是幹部大會開完一周後的一個日子,梅英突然打電話讓孟東燃去省城一趟,說有些事需要跟他當麵交流。到了省城。梅英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孟東燃。孟東燃又上了一課。以前他老以為,自己的嗅覺是敏感的,耳朵也靈,對官場雖不能說洞察入微,卻也能做到風波盡收眼中。現在看來,他那點功夫還嫩得很,官場並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啥風波都可透出來,你聽到的永遠是你能聽到的,真要到了當聾子的時候,縱是渾身長滿耳朵,那也隻能是擺設。

機密永遠是官場最深也最堅固的一道門,門裏藏著無數玄機,門前又布滿各種機關,你可能會管窺到一星半點,但你永遠也不可能走進那扇門。

可是,門的**是官場永遠的**。

“怎麽樣,心情平靜點了吧?”梅英見孟東燃一副深思狀,笑問。

孟東燃點點頭,又抬頭望了望天空,省城東江的天空也是灰蒙一片,就像寡婦的心,惆悵百結。接觸到秘密並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羅副省長發話,這中間不知又藏著多少玄機,看來省城這扇門,遠比桐江幽暗深邃。董月出事了,她成了李善武一案的突破口。這點孟東燃已不驚訝,女人本來就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邊一誘餌,拒絕開你就是聖人,拒絕不開,你就是比飛蛾還低級還愚蠢的一隻蟲子。可歎啊,潘向明多麽精明一個人,最終還是毀在了女人兩個字上。

驀地,他就想到了自己,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步潘向明後塵?

不會的,絕不會!孟東燃堅定地搖了搖頭。

梅英又道:“現在是乃鋅市長的關鍵期,也是你的關鍵期,能不能闖過這次驚濤駭浪,對你和乃鋅市長來說,都是一次考驗啊。”

“跟我有什麽關係。我一個小小的發改委主任,又不是……”孟東燃順口說了一句,話到中間,忽覺得這話說得很俗,很低級,簡直就是在汙辱他和梅英的智商,忙改口道:“我會謹慎把握的,謝謝你啊大姐。”

梅英本來已變了臉色,苦口婆心半天,竟換回孟東燃那樣一句沒心沒肺的話,又聽孟東燃主動改了口,才又認真道:“東燃,姐對你是有期望的,等你這次回去,怕是桐江又有新聞了。把握機會,好自為之,懂嗎?大姐不希望你隻停留在發改委主任上,那算什麽,海闊天空,你是鵬,就應該飛得高飛得遠。對了,聽姐一句話,對你家小棠好點,再好點,她縱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她是你的妻子,是跟你命運捆在一起的人,千萬不要在這種事上授人以柄,更不要傷害不該傷害的人。這方麵。你得跟乃鋅市長學啊——”

一席話說的,孟東燃辯解的勇氣都沒了。他腦子裏閃出一大串麵孔來,葉小棠,葉小霓,謝華敏,常曉麗,包括眼前的梅英,每一個男人生命中都會遇到不少女人,她們扮演的角色不同,在男人生命中的分量當然也不同,哪一個才是自己最該珍惜最不該傷害的呢?

梅英說得對,跟自己生命捆在一起的那一個,才是你的唯一!

謝華敏恰恰在這個時候來電話,她恰巧也到了省城,也聽到了一些事,就急著找孟東燃。孟東燃看一眼梅英,想了想,暗暗將電話壓了。

手指摁在電話鍵上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掐斷的不隻是一種欲望,還有一段情,一段困惑,同時他也看到,另一個孟東燃正被他掐死。

趙乃鋅並沒像別人預想的那樣立即燒出三把火來,他很冷靜,臨時主持工作後,除了召開一次常委會,跟常委們象征性地碰了碰頭,爾後他就又歸到了市長的位子上。不過,他的工作強度顯然比以前高了,連著半月,他都奔波在下鄉調研的路上。每逢有人談及向明書記,趙乃鋅都溫和地一笑:“還是說點別的吧,有很多事情可以談。”弄得那些很想從他嘴裏討到點什麽的人很無趣。在私下,他也不容許別人拿這事做文章。那天紀委帶走了市長助理、財政局長周曉春,財政局副局長馬上跑他辦公室如此這般說了一大堆,都是說周曉春的壞話。趙乃鋅很有耐心地聽著,並沒打斷這位副局長,等副局長說完了,他喝口茶道:“這就是今天你要匯報的工作?”

副局長還沒聽出他話裏的意味,很激動地說:“趙市長,周曉春做的遠不止這些啊,我今天隻是……”

“你精力不錯嘛,需不需要我把全市幹部召集起來,你給大家認真講一講?”“趙市長,不……不了,您忙,我……走了。”

“天下雨,路滑,小心點啊。”趙乃鋅很有禮貌地將副局長送出門,副局長下了樓,果然見天在下雨,晚秋時節,雨越來越頻繁,細密的雨絲打在副局長臉上,他感覺到的不是涼意,而是針紮似的痛。半天他才清醒過來,這不是雨絲帶給他的,而是趙乃鋅那句不溫不火的話。

市長趙乃鋅沒有大動作,下麵誰也不敢有動作,包括常國安,這段時間也格外老實。據公路局長黃國民說,不久前的一天夜裏,常國安悄悄停了柳樹灣活墓工程,人全都撤了回來。柳桐公路因為主要承包方鐵四局六公司卷入案中,工程基本癱瘓。黃國民征詢孟東燃意見,要不要請示下市長,這工程不能停啊?孟東燃沉思良久道:“你是公路局長,又是指揮部主要成員,這個時候你不做主,跑去請示市長,合適嗎?”一語點醒黃國民。第二天,黃國民就帶了一大隊人馬,駐紮到工地現場了。

工程停不停工或許不是關鍵。但黃國民去不去現場,就很關鍵了。孟東燃這邊自不用說,他現在很少見趙乃鋅,見了也是三言兩語將工作匯報完,然後一頭紮到項目中去。

有聰明者就學他的樣子,當然也有更聰明者,料定趙乃鋅隻是一個過渡,並不會真正挪到市委這邊來,於是就有人住在省城東江,一邊打聽誰最終會到桐江,一邊暗暗用力,想在第一時間跟未來的書記接上頭。

更有消息靈通者,將目標鎖定在梅英身上,梅英家一時也非常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