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廢墟上快到人眼已經難以捕捉的身形在一次呼吸間便交錯了十餘次,他們在一片殘垣斷壁中縱橫往來如野獸般,無需憑籍外物,拳腳相搏爪牙撕咬。

數不盡的皮肉傷勢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後又止血結痂愈合,強行拔高境界和戰力的秘術同時也在縫補他們千瘡百孔的體魄,隻要不是真正傷筋動骨的傷勢,隻消幾次呼吸的光景就能恢複到無損戰力的程度,可即便是以這樣的速度,體魄受創的速度依舊要快比修補更快。

毋庸置疑魏長磐的境界戰力都要遠遜這位小垚山大王,即便以秘術壓榨出的戰力也不過是拉近了這段距離。

絲毫不顧惜性命的打法在他與武二郎搏殺之初助他占到了上風,即便是並無多少頭腦與理智的凶獸在初見同類時都不會缺乏戒備和警惕,因而在最初的交手中小垚山大王便陷入了被動的境地,不過倚靠對秘術的熟稔和多到無以複加的廝殺經驗,魏長磐在局麵上很快就不再占優。

但凡在秘術的時效內他們隻要不能給對手致命的傷勢,那這場廝殺最後的結果隻會是他們當中的一人耗竭生機後死去。

再最後一次身形交錯時隻差兩寸就能讓武二郎斷子絕孫,同樣他也隻差分毫就被戳瞎雙眼,這些為正道江湖人所不齒的招數在生死之戰時沒人會吝嗇招呼到死敵身上,失去目力的人即便武道境界再高也極難施展完全,而很多男子寧肯被摘去隻眼珠也不願自家兄弟有半點損傷。

短暫分開的兩人都在喘息中恢複體力,凶獸一般透著紅的眼始終都未曾忽略對方最微小的動作。

兩人傷勢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被秘術透支的生命和氣機都被投入到這個血肉的漩渦中去,在漩渦轉動的同時重鑄強有力的體魄。

他們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沉重而緩慢的鼓聲相互競爭,那是他們的心跳,心髒搏動聲高亢如戰鼓。

....

“真是難得一見的場麵,兩人都施展秘術後的搏殺....”高大的烏桕上沈懿慵懶地舒展身體,曲線妖嬈,“看來已經不必你去救了,以他現在呈現出的戰力,和二次施術的武二郎搏殺,未嚐沒有幾分勝算。”

她是割鹿台女子刺客魁首,殺人手段和眼光都鮮有人能與之媲美,在她看來那個年輕人已經將秘術激發到極致,可麵對武二郎,贏麵依舊不會多大,就像是初出茅廬的半大小狼要殺死一頭正值壯年的斑斕猛虎。

不得不說他已經做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即便麵對武二郎這樣的強敵還能有孤身斷後的勇氣。

“他....頭發怎麽白了?”

“這世間秘術多有些大大小小的弊病,這些弊病有的是讓你五髒六腑中的某些器官緩慢衰竭,有的則是要要讓原本溫文爾雅的人變成嗜血的邪物。”沈懿百無聊賴地摘下一串烏桕籽在手上盤玩,“還有些或多或少對陽壽的損傷,不過和活命比起來都算不得什麽大事....”

那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滿頭已經已經摻雜了霜色,四層樓的境界在尋常江湖人看來自然已是非比尋常的武夫,可離全然不必承擔秘術的反噬還差很遠,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生機在緩緩流逝,然而麵前的武二郎卻不會給他喘息之機。

“現在還不是出手的良機。”沈懿柳葉眉皺,“秘術帶動如此洶湧的氣機流轉,殺力巨大的同時破綻也不會少。”

“可他....就要死了....”

不知何時掀開兜帽的鹿玖喃喃道。

“你是我們的女兒。”半晌後沈懿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幽幽地長歎:“在年輕的時候遇上喜歡的人,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想要做什麽,放手去做。”

不要像她一樣,等到錯過以後追悔莫及。

可又有什麽用呢?

....

娃娃臉的騎卒眼見頭排的騎卒為什麽轉瞬之間便大多人仰馬翻,情急之下他鬆韁的同時一夾馬腹,**那匹幾乎和他心意相通的棗紅馬竭力起跳,堪堪越過了嘶鳴的倒地馬匹和被掀翻的騎卒,同時讓他看清楚了那根繃緊的絆馬索。

與他同排的騎卒沒有這般精湛的馬術和尚有體力的坐騎,這些宿州精騎不久前就在壓榨完了坐騎僅剩的腳力,催馬小跑已是不易,更是用上了馬刺才使得馬匹口吐白沫瘋跑,此刻縱是他們再勒緊馬韁也來不及了。

一根絆馬索,掀翻了小百人的宿州精騎。

“這就是宿州的騎軍?”蘇祁連沒有再調侃嘲弄,山根之上是深刻的川字,“倘若有朝一日晉州邊關失手,就要靠這些人來抵禦蠻子南下的虎狼之師?”

既然過慣了太平日子,那今日便教這些老少爺們好好沾沾血氣。

在最後被一個十人隊拱衛四周的百夫長遙遙望見麾下騎軍前部大多人仰馬翻,便有些暗自慶幸自己未曾頭腦發熱領兵上前,不然就方才這下絆馬索,被掀下馬背丟了顏麵事小,亂軍中要是被踩斷了胳膊腿,那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

可就這麽遙遙看著也不是個事兒,先前的林中惡鬼還有如今的攔路虎都是棘手的角色,粗魯如他一時半刻卻也想不出什麽對策,隻是希冀能自個兒麾下百多號弟兄一人一口唾沫能早些啐死攔路的二人。

“畏縮不前者斬!臨陣脫逃者斬!”他扯起嗓門大吼:“哪個小崽子能先宰掉一人的,官升一級!”

什長往上再提一級便與他職階相同,這百夫長顯然沒有這樣的能耐,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蠢驢拉磨尚得懸根蘿卜在腦門兒前,何況這些見了丁點大軍功都要死死抓住不肯撒手的卒子?

那娃娃臉騎卒單騎突出後直奔路中那兩人而去,將那些被絆馬索掀翻的同袍遠遠拋在身後。

人仰馬翻的幾十騎無疑徹底阻塞了這條本就不甚寬敞的路徑,他沒有後援,隻有一個人一匹馬一把刀。

這個心理被義憤還有為袍澤報仇渴望填滿的年輕人,飛蛾撲火一般殺向章穀和蘇祁連。

馬背上娃娃臉的年輕人預備在帶馬從蘇祁連章穀二人身旁擦肩而過的同時出刀,借助馬匹疾馳的力量和自己的臂力要把這該死的賊寇攔腰斬斷。

“有些可惜了。”

“要是還有幾支箭....”章穀低頭望向空空如也的箭囊苦笑,“沒想到這些紙糊騎軍中也有悍勇的人。”

最後十餘步的距離於尋常馬匹而言無非是四蹄落地兩次,須臾即至,然而那道中兩人竟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滿腔都是怒火的娃娃臉年輕人也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應對,可極快拉近的距離讓他做不出更多的反應。

陷馬坑。

娃娃臉騎卒腦中閃過這個詞時已經來不及了,眼前那片過度平整的路麵全然不像是平日裏總被往來農人踐踏的樣子,疏於農事的晉州武官們在設置這處陷阱時已經竭力要做到全無破綻的樣子,然而毫無瑕疵的路麵反倒成為了最大的破綻,試問時常要被農人和耕牛踐踏的道路怎會連拳頭大的坑洞都不見?

這是晉州武官們早前準備的退路,小垚山嘍囉和宿州騎軍都是必須要提防的對象,隻是蘇祁連也未曾料到唐槐李竟然膽大包天到想要一口氣將他們與小垚山嘍囉全部吃下。

幹而脆的枯枝荒草上麵蓋的是浮土,浮土下釘滿了鹿角槍和竹籤,三道長一尺闊三尺深,狀如鉤鏁,落入陷馬坑的坐騎和騎手都將被洞穿。

這是營壘和要路處布置的工事,動手前夜他們二十餘人僅耗時不足三個時辰便做好了布置,本想和絆馬索一起用於阻滯大隊的騎軍,卻用在了那個單騎突出的娃娃臉騎卒身上。

蘇祁連視線越過那坐騎前蹄已經下陷的娃娃臉騎卒望去,被絆馬索掀翻的那些宿州騎卒坐騎哀聲嘶鳴口吐白沫之餘大多折斷了馬腿,約莫事後也就是給營中夥夫充作開葷菜肴的命數,摔得七葷八素的騎卒們此刻倒都爬將起來,像是被那遠遠觀戰的百夫長言語激勵似的慢慢進逼過來。

蘇祁連章穀二人緩緩舉刀,僅是這麽一個動作便讓那些原本還在緩慢進逼的騎卒停步,左右對視,卻沒有人膽敢去做第一個向前邁步的人。

“來啊!”吼聲衝天而起,蘇祁連像老邁的獅子一樣怒吼,“摘我的頭!去換你們的軍功和賞銀!”

步戰的宿州騎卒們有人箭囊中還有幾支未曾射出的箭矢,此時遙遙的抬弩發箭,卻是全無準頭,稀稀落落從麵前兩個攔路賊寇身旁掠過。

他們畏懼前方不足百步的路程上是否還有能置人於死地的陷阱,弩手們射光了本就不多的箭矢卻沒能擦破眼前兩人的油皮,於是他們隔著三條陷馬坑與這兩個人對峙,百多人俱是年輕氣盛的步騎就這麽和兩個晉州的老武官對峙卻不敢上前。

當真是老子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