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從四麵過來將馬車圍住,四個臉熟的禦前侍衛掀簾進了馬車,兩個亮出雪白鐵刀擋在車門處,兩個執盾擋住兩邊車窗。

“別怕。”趙煜風將我護在懷裏,在我耳邊以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安撫道,“朕有個秘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現在為讓你心安,說與你聽。”

“朕乃大雍第一高手,”趙煜風語氣裏夾雜著一絲絲因自吹自擂產生的赧然,“護你周全,不在話下。”

我:“……”

告訴我這個有什麽用?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非得裝個逼?中年男人果然油膩。人家這麽多箭射過來,什麽高手也會變成萌萌噠的刺蝟啊!你再高手,你敢出去嗎你?

趙煜風用劍挑開車簾布朝外看了看,對裏麵的四個侍衛道:“殺出去!”

我:“!!!”

話畢,趙煜風一劍將車窗劈得大開,一手把我摟在身前衝了出去。

臥槽!我想待在馬車裏的啊!

外麵大概有上百個黑衣蒙麵的刺客,全是騎著馬來的,一分為二,一半在後放箭,一半從四周圍上來與侍衛們近身搏殺,並且他們的目標很明確,隻針對趙煜風的馬車發起攻擊,對嬪妃大臣們的馬車則毫無興趣。

趙煜風帶著我騎上一匹馬,接過周亭拋過來的一件皮甲迅速套在我身上,而後拿起一杆長槍。

這當口半空中射來第二波箭,我嚇得眯上眼,從眼縫裏看見趙煜風拿著長槍迅速耍了個圈,將射來的飛箭悉數擋落,繼而策馬衝出去,長槍一揮,挑飛兩個黑衣刺客,又回身再衝,再撞飛兩個。

刺客到底不敵百裏挑一的禦前侍衛們,再加上趙煜風,地上很快倒了一大片刺客的屍體,周亭指揮弓箭手們朝後方騎射的刺客們放箭,侍衛隊的弓箭殺傷性似乎更大,後頭登時好些刺客被射下了馬。

官道上變得如同戰場一般,四處拋灑著鮮血。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官道上已經沒有一個站立的刺客,他們人數相對於護駕的侍衛隊和皇城司親兵來說太少了,雖然侍衛裏也有傷亡的,但這次刺殺看起來無疑是失敗的,仿佛撓了個癢。

活口抓了兩個,已經被周亭捆了在審。

“如何,朕是不是挺能打?”趙煜風似乎很愛這種戰鬥廝殺的事情,像頭打架沒過夠癮的雄獅,騎著馬溜溜達達地尋找漏網之魚。

是的是的,您老當益壯寶刀未老。

我正要開口答他話,突然注意到前方地上一個刺客的屍體動了動,指給趙煜風看:“那個刺客好像動了一下!”

話音剛落,那刺客屍體的手突然抬了起來,雙眼也驟然睜開,袖裏寒光一閃,朝我射出支袖裏箭來。

這箭的速度極快,快到肉眼幾乎不可見,我瞪大眼睛,眼見下一秒箭就要射中我,趙煜風手臂箍住我一轉身,背後響起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趙煜風悶哼一聲,下巴抵在我肩膀上。

“皇上!”

“陛下!”

馬慢慢旋轉身體,我看見那刺客被周亭補了一箭,當場死了,管公公和薑昭儀都從他們的馬車上下來,驚慌失措不管不顧地直奔過來,而後是朝臣們,紛紛從馬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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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煜風背上中了一箭。

於太醫正在管公公的馬車上給他治傷,為防再有刺客追來,隊伍一邊往前行著。

趙煜風身旁圍著管公公和於太醫,還有一個給於太醫幫忙的小醫官,我則蹲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守著盆熱水,等於太醫有吩咐的時候,擰一熱乎的帕子遞過去。

我不敢靠近趙煜風,剛才薑昭儀她們過來之後,朝臣們也都下車過來了,不少人從車窗上看見,趙煜風是替我擋了那一箭,若不是趙煜風還清醒,他們隻怕當場就要把我殺了。

別說朝臣和嬪妃們了,我看我親幹爹那眼神,似乎也有點兒想把我這剛認沒多久還熱乎著的幹兒子給掐涼了。

於太醫正在用火烤著兩把錚亮的小刀子,趙煜風**著上身,大概是疼的,胸腹肌肉上淌著汗。

“別哭了,二寶……”趙煜風搭在大腿上的一手衝我勾了勾,“過來朕這裏。”

管公公抬袖擦淚,讓開位置給我,我這才敢過去到趙煜風身邊,偷偷看了一眼他後背,登時眼淚湧得更凶了。

他背上插了支短短的鐵箭,流了好多血啊,看起來好痛,不會就這麽死掉吧……讓他殺完了刺客還出去瞎溜達,這下好了吧!又要駕崩了!

於太醫:“皇上,可以開始拔箭了,您……”

趙煜風抬手製止他,抓住我一手,失了血色的嘴唇輕顫,道:“二寶,朕這次若活不了,周亭會保護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若你沒有找到那個縫隙,周亭以後便是你的屬下,替朕護你一生周全……”

聽起來還蠻好的,我哭著走神。

“若朕能活下來……”趙煜風仿佛看出我走神,用力攥緊了緊我的手,虛弱道,“你能不能答應朕……”

“他答應!快些讓太醫給您治傷吧陛下!”

管公公在一旁著急道。

什麽事都不知道就答應,這怎麽行!我忙道:“您先治傷!治好了再說好不好?”

“你先答應朕……”趙煜風始終看著我眼睛,“就三年,謝二寶,三年……若朕能活下來,你給朕三年……”

我看了看他那傷,道:“奴才覺著您一定能活下來的,奴才瞧著……離心髒還有段距離。”古裝片裏都這麽演,箭沒有紮在心髒上,是絕對死不了的。

趙煜風:“……”

“就三年!答應皇上三年能怎麽著?!”管公公老淚縱橫,拿拂塵打我的頭,“你這小子怎麽心這麽硬!他這一箭是為你中的!”

我正抱著頭擋著管公公的揍,趙煜風突然胸口顫動,接著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灑得胸前,袍子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血漬。

吐完這口,他腦袋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耷拉了下來。

我:“……”

“趙煜風!!!”我腦袋裏仿佛聽見轟地一聲,巨大的悲傷毫無預兆地就湧了上來。

於太醫已經開始摸趙煜風的脈搏。

“快說答應他啊!”管公公抓著我的胳膊搖晃我,又在我耳邊低聲道,“他若是就這麽去了,走之前……你都不讓他聽句想聽的?!”

是啊,我突然才又想起,古代醫療條件很差的,在現代,男人被切了雞兒還有能動手術接回去的,但在這裏,絕個育就可能把命丟了,我怎麽會覺得那箭沒射中心髒所以趙煜風一定會活呢?

古代皇帝都很短命的,趙煜風又憑什麽例外?也許他這次真的要駕崩了。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痛哭出聲,心裏莫名感到巨大的不舍,至於為什麽不舍,我也不懂,“我陪你五年!不,我陪你十年!趙煜風你別死啊!我有點兒不想你死嗚嗚嗚……”

“什麽有點兒?!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管公公把我拖開了,給於太醫和他的小醫官騰開足夠的空間。

好聽的?我下意識開始胡言亂語:“趙煜風你一定要活下來,我喜歡你,我愛你啊!你想聽什麽我說什麽,你別死好不!”

趙煜風原本耷拉的腦袋又支棱了起來,再次吐了一口血出來。

怎麽著這是?我說話太孟浪把他給氣活了?

於太醫在趙煜風身上紮針封穴,給他灌下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再燒一遍刀子,讓管公公過去扶著幫忙扶著趙煜風,這就要給他開始拔箭了。

“你下去,這兒用不著你。”

管公公推了我一把,過去趙煜風那邊,扶著已然處於昏迷狀態的趙煜風。

趙煜風平時那麽強壯,鐵人一般,現下隻像個大娃娃似的,閉著眼睛軟軟靠在管公公身上,等待一根手指頭那麽粗的鐵棍從他背後拔出來。

我莫名心碎,不忍再看,掀簾出去,見外麵薑昭儀、蘭嬪,還有好些大臣,都步行跟在馬車旁,無一例外,皆用一種看罪大惡極的犯人的眼神看著我。

“老夫隻知道自古紅顏多禍水,”薑尚書冷笑道,“不想今日受教,原來宦官也能惑主至此。”

“聖上少年即位,素來勤政,有明君之名,現在卻為了個奴才屢行荒謬之事!這奴才還不趕緊殺了留著做什麽?!周亭!你身為侍衛首領,還不快為了陛下的安危和清譽砍了這內侍的頭!”又有一個老頭官怒道。

“皇上命周某保護謝公公,”周亭一手按在腰間佩刀上,擋在我身前,“恕周某不能如諸位所願。”

“謝公公請不要害怕。”周亭低聲對我說,“卑職受陛下托付,無論發生何事,定護謝公公周全,禦前兩千侍衛,皆與卑職一般。”

說完把我請到人稍少些的另一側,讓我騎在一匹大馬上,叫了一個侍衛過來替我牽馬,與馬車並行,他則跟在我的馬後麵,招了招手,又過來二十來個禦前侍衛,前前後後把我圍了個嚴實。

這些都是禁中高手,乃是趙煜風禦前近身最堅固的防守。

趙煜風醒時,親自保護我,對我有多次救命之恩,他昏迷了,生死未卜,則把他能使喚得動的最強大的保護力量送給我。

這是真愛吧,我流著淚想,但凡我是個女的,但凡他之前能每天讓我吃上兩頓飯,但凡他能把含章殿那缸魚留下,但凡他在**少猥瑣些,我現在說不定就喜歡上他了。

我心裏暗下決定,如果他醒來,我就陪他吧,三年而已,總之人家又不舉,我就當他是個有親嘴癖好的好兄弟不就行了?

趙煜風,你一定要醒來啊,你如果能醒來,醒來之後保證不虐待我不餓我肚子不砍我頭,我陪你三年,我現在願意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