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愁生陌上黃驄央,夢遠江南烏夜村(上)

!!!!紫陌一動不動地坐在船尾,凝視著波瀾不驚的江麵,她突然感到一陣昏眩。

這是一個恬靜美麗的夜晚,片片雲朵點綴著深藍色的天幕,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火紅的夕陽慢慢隱去,夜色漸漸籠罩了大地,在雙目所及的遠方,可以隱約看到一個被燭火點亮的城鎮。船家適時地告訴紫陌,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達德欽。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紫陌的生日了。母親故意支走自己,為得就是盡量避免這一時刻的到來吧。可無論如何,自己即將及笄,也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無論母親有多反對迎娶軒轅依鴻,待自己返回太寧之後,一定要讓小皇帝下旨賜婚。

任誰也無法改變這件事,除非,除非軒轅依鴻拒絕下嫁自己……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對於這份愛情,紫陌有十足的把握。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如此愛著自己了。紫陌雙手抱住膝蓋,把頭埋進兩腿中間,閉上了眼睛。

“困了?”左丘岱坐到紫陌身邊,他把手放在紫陌的脊背上,微微地笑著:“果然還是個孩子,趕了半個月的路,就累成這樣。”

紫陌抬起頭,瞥了左丘岱一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精力過剩。”

左丘岱俯下身子,用鼻尖在紫陌的麵頰上蹭了蹭:“再過一會兒,你就成年了吧。”

紫陌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成年?是不是意味著,我能對你做點什麽呢?”左丘岱的手指在紫陌的後背上畫著圓圈。

“別鬧了。”紫陌靠在左丘岱的肩膀上,小聲說道:“我想……”

“小東西,閉上嘴,我可不想聽到軒轅依鴻這個名字。”左丘岱懶洋洋地說道:“看你一副有心事的樣子,肯定和那個狗屁攝政王有關。你娘不讓你娶他是正確的,他就是一個混蛋。”

“左丘岱。”紫陌拖長了聲音,不滿地說道:“你還真是不遺餘力地貶低軒轅依鴻。”

“那當然,他是我的情敵啊。”左丘岱理直氣壯地接話道。

“你啊。”紫陌伸手彈了彈左丘岱的額頭:“真是服了你的厚臉皮和自作多情。”

“臉皮厚我承認。”左丘岱抿嘴一笑:“但要說,自作多情……小東西……”他伸手摟住了紫陌的肩膀,伏在她耳邊柔聲說道,“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心動?一點感覺都沒有?”

紫陌聽完左丘岱的話,隻覺得心髒撲通直跳,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臉說道:“自然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左丘岱輕咬了一下紫陌的耳垂,與他意料中的一樣,紫陌的身體微微晃動著:“可我對你很有感覺呢。”

紫陌低下頭,發出了一聲歎息。這就是左丘岱,他從不會謹慎行事、更沒有什麽責任心。可他像是一個璀璨斑斕的萬花筒,吸引著自己的心。可紫陌不確定,左丘岱對自己的這種感覺能持續多久,他太過自我,太過炙熱,但這究竟是稍縱即逝的煙火,還是可以燃燒整個生命的大火呢?這到底是不是他一時興起的感情遊戲,亦或他真的動了情。

自己的感情世界已經擁擠不堪,是否還有足夠的地方和力量去回應左丘岱呢?

“聽著。”左丘岱突然把手放在了紫陌的頭上,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我就在你身旁,無論你願不願意接受。你不夠愛我,沒關係,換我來愛你就好了。紫陌,你不用考慮得太多,如果你怕軒轅依鴻無法接受這件事,我可以……我可以就這麽陪在你身邊,不需要任何的名份,有你就足夠了。”

紫陌聽完左丘岱的話,她抬起頭,久久地凝視著左丘岱的雙眼。她的耳邊重複著左丘岱剛剛說過的話,心頭湧上一種介乎於幸福和窒息之間的感覺。現在,左丘岱就在自己身旁,時間悠悠而逝去,那種平平淡淡的氣氛使得紫陌感到莫名其妙的傷感。

紫陌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她伸了伸懶腰,側過頭,故作輕鬆地對左丘岱說:“祝我生日快樂吧,左丘岱。”

左丘岱懷著滿腹柔情把紫陌擁在了懷裏,麵對著天邊那最後一抹跳動的紅色,他吻上了紫陌的唇,唇齒糾纏的瞬間,紫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船家把船靠了岸,久到瞳何被詠澤捂住嘴巴差點窒息。

“小主子。”詠夜一臉古怪地喚著紫陌的名字:“德欽城太守已經在岸上候著您了,您看……”

紫陌臉一紅,連忙從左丘岱懷抱中掙脫出來,她整理一下袍子,衝詠夜點了點頭,詠夜便扶著紫陌朝岸上走去。

=奇=就在雙腳落到岸上的刹那,紫陌轉過頭對左丘岱淺淺一笑:“謝謝你。”

=書=左丘岱仰起臉,他注視著紫陌那張清秀的麵孔,她的臉上流動著一種光彩,那光彩牢牢地捕獲了自己的眼睛。片刻間,他覺得自己更愛紫陌了。

=網=德欽城太守禹白帶著一臉不屑上下打量著紫陌,她早就聽說,這位紫司元是小皇帝身邊的紅人。今日一見,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特別是她眉眼之間,並無軒轅國女子那種英氣,反而稍顯稚嫩,想來難當治水重任。

剛才自己遠遠便看到,這位紫司元在船上和那個俊俏男子親親我我,一點都像皇親貴女。這樣一個半大的黃毛丫頭,竟然是監國一等公紫菲涵和燕蘇音的孩子……禹白一邊想著一邊悄悄搖了搖頭。

她的這番小動作,全然落入紫陌的眼底。紫陌心知,自己被小瞧了。她衝禹白微微一笑,隻短短交談了幾句,便推說倦了,禹白冷淡地讓侍從帶紫陌去已經準備好了的宅子休息。

紫陌道了聲謝,一行人便隨著侍從離開了。禹白望著紫陌漸漸遠去的身影,重重地歎了口氣,她本盼著朝廷派些能人來治水,但現在看來,恐怕又是應付差事。

翌日,紫陌醒來時感到精力充沛,她起床後走到窗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德欽的空氣。

禹白奉命前來,她一進屋,隨意地瞅了紫陌一眼。紫陌笑著和她客套寒暄,她卻一副心不在焉、十分冷淡的樣子。左丘岱站在門口氣得牙根直癢癢,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對紫陌如此無禮。

紫陌卻擺出天真可愛的姿態,她十分熱絡地拉住禹白的手說:“我聽聞德欽江景美不勝收,你是這的父母官,就請你給我當導遊,一同遊德欽江,好不好?”

禹白頓時麵露鄙色,卻又不好拒絕,心裏道,這個欽賜的命官,不來和我商討解決德欽江水的漲潮泛濫問題,卻隻想著遊玩。看來這所謂智慧超群的紫司員,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但她嘴上卻客氣地回答:“紫大人的學識博大精深,胸中裝有五湖四海,德欽的一切,想必您比我更熟悉。”看似褒獎,實為嘲諷,紫陌也不惱,隻是淺淺一笑。

“來到德欽江,本官自然是任由禹大人擺布嘍,您可是德欽的父母官。”

話已至此,禹白也無法再推拒,隻能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下來。

載著紫陌一行人的官船離開葉霧港,乘風破浪駛向了德欽江。左丘岱一個勁地要在紫陌麵前露上兩手,他把船家擠到一邊,自己掌舵啟程。

紫陌還真的把禹白叫到船頭的艙房當導遊,一路上紫陌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東問西,弄得禹白心生厭煩。

船剛過斐鈞峽,就見德欽江的南麵,德江城對岸,有一小片白色石頭砌成的房子。

禹白對紫陌說:";那就是武親王的墳塚。”

紫陌並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片寧靜之地。

官船行駛了不久,雄偉的義合門已遙遙在望。義合門前水流湍急,暗礁林立,稍差分毫就會觸礁沉沒,被當地的人稱為鬼門關。

禹白內心有些擔憂,讓一個外鄉人在這種凶險的環境下掌舵,恐怕會有危險。她幾次三番暗示紫陌,紫陌隻聳聳肩,拉著禹白站在船頭觀景。

左丘岱用眼角的餘光瞥到了紫陌的身影,頓時信心百倍。官船在他的掌控下輕盈地穿梭於暗礁之間,左丘岱的駕駛技術,即使是掌舵了幾十載的老船家見到,恐怕也會自歎不如。這倒讓禹白心中暗暗生奇,她沒想到這個孩子氣的女孩子身邊會有這等能人。

紫陌親自為禹白倒了一杯聞林清茶,然後伸手指了指義合門前那矗立著的皂角豔堆,緩緩說道:“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皂角豔,美則美,卻包藏禍心。這般順流急湍的江水,船隻一過,恐怕就被衝到這皂角豔上,非要把船撞個粉身碎骨。這麽多年以來,皂角豔一直阻礙航運的安全,炸掉它豈不更好?”

“炸掉?如何炸?”禹白一怔,追問道。

自古,德欽城的漁民們每次航行到皂角豔,都會想辦法躲避那些暗礁巨石,可從沒想過要炸掉它。經紫陌這麽一提示,禹白突然覺得這法子可行,她瞪大眼睛瞅著紫陌,紫陌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悠閑地品著茶。

紫陌笑而不答,一旁的侍女詠夜倒是接過話:“禹大人就放心吧,我家主子自有辦法。”

待到深夜,隻聞得一聲巨響,把整個德欽城都從睡夢中驚醒,但隨後又了無聲音,眾人也沒在意。可是第二天清晨,早起捕魚的船家便看到義合門口的皂角豔堆被炸得粉身碎骨,頓時眾人在船上直呼蒼天開眼,一時間德欽城的廟裏全是叩拜感恩之聲,那焚香嫋嫋的青煙,竟在江上也可看到。

禹白一醒來,便聽到侍從們聚在庭院裏議論紛紛,滿口叨嘮著神仙顯靈,佛光普照之類的廢話。她上前一問,才得知那橫在了義合門口幾百年的皂角豔堆一夜之間竟然消失不見了。禹白朦朦朧朧想到,深夜她曾聽到一聲巨響,但接著又萬籟俱寂,讓她誤以為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莫非,紫司元真的把皂角豔堆給炸了?

想到這,禹白披上袍子匆匆奔著江邊跑去,她等不及船家擺渡,自己前後搖動雙槳沿江尋找紫陌所乘的官船。

她心情愉悅,劃起槳來分外用勁,不一會便滿頭大汗了。她用袖口拭拭汗水,猛地一抬頭,看到紫陌立於船尾,和身邊的侍女笑語盈盈。

紫陌不經意地轉過頭,看到禹白。她招了招手、待禹白過去,親眼看到那輟在德欽江幾百年的皂角豔堆竟不見了蹤影。

聯想起昨夜那聲巨響,以及那小侍女信心十足的應承,她才明白,這個看似嬌柔的女子,如傳聞中的一樣,深不可測。禹白頓時心生仰慕,語氣也比前日恭敬了不少:“紫大人乃德欽百姓再生父母,請受……”正要跪下,旁邊的小侍女卻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笑著說道:“我家大人不喜人跪。”

紫陌敲了敲詠夜的額頭:“就你多舌,誰準你打趣朝廷命官了,還不快給我準備早膳,要餓著你家主子不行。”

“誰敢餓著咱家大人啊。”詠夜說笑著跑向船室。

看著融洽的主仆二人,禹白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下官想問,大人用的是何種法子?”

“這個嘛。禹大人,這可是你和城中百姓感動天地,使得佟神下凡,除去了這害人的皂角豔堆,與本官有何關係。”紫陌故意打趣道。

禹白撓了撓頭,麵露尷尬之色:“紫大人,您就別取笑下官了。”

紫陌抿嘴一笑,伸手指了指躺在船上悠閑地望著天的瞳何:“禹大人要謝,就去謝監院瞳何吧。若不是他製出了火藥,本官可沒那個能耐移走皂角豔堆。”

禹白瞪大了眼睛,她萬萬沒想到,跟在紫陌身後那個目光純淨,看上去孩子氣十足的男孩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監院瞳何。這個紫大人,豈止是深不可測,簡直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紫陌和禹白站在船頭,一同著仰望雄奇險峻的碧色峽兩岸,白山、赤山南北高聳,蒼天一線,再低頭俯視,隻見波瀾壯闊的峽江水,浩浩湯湯,**。船行其間,奇山秀水,雲霧纏繞,引發出二人濃濃的談興。

左丘岱抱著雙臂,斜眼望著那兩個高談闊論的女子。

紫陌無意中轉過頭,和左丘岱的視線相遇。她衝他甜甜一笑,隨即又和禹白說著什麽。

“這碧色峽,還有一個傳說。”禹白饒有興致地講解道:“德欽江有一名妓,名碧色,久有從良之誌,他曾積攢了一箱子金銀細軟,希望未來攔得一位知心的妻主,圓了自己的姻緣。後來他遇到一位年輕姑娘,心生愛慕,便用那一箱子金銀替自己贖了身,跟著那位姑娘跑了。

一開始,他們二人恩恩愛愛,小日子過得也算快活。但日子久了,那位姑娘開始嫌棄碧色年華老去,她借口帶碧色泛舟江上遊玩作樂,竟然狠心把碧色推下了船。碧色當時拽住了她的衣角,含淚問妻主為何要這麽做。那個女子毫不猶豫地朝著碧色的手狠狠地踩了下去,碧色萬念俱灰,鬆開了手,沉入江中而死。自此,這山峽便喚為碧色峽了。”

“這世間誰能將這情字參透呢,為情苦,為情狂,到頭來,不過是蹉跎了年華,傷害了自己。”紫陌喃喃說道。

“忘情忘愛豈不更好,這男女之情,隻不過是過眼雲煙。女子誌向四方,男子也不該把自己寄托在女子身上。”禹白朗聲說道,換來左丘岱一聲冷笑。

“隻可惜,忘情忘愛,不過是一句空談,動了心,又怎麽輕易斬斷呢,隻能盼著心裏的那個人,偶爾念著自己。”左丘岱插進話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憂傷:“看來,禹大人還未有心上人。”

禹白尷尬地看著紫陌,紫陌捂嘴偷笑著,假意沒有看到禹白的窘迫。禹白見狀,隻好尋個理由提前告辭,在臨走之前,她一再邀請紫陌今晚去她府裏一聚,紫陌笑著答應了下來。

待禹白返回自己來時乘的小舟,紫陌才轉身回到船艙。她一進船艙,見四下無人,便慢慢挽起袖口,她的左手腕內一片紅腫,正在她抖抖索索地準備上藥之際,左丘岱突然闖了進來。他一言不發,幫紫陌上好了藥,然後就要離開,紫陌下意識地抓住了左丘岱的胳膊。

“左丘岱。”紫陌小聲喚道。

左丘岱瞪了紫陌一眼,大聲嚷道:“你這個小丫頭,怎麽……”還不待他吼完,紫陌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別叫。”紫陌祈求道:“瞳何不知道這事。”

左丘岱盯著紫陌看了半響,才無可奈何地點了一下頭:“這是昨晚上布置火藥的時候被灼傷的吧,你這個小東西,真不讓人省心。”

紫陌帶著討好地語氣說道:“不愧是名醫左丘岱,一眼就看出來了。”

左丘岱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紫陌的頭發:“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這裏不疼,可我這裏疼。”他先是指了指紫陌的手腕,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紫陌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她低下頭,嘴角上揚,左丘岱摟住紫陌的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滿懷溫情地凝視著窗外的風景。

左丘岱和紫陌享受著德欽的陽光碧水,而乾清宮內卻是烏雲密布,雷聲隆隆。

“皇姐姐,妹妹的要求,並不過分,姐姐還要考慮嗎?”軒轅翎似笑非笑地盯著坐在王位上的軒轅柳卓。

軒轅柳卓一臉沉靜,隻是她捧著漢沽盒的手在微微顫抖:“這盒子是真的沒錯,可朕怎麽知道,那份遺詔也是真的?”

“妹妹已經謄抄了遺詔的內容。”軒轅翎雙手高舉遞給了軒轅柳卓一張字條。

軒轅柳卓看完後默默地把字條擲進燭燈裏:“你這麽做,不怕朕尋個理由殺你嗎?”

“皇姐姐現在最想做的不是殺掉妹妹,而是盡早大婚,好讓攝政王放權吧。”軒轅翎得意洋洋地說道:“妹妹聽聞,姐姐大婚的事情,可是被王爺拖了又拖,照這樣下去,恐怕姐姐想真正……”

“不必多說。”軒轅柳卓揮了揮手:“讓朕想想。”

“若是姐姐想通了,就請派人告知妹妹。不過,若姐姐對妹妹下了狠手,妹妹一條性命不足掛齒。隻不過,那真正的遺詔,姐姐這輩子就別想尋著了。”軒轅翎說完,也不行禮,大步出了乾清宮。

軒轅柳卓手裏把玩著漢沽盒:“你都聽到了?”

軒轅雙敏自暗室走了出來:“是。沒想到,遺詔的內容竟然是這樣……陛下,可若是把那三個城以及兵權交給她,恐怕會養虎為患。”

“朕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軒轅依鴻在大婚一事上,推三阻四,他根本不願意放權。眼下是逼他放權,削弱他力量的最好機會。至於軒轅翎,待朕取得實權,還怕治不了她的罪?”軒轅柳卓冷冷地說道:“擬旨吧。”**** 小說.年時轍(女尊男強) 最新章節第十五章:愁生陌上黃驄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