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滄江長發夢,紫陌久慚行(上)
!!!!紫陌孑然一身安坐在床邊上,她麵朝著門,心中期待著,某個時刻,左丘岱會推門而入。
已是午夜時分,她一口一口地抿著茶,握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天空烏雲密布,開始淅淅瀝瀝的飄下了雨。紫陌起身打開了窗子,伸出手,雨點順著她的手背往下流淌。紫陌覺得自己眼前是一片漆黑見不到光亮的迷霧,那種濃重的色彩讓她感到窒息難言。她突然感到,也許在某一天,自己會這麽獨自死去,毫無掙紮。
這個想法在她的意識中一閃而過,但她的腦海中還是捕獲到了那個詞‘獨自’。她強烈地愛著許多東西,太寧城的家,母親慈祥的目光……以及,目前同左丘岱一起的美好日子。
他如此愛著自己,那種被愛的感覺,讓紫陌在某個時刻以為,一切都完美無缺,仿佛他們在一起,是天意使然。直到別靜知的出現,紫陌才恍恍惚惚產生了某種念頭,如果左丘岱離開自己,重回別靜知身邊,該怎麽辦呢?
她是不是該笑著放手?畢竟,那個女子,曾讓左丘岱又愛又恨到無法自拔。第一次他和她見麵,紫陌給了左丘岱機會,她等著聽他解釋,他卻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事出有因’。他說,他不會再見她。紫陌相信左丘岱,她默默地傾聽著,用無聲的吻與擁抱告訴他,自己喜歡他。
也許,就是因為他太體貼、太寵愛自己,以至於紫陌剛剛不敢走上前去把他拉到身邊,她怕自己和左丘岱之間,隻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夢,這夢,到了醒來的一刻。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的敲打著窗台。紫陌暗自唏噓,即使未來她同任何別的什麽人在一起,也永遠不會像同左丘岱在一起時一樣,很少感到孤獨,內心被濃濃的幸福感所包圍。
左丘岱重新和初戀情人相聚,把紫陌一個人丟棄在房間裏,留給她一個無比難熬的夜晚、傷感的情緒和糟糕的心情。雷聲轟轟,紫陌動作遲緩地爬上床,蜷縮起身體,淚水順著她的麵頰滑落到被子上,留下了斑斑駁駁的印子。
“握著我的手,別哭。”瞳何不知從何時走進了紫陌的房間,坐到了床邊。
紫陌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以前,有個人也對我說過這句話,隻不過……那個人最後……”
瞳何把自己的手放在紫陌的頭上,像是在哄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為什麽要哭呢?因為……”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你害怕打雷?”
紫陌先是一怔,隨即淺淺一笑:“嗯,大雨總能洗刷掉很多東西。”
瞳何似懂非懂地注視著紫陌的眼睛:“我去關上窗子。”
還不待瞳何起身,紫陌拉住了他的胳膊,衝他搖了搖頭。瞳何乖乖地坐在紫陌身邊,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紫陌意識到雨已經停了的時候,太陽早已在天際露出一絲笑靨。瞳何半靠在床邊,進入了夢鄉。紫陌撚手撚腳地出了房間,一個人朝院子走去。
“紫陌。”左丘岱有些沙啞的聲音在紫陌身後響起。
紫陌停住步子,低下頭,遲疑了片刻,然後笑著轉過身:“早。”
左丘岱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湊過來摸摸紫陌的臉或是摟住她的腰,他用前所未有的冷淡語氣說:“後天是否就要回太寧了?”
紫陌突然感到胸口澀澀的,她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前這個目光冷漠的男子,真的是昨日與自己歡好的男子嗎?
“嗯。”紫陌強迫自己繼續笑著:“昨晚,雨下得真大,你睡得可好?”
左丘岱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仿佛他對紫陌的愛,經過一夜雨水的衝洗,已**然無存。
紫陌一動不動,靜靜地望著左丘岱的臉,許久之後,她才喃喃說道:“昨晚,我看到別大人又來找你了,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左丘岱的臉色。
“嗯。”左丘岱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
“左丘岱。”紫陌說著往前邁了一步,幾乎是同時,左丘岱往後退了一步。
紫陌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她從左丘岱眼睛裏,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種熱烈的情感:“我和你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改變?”
“你想太多了。”左丘岱做了個含糊其辭的手勢:“我要回房去收拾東西,你也早做準備。”他說完轉身要走,紫陌下意識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還喜歡我嗎?”紫陌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她不想讓左丘岱看到自己流淚。
左丘岱凝視著紫陌的眼睛,在昨夜別靜知告訴給自己那件事之後,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紫陌。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心,他隻能選擇默默無言。
紫陌寂然無語地盯著左丘岱,快啊,像以前那樣,吻我,抱住我……她渴望著他如以往那樣道出真情。然而,他的嘴唇甚至連動都沒動。當紫陌確定自己再也無法從左丘岱口中聽到那三個字之後,她衝他微笑著,那笑容如此燦爛,和雨後的陽光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副美好的畫麵。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左丘岱的麵頰,溫柔地對他說:“回頭見。”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寢室走去。
左丘岱出神地望著紫陌的背影,他幾次想衝過去抱住紫陌,認真地親吻她。在這世界上,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紫陌,可偏偏,他不得不親手毀掉自己得來不易的幸福。
現在,他連擁抱紫陌的勇氣都喪失殆盡了。可他不能那麽做,他不能告訴紫陌真相,這場噩夢,他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決不能再把紫陌拖進來。
回到房間,紫陌雙手抱著頭,耳朵裏嗡嗡直響,她感到很空虛,想要徹徹底底地大哭一場。她為左丘岱設想了無數解釋,到最後,她甚至不關心別靜知再次出現的原因,她隻不過想再聽他說上一句我喜歡你而已。她給了自己和左丘岱機會,讓他走進自己的心裏,現在,他要離開了,走得那樣灑脫,那樣決絕。紫陌盡力想去了解他,他卻推開了自己。
也許,隻有選擇結束這一切,或者讓時間來治愈這一病痛,雖然紫陌從未想到,這愛來的如此劇烈,去的又如此迅速。
紫陌混混沌沌地度過她在德欽的最後兩天時光,這件事的另一個主角別靜知正騎著一匹棗紅色大馬,朝太寧城的方向奔去。
幾個月前,別靜知無意中偷聽到上官廖和上官如玉的對話,得知左丘岱的父親正是當年先帝最為信賴的貼身侍衛,先帝墜馬之時,他就在側。那些在太寧城裏瘋傳的小冊子,極有可能是出於他之手。因為沒人能比他更了解那些宮闈秘聞,那不翼而飛的遺詔,說不定就在他手中。
別靜知一聽到遺詔,心裏頓時打起了小算盤。在外人看來,他是上官家的上門媳婦,有權有勢,可誰人知道這榮華富貴的背後,是一把辛酸淚呢。上官廖從未信任過自己,自己品級雖高,但不過是一個空殼子,沒有任何實質的權力。自己的正夫上官冉,更是一個畏首畏尾沒出息的男子,比起……比起左丘岱來說,差太遠了。若自己能先一步找到遺詔,借此來要挾上官廖,說不定,就有翻身的機會。
這麽一番思量之後,別靜知謊稱生了痢疾,請假數日去鄉下養病。
在這期間,她偶然想起,左丘岱的母親曾說過,他的父親是德欽人,祖宅仍保留完好。別靜知像是鬼迷了心竅一般,她堅信,遺詔就在德欽。是夜,她換了便裝隻身一人踏上了去往德欽的路。
到了德欽,不能不說別靜知有那麽一點點小運氣,竟然沒費什麽功夫就找到已經賣出的祖宅。然後她又破費了不少銀子,偷偷潛入了祖宅,發現了十幾年前左丘岱母親親手寫下的一本製藥手記。在那本製藥手記的最後一頁,草草的寫了幾句話,但這幾句話看得別靜知是心驚肉跳。她完全沒料想到會是這種狀況。
雖然左丘岱不允許自己再去找他,可別靜知覺得事關重大,入夜她還是跑到了左丘岱的寢室,把那本製藥手記交給了他。左丘岱讀完眉頭緊鎖,別靜知心知這件事對他打擊極大,她安慰左丘岱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一離開太守府,別靜知便直奔太寧城。她要速速趕回上官家,收拾細軟,跑路活命要緊。功名利祿和生命比起來微不足道,眼見朝中要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各人卻都自以為是,完全不知有多凶險。她雖然沽名釣譽,但卻不是傻瓜,這時候抽身而退還來得及。
隻不過,別靜知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太寧的第十天,有人匿名遞上折子,參了她一本,說她私相授受賄賂,數額巨大。小皇帝軒轅柳卓宣別靜知上朝要當場質問,可卻根本尋不著她的蹤影。
又有人來報,說別靜知在謊稱染病的前一天晚上,曾去慕名樓嫖小侍,出手闊綽,醉酒之後,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富可敵國。上官廖在關鍵時刻並沒有挺身而出,替別靜知辯解。這麽一來二去,別靜知這受賄之罪算是坐實了。小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全國通緝別靜知。
再說別靜知騎著馬趕路,到了晚上,她隨意走進一家客棧歇息。因一件小事與一幫馬販爭執起來,誰也不服誰,眼瞅著快要動起手來。別靜知尋摸著自己寡不敵眾,正要服軟認慫。一個圍著藍布頭巾的女子從鞋子裏拔出一麵匕首,衝著別靜知脖子劃去,她躲閃不及,生生被人割斷了喉嚨而死。
馬販們見鬧出人命,都慌不擇路地趁著夜色逃跑了,而店家小二早在他們開始爭吵之時,便躲進了米缸裏。此時,客棧內一片寧靜,一個身穿黑色錦緞袍子的老者走到別靜知身邊,往她的袖口裏塞上了厚厚一打子銀票之後,一陣風似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吏部尚書別靜知就這樣慘死在異鄉,若說起來,這一切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多年以前,她拋棄左丘岱,迎娶上官冉。左丘岱曾闖入上官府,大罵她冷血無情,忘恩負義,揚言要親手割破她的喉嚨。再見左丘岱,他雖然仍恨著別靜知,卻也沒有再動殺意。但到頭來,別靜知還是躲不過被人割喉喪命。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遠在太寧城的紫府內傳來一聲犀利的嚎叫。
“呈霄,孩子……孩子沒了。”商爹爹抱著商呈霄的頭,痛哭著。**** 小說.年時轍(女尊男強) 最新章節第十七章 滄江長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