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13初入春和園

廿一一直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醒過來並不代表能動,還好有人可憐他,在刑房裏丟了一塊粗餅子,他掙紮著吃了這些冰冷的東西又熬了兩天,才算是剛能爬起來。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按照慣例,手腳能動廿一就必須要上工幹活了,本來管事的秦三才要派廿一去推磨,可是二小姐特意讓人來叫,還說要廿一搬去春和園住。

秦三才知道是王爺寵愛二小姐,將那賤奴給了二小姐玩,秦三才不敢怠慢,隻好揮鞭子督促廿一趕緊挪地方,順帶奚落道:“你這下賤東西運氣不錯,李先生剛走沒兩天,你竟讓二小姐看上了要養在她院子裏。你也不要得意,別忘了本,好好當你的阿貓阿狗哄二小姐開心。若是犯了事落了把柄在爺手裏,爺定會秉公執法,有你好受的。”

秦三才的聒噪,廿一通常都是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出從不往心裏去,今天他卻是有些猶豫困惑。二小姐為何將他要去,還讓他住到春和園呢?如果沒有糕點戲弄那件事,廿一或許會幻想二小姐是心善,像過去的大小姐和大公子那樣找個借口實則為了方便暗中照顧他。現在他惶恐不安,隱約已經預感到去了春和園的境遇或許還不如住在刑房。

每次先王妃祭日之後,廿一都會被罰戴腳鐐一個月限製行動。加上他身上酷刑所至的傷多數還綻裂著,動作稍大就會疼得窒息。秦三才揮鞭子催促,廿一寧願挨幾下也隻能是慢慢掙紮著磨蹭,否則說不定就會再次暈厥,更耽誤事情。

廿一先是去到井邊打了冷水衝洗,免得一身血汙髒了主子們的院子。衝洗幹淨,他又趁著秦三才不注意,屈指輕彈將樹杈上掛了好幾天的衣服取了下來,裹在身上,勉強遮住了上身那些猙獰的傷口。然後他從刑房將那卷破席子和那條破毯子拿在手裏,這才拖著沉重的腳鐐蹣跚地跟著秦三才沿著仆人們走的西夾道,上到春和園。

從春和園西北角仆人們走的小側門進入仆人院,再行至寶瓶門那裏,廿一就不敢再直立,屈膝跪在地上,慢慢爬過寶瓶門。

秦瑤等在正房廊下,看著廿一緩緩爬入院子,腳上還戴著一副沉重的鐵鐐銬,她微微蹙眉。

小秋察言觀色,自以為了解二小姐的心思,狐假虎威地責問道:“賤奴,怎麽讓二小姐等了這麽久才來?”

廿一身體顫了一下,磕頭叩首,不曾說話。

秦三才卻諂媚道:“回稟二小姐和小秋姑娘,這賤奴故意磨蹭實在該罰,要不讓小人教訓教訓他?”

光是廿一當日去祭拜路上來回挨的鞭子,一般人調養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爬起來,何況回來後廿一又被拖去刑房繼續受折磨,秦瑤看得出廿一現在身體極為虛弱,估計是硬撐著才爬到這裏。

秦瑤記得王爺的話,不想鬧出人命,就緩了語氣說道:“算了,改日再罰吧。”

秦三才隻當是二小姐心善,他不敢造次,就要告辭離開,反正整治廿一的機會有的是,不差這次。

秦瑤卻一眼瞥見廿一手邊放著的東西,即使是在他跪地行禮的時候,也似乎很是小心在乎。她好奇地定睛細看,還當是什麽寶貝,原來不過是一卷破席子一條破毯子,實在肮髒不堪。她心念一動,對秦三才說道:“三管事先別走,你看那賤奴拿來的是什麽破爛,真是有礙觀瞻,煩勞你將那些垃圾丟掉,免得汙了本小姐的院子。”

秦三才知道那是廿一過冬禦寒唯一的物品,平時收在刑房裏不顯,如今帶到了春和園裏的確是太髒,看樣子二小姐是愛幹淨的,他自然是不敢違命,更不會替廿一說話,一把將席子毯子搶了。

廿一跪在地上沒有動,沒有抬頭,隻身體微微顫抖,任由秦三才將那些東西拿走。其實身為賤奴,命都不是自己的,哪裏配擁有物品?雖然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真的事到臨頭了,他仍然忍不住胸口發悶一陣陣鈍痛。他下意識將手指摳入磚縫中,一遍遍告誡安慰自己,幸好已經習練了上乘武功,以後天氣寒涼熬不住的時候還可以運氣調息,沒了席子毯子應該也不會覺得有多麽冷。

廿一表麵上那種平淡的毫不反抗的態度讓秦瑤很是失望,但她眼尖看到廿一摳入磚縫的手指,猜他定然是在乎的難過的,卻不知為何能生生忍住。她倒要看看他的底線在哪裏,於是又刺激道:“算了,三管事恐怕還有別的事情忙,就將那垃圾留下,讓這賤奴自己燒了吧。”

秦三才一聽當然是樂意,趕緊將手裏的破爛又丟回地上,這才告辭離開。憑秦三才多年當奴才的經驗隱約覺出來,這位二小姐看來是個極有主見的聰明主子,現在又正得王爺寵愛,以後千萬別得罪了。

等秦三才離開,秦瑤讓仆人從廚房灶台取了燃著的木柴丟在廿一麵前,就站在旁邊看他自己動手去燒那些所謂肮髒的東西。

秦瑤注意到廿一很是留戀地撫摸著破草席和那早就辨不出本色的發了黴的毯子,遲遲不肯動手,她忍不住催促道:“怎麽,這種破爛東西還舍不得麽?快燒掉,一會兒還有別的事情等著你做。”

“是。”廿一不敢再磨蹭,親手點燃了那兩樣他過去一直很珍視的物品,望著火光將它們吞沒,一點點化成了灰,他的身體禁不住輕輕顫抖,很痛的滋味從心口蔓延而出。

廿一從沒對人說過,這是四年前那一晚大小姐偷偷逃離王府時特意跑去下奴院子送給他的東西。原本席子並不破是大小姐夏天在涼亭裏鋪的,毯子也是半新洗的很幹淨。可惜東西在刑房裏放久了,他總是一身血汙躺著裹著,才被糟蹋成這種模樣。若是大小姐見了,估計也會嫌髒讓他丟掉或燒掉吧?

這樣一想,廿一覺得好受了一些。他暗中提了一口真氣穩住心神,等著火光熄滅之後,用雙手將灰燼攏做一堆。

二小姐此時已經去了西廂書房裏,據說要讀書練字,小秋忙著張羅,端茶倒水奉上宵夜茶點。

廿一聞見食物的氣息,久未正經吃過東西的胃,禁不住**抽搐起來,饑餓的滋味比傷痛更加難耐。通常餓的發慌的時候,他會在院子裏找能吃的野草樹皮,趁人不注意隨便墊兩口,王府裏的規矩不做事的奴隸沒有飯吃,他想隻要熬過了今晚,今晚和明天努力做事,怎樣也能混到一些食物。

秦瑤在書房裏溫習的是孩童啟蒙的三字經,提筆會寫的也隻是自己的大名,就連王府的丫鬟都是讀過兩年書的,她覺得自己這種程度實在不好意思見人。因這虛榮心作怪,她不願留下人伺候,小秋端茶送水也是匆忙進出決不讓停留。

不過今晚廿一來了,秦瑤心想奴隸是禁止讀書習武的,不如讓廿一進來服侍,她也好安心理直氣壯寫字。

打定了主意,秦瑤就讓小秋出去將廿一叫入書房。

小秋板著臉對廿一吩咐道:“廿一,你進來,點兩根蠟燭舉到桌子邊,二小姐嫌屋裏不夠亮堂,你且先充作燭台吧。”

廿一跪行幾步進入書房,小秋點了兩根粗大的蠟燭讓廿一一手一個攥住了舉過頭頂。

奴隸在主子們的院子都不可以直立行走,登堂入室更是沒資格起身。廿一小心翼翼跪在書案前,握著蠟燭不敢亂動。

沒過一會兒,蠟油開始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上原本有傷未愈,蠟油滴入綻裂的傷口他疼得手臂一抖,傷痛饑餓眩暈一陣陣襲來。

燭火亂晃,秦瑤心神不寧,抬頭觀望。

廿一急忙垂首,惶恐道:“下奴知錯,請主人責罰。”

前幾日因侍候王爺與大公子下棋,端不穩棋盤而受的刑責,廿一記憶猶新,腳上的傷至今都沒有長好。他不知道二小姐會用怎樣的方式懲罰他,但他也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能躲過一劫。

秦瑤並非天生冷血殘暴之人,何況她也沒看出來廿一哪裏有錯。正逢她剛剛在紙上寫成了自己的名字,對比先前練習的那些七扭八歪的字,她自認眼下新寫的齊整許多,心情好的很。她不敢對字跡娟秀的丫鬟們顯擺,見左右無人就忍不住對廿一說道:“算了,罰你有什麽意思?你看看本小姐這幅字寫的如何?”

廿一不明所以,微微抬頭,愣愣看著二小姐遞過來的紙。廿一認得那紙上寫的是“秦瑤”兩個字,不過“瑤”字好像少了一點,雖說是方方正正,但筆畫筋骨都毫無章法,比十年前大公子寫的還差許多。他該如何回答,像以前那樣裝傻充愣或許更穩妥,可明明字寫錯了寫的很不好,違心的奉承話他說不出口。他又一瞥看到書案上打開了一半的三字經,心中了然,估計二小姐才剛開始識字,能寫成這樣已經算不錯了吧。

秦瑤得意洋洋道:“怎麽樣,你看呆了吧?本小姐天資聰穎,學什麽像什麽。這兩個字是本小姐的名字,你不認識吧?”

廿一垂眸不語,本想提醒秦瑤名字寫錯了,可是王爺禁止奴隸讀書習武,他怎能暴露自己識字的秘密。

“怎麽不說話了?本小姐問你話呢。”秦瑤看廿一垂頭,以為他是羞愧於不識字,想她當年因為不識字被人看不起,今日終於能揚眉吐氣一把,越說越起勁,現學現賣繼續顯擺自己的半吊子學問道,“夫子說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字一般寄托了長輩對晚輩的美好期望。本小姐的名字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就不對你講了。本小姐心情好,今天就給你上一課。比如你的名字,廿一,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

秦瑤心想大學問她不懂,數字編號她已經能從一寫到一百,對付這個大字不識的奴隸綽綽有餘。

廿一禁不住好奇道:“請主人賜教。”

“這個簡單的很,廿一就是二十一,聽說你是王府裏第二十一個奴隸,編號如此,沒別的意思了。”秦瑤說的輕輕鬆鬆。

廿一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又垂眸不語。

“廿一,莫非你的名字還有別的意思?你連你的名字都不會寫吧,還敢不滿意本小姐的解釋。”秦瑤察覺到廿一的情緒,她抱怨一句,忽然聽見廿一肚子咕嚕嚕叫,知他定然是饑腸轆轆,她靈機一動道,“你若能說出一個更好的解釋,本小姐就賞你一塊點心。”

如果是刑責相逼,廿一或許無動於衷寧願受罰也不會多講一個字。但是食物的**對於此時的廿一而言是無法抵抗的,他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大小姐曾經解釋過,說‘廿一’兩個字讀起來與‘念一’是一樣的,廿一念一,心念如一。大小姐說下奴這名字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