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小巷是極多的,他們隱藏在普通居民,甚至是市警都不願涉及的藏汙納垢處,這裏七扭八拐,一旦進入很難追蹤,且無時無刻不混雜著發黴的氣息,以及犯罪與血的氣味。

穿著黑色風衣的白發少年靠在牆邊,有些嫌棄這裏的味道,帶了白色手套的手掩住口鼻:“還沒檢查完嗎?”

這裏是稻川會選定的交易現場,交易物品,是名為‘諾塔拉’的雙子紅寶石之一。

可惜隻有一顆,若能湊齊一對,價值何止翻倍。

寶石,是這世界上每個單位質量價值最高的物質之一,紫水晶、紅寶石、青金石、藍寶石、瑪瑙,各種小個子的石頭塊,經過簡單加工處理,能賣出天價,而且供不應求。

有光就會有暗,正版往往會和盜版如影如隨,同樣的,有寶石,就會有走私寶石的存在。

從珠寶店被搶劫走的、在商船貨物被海盜拿走的、綁架犯從富商手中得到的、礦區的礦工偷偷含在嘴裏帶出來的,等等誕生於黑暗的璀璨小玩意們,就是走私寶石的來源。

這樣利益巨大的產線,有些實力的組織都要來分一杯羹,例如東京的龍頭老大,稻川會。

他們目前,是在和橫濱的港口黑手黨做生意。

“抱歉,條野大人。”

港口黑手黨和稻川會除去兩個高級成員,還來了兩個底層,一個負責數錢,一個負責勘探寶石真假。

稻川會的那個用胳膊抹了下汗,收起手中的十倍放大鏡:“是真的。”

港口黑手黨派來的是個年紀不小的老爺子,一臉花白的胡須,據說是橫濱那邊鼎鼎有名的異能者,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幹部之一,叫做大佐。

大佐冷哼一聲,顯然也對著墨跡的交易產生了厭煩:“港口黑手黨還會拿假貨哄你們?”

“抱歉。”夾在中間的黑手黨隻能卑微的加速了數錢。

“聽說你們剛換了老大。”條野采菊微笑著:“夏川先生也是擔心,畢竟貴組織之前可從未做過寶石生意,相比來說,高賴會的經驗會豐富一些。”

也不知道港口黑手黨用了什麽手段,從高賴會手裏搶走了雙子石‘諾塔拉’。

要不是為了確認雙子石的真假,也用不著條野采菊出麵。

他尊貴的嗅覺,不是用來在這黑暗的小巷裏,聞錢臭味和青苔味的。

混跡橫濱裏世界十幾年的大佐眯了眯眼,對這個小輩的冒犯有些不悅:“不勞操心,港口黑手黨家大業大,犯不著拿顆假石頭騙人。”

港口黑手黨的成員站起來,戰戰兢兢的插入了這兩位幹部的對話:“大佐幹部,數完了,數目對得上,都是真錢。”

“稻川會怎麽可能因為那點蠅頭小利丟了最重要的義氣。”條野采菊伸出手,對港口黑手黨要把所有錢攤開數一遍的行為看不上眼:“東西。”

大佐微微頷首,從口袋裏把拿裝著‘諾塔拉’的紅絨盒子遞給他。

事關金錢,尤其是近期新首領上位,資金鏈暫時供不應求的港口黑手黨,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距離交易現場不遠的後巷,窗戶開的狹小,有長滿了青苔,滑溜溜的管子和空調外機零星吊在鋼做的三腳架上。

秋山竹晚順手丟了個石頭上去,確認這唯一的落腳點沒有人,打了個哈欠,鎏金的瞳孔裏是慵懶,一頭小綠毛沾上水霧,濕漉漉的貼在臉邊,怪不舒服,他隻好伸出手捋順。

本次交易,秋山竹晚負責放風,在幾十米外。

‘濁鷹’死亡,那位‘開膛手’卻還沒抓到,宣誓忠誠後,秋山竹晚就被夏川倉也派遣了繼續調查的任務,本該是和在高原熊手下一樣放養。

但條野采菊接到了這場交易,非常自然的一個電話就把秋山竹

晚揪過來了。

也不知道他咋想的,人被搖過來了,又被條野采菊以是新人,資曆不夠的借口安排了外圍的放風任務。

連交易內容是啥都沒告訴他。

還好,【偽裝檔案】裏可以加強聽覺,範圍不小,大半夜被揪起來的秋山竹晚苦中作樂,竊聽情報安慰自己。

然後,他就聽了接近五分鍾‘嘩啦嘩啦’數錢的聲音,隻得到了交易雙方身份和交易對象是一顆寶石的情報。

條野采菊和大佐是一句重點沒講。

說到寶石,秋山竹晚摸了摸下巴,他前段時間機緣巧合拿到了雙子石‘諾塔拉’的其中一隻,相當漂亮的紅寶石,隻是不知道另一顆在哪。

好想要。

要不是這個臥底任務,他早大張旗鼓的去找了。

小巷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秋山竹晚捋毛的動作一滯。

*

“這裏真的會有炸彈嗎?”萩原研二縮了縮肩膀:“浪費炸藥,還是用來炸蜥蜴和螞蟻?”

這裏大概是不適合所有在陽光下生長的人行走的地方,光是看著被高大酒店外牆遮住,不透光的青石路都會下意識瑟縮。

“有黑手黨在這裏火拚我都不意外。”

萩原研二無奈的看了眼旁邊的卷毛警官,一身黑色夾克,戴著墨鏡,一副‘我心情不好別惹我’的模樣。

“小陣平,你不覺得自己走在這地方,比任何黑手黨都要黑手黨嗎?”他開玩笑道:“說不準遇到火拚,人家會問你,你是哪個幫派的首領哦。”

鬆田陣平沒好氣的說道:“任誰被叫來這種地方拆彈,心情都不會好吧,現在可是半夜。”

這裏是有名的黑手黨交易巷,城市的恥辱,就連它前麵的酒店,也是由黑手黨持股的,如果不拿到明麵上來說,任何一個警察都希望這裏被炸掉。

“因為有人報警了嘛。”萩原研二對這地方的感官同樣不好:“萬一爆炸,波及到酒店裏的無辜住戶怎麽辦,我們是警察,這就是我們的使命。”

鬆田陣平咧了咧嘴:“那酒店住一晚十幾萬,哪個無辜市民這麽冤大頭。”

貪官汙吏罷了。

萩原研二扶額:“話不能這麽說,人家憑本事掙的錢。”

鬆田陣平想起局裏領導的嘴臉就生氣:“連防爆服和警車都不肯出動,讓我們來,萬一真的有炸彈,是用牙齒咬斷線,還是空手拆。”

萩原研二無奈,雖然鬆田陣平說的有理,但他還是安慰道:“因為大概率是惡作劇。”

“你們好慢。”

突如其來插入的聲音把兩個人嚇了一跳,定睛看過去,才發現小巷拐角的地方走出一個少年,他抱著胸,有些不耐煩:“終於來了,警察先生,我要是因為等你們生病了,就等著投訴吧。”

“你是?”萩原研二一挑眉,視線落在少年的考究黑色西裝上,還有那眼高手低,標準看不起人的臉。

哪個集團的繼承人嗎?

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在萩原研二的印象中,少爺這種生物應該是時時刻刻被一大堆保鏢圍著的。

“我是報案人。”秋山竹晚張開手,手心多了個亮晶晶的戒指:“我的戒指不小心從窗口掉下來,保鏢又不在,我就自己下來找嘍,結果就看到了炸彈,在那邊。”

他指了個方向。

“遇到炸彈還這麽淡定。”鬆田陣平眯起眼:“你該不會就是炸彈犯吧。”

“哈?”秋山竹晚不悅,把脾氣不太好的小少爺演繹的淋漓盡致:“有妄想症就去治眼睛,有起床氣就回去睡覺,在這裏亂懷疑人,你以為自己是福爾摩斯嗎,別一會拆彈剪錯線。”

“抱歉抱

歉。”萩原研二歉意的笑了笑:“因為報案人就是犯人的案例不少,所以小陣平他有點偏激,炸彈在那邊對吧。”

他拉了一下鬆田陣平,沒拉動。

本來就是隨口一說,結果被詛咒拆彈剪錯線,鬆田陣平一下子就炸了:“你這混蛋敢不敢......唔唔。”

他被萩原研二捂住了嘴。

萩原研二拖著鬆田陣平就走:“抱歉啊,我們馬上去工作,感謝你的報案。”

秋山竹晚眯起眼,質疑道:“那家夥真的是警察嗎?”

被拽走的鬆田陣平聽到那句嘀咕,更炸了:“我不是警察他是嗎!”

“那樣的小少爺,眼高手低,脾氣不好,背景通天,還是少和他們說話比較好。”萩原研二鬆開鬆田陣平,歎了口氣,語重心長:“要不然連怎麽被革職的都不知道。”

“那混蛋怎麽一點教養都沒有!”

一直到找到被裝在紙箱子裏,裝作雜物靠在牆角的炸彈,鬆田陣平還是很生氣。

他連這裏竟然真的有炸彈都沒驚訝,罵罵咧咧的蹲下檢查。

萩原研二無奈:“他能報了警後在這裏待著,等警察來指路,已經很有教養了。”

按照少年指路的方向,炸彈炸了也不會威脅到酒店,而是會波及到酒店邊上的居民區,多數的權貴看見了,視而不見,不給自己惹麻煩才是正常操縱。

不過。

“他的戒指要怎麽掉,才能掉這麽遠?”萩原研二困惑。

酒店窗戶和炸彈,橫距離隔了快十米。

那是戒指還是彈力球。

小少爺因為保鏢不在自己下來找東西,好像也說不過去?

“你看我就說他可疑。”

“就算可疑,我們身上都沒帶槍,你揭穿他是想和他硬鋼嗎。”萩原研二扶額:“再說,小陣平,炸彈犯為什麽要留在現場,還給我們指路。”

“想炸死我們?”鬆田陣平動手檢查線路:“設定是五分鍾後爆炸,還來得及......該不會是他算錯了時間。”

這個為了揣測而揣測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隻好不服氣的閉上了嘴,上手拆彈。

“等等,小陣平,別先拆。”萩原研二拿出手機:“通知局裏,把防爆服什麽的送過來再操作。”

“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鬆田陣平從口袋裏翻出拆彈工具,叼著十字螺刀就上手拆:“我就說局裏那幫家夥腦子有泡。”

這些對話,通過【偽裝檔案】的聽覺強化,全部傳入秋山竹晚耳中,少年皺起眉。

剛才他就想說了,這兩個警察,拆彈連安全裝置都不帶就敢來,藝高人膽大也不是這麽玩的。

這不是腦子有泡嗎。

還有,接到出警當惡作劇,隻派遣兩個赤手空拳的警察來,這事也該向上反饋一下了。

如果不是他在這裏,小巷錯綜複雜,等那兩個警察排查到炸彈,炸彈早炸了,時間卡的好說不準還能買N送二。

那種體量的炸彈,把後麵居民區兩棟樓都炸掉也沒有問題。

炸彈在他們到達之前就被安放好,距離交易現場也遠,波及不多,最多禍害下條野采菊的耳朵,應該和稻川會以及仇家無關。

所以最近東京,除去連個影子都沒抓到的‘開膛手’,又跑出來個炸彈犯。

真夠亂的。

“竹君。”

秋山竹晚正思索時,一個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秋山竹晚轉過身,露出微笑:“條野大人,交易已經完成了嗎?”

條野采菊微笑著,指尖搭上秋山竹晚脖頸:“你剛才去幹嘛了。”

是測謊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