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竹晚被這一句話安慰好了。

畢竟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隻需要遠遠的海市蜃樓便能咬著牙繼續存活, 崩潰中的人可能隻需要一個由頭,所有的悲觀就能化作希望。

他想, 自己為了理想付出了那麽多, 又是熬夜又是眾叛親離,機關算盡,死了那麽多胃細胞腦細胞, 掉了那麽多頭發,這時候放棄,也太可惜了。

就算做了錯事, 就算可笑荒謬,希望渺茫, 他也必須咬著牙走下去, 因為……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 不能叫他們白死。

“我的竹隻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好了。”

那是早已逝去的母親留給他的話。

秋山竹晚堅定了信念, 福地櫻癡的陰謀被瓦解, 但還有個重要的問題需要他解決。

就算秋山竹晚用最快速度,在安慰自己,堅定信念的同時還掩蓋了心跳, 依舊會被‘無明之王’捕捉。

“好了嗎?”

條野采菊的態度和秋山竹晚調整情緒一樣, 轉變的很快, 他將人禁錮在懷中,兩隻胳膊像是不可撼動的鐵鏈, 貪戀的蹭了蹭戀人的頸窩。

“你想先招什麽?竹君?”

語氣溫柔,但也帶著病態的殘虐, 似乎秋山竹晚說錯一句話, 他就要將他腿打斷, 用鐵鏈永生永世的鎖在身邊。

絕不可能讓他再跑了。

條野采菊抱著秋山竹晚, 就像抓住了一隻鮮活的麻雀,將其攏在掌心,感受著走投無路的小生靈無謂掙紮的輕癢,盤算著如何折斷它的翅膀。

秋山竹晚……

秋山竹晚先乖乖的吸了一會條野采菊,也蹭了蹭對方,讓自己渾身沾上他的味道。

“我好喜歡你,條野。”

他臉上淚痕還沒幹,聲音帶著輕啞,又有欣喜,發絲柔軟,鬧得人心底癢。

吃過好幾次這種招數,也在心裏做了建樹和對策,卻還是抵不住撒嬌的條野采菊磨磨牙。

不能心軟了!

這小混蛋……

他心軟動容,這小騙子在心裏就會因為計謀得逞得意,然後得寸進尺,前車之鑒還不夠多麽!

“你喜不喜歡我呀。”

和青春期熱戀的笨蛋情侶似的,秋山竹晚低聲問道,語氣軟糯,好像在急於求證什麽。

條野采菊繃不住了,歎息一聲,輕輕摟住他,安撫似的回答:“喜歡。”

喜歡到無法自拔,喜歡到隻需他一個微笑,一聲撒嬌,也會打消所有需要傷害他的念想。

他想讓他的竹君笑。

“那如果我們的一切都是假的呢?”秋山竹晚悶悶問道:“從見麵就……”就在騙他。

一舉一動,皆是用心算計的演繹。

這份愛能當真?

“笨蛋。”條野采菊歎了口氣:“別胡思亂想了,竹君。”

“是我的靈魂選擇了你。”

“你不也是嗎?”

若非如此,秋山竹晚何須伏低做小,一直是小心翼翼討好的模樣,恐怕五年前,他能從那個一擊便讓他失去意識的那個強者活下來,也是秋山竹晚做了什麽。

條野采菊麵露心疼。

他的小騙子消失的這五年經曆了什麽?

孱弱成這樣。

……孱弱?

條野采菊突然動作一滯,麵上瞬間浮現出警戒,他發覺了某個很重要的細節,那便是秋山竹晚的身體狀態,那看似清瘦風一吹便能倒的青年,肌肉密度卻遠超常人。

他先前見過的這樣的存在,是自己和獵犬的同僚。

這絕不是正常人能擁有的身體。

條野采菊反應很快,但快不過一開始便在心裏羅

列了數種計劃和可能性的秋山竹晚。

白發的獵犬先生後頸一疼,眼前發昏,身體軟塌塌的倒了下來,被少年模樣的戀人接在懷裏。

那對金瞳裏是溫柔纏綿。

他在他唇間落下一吻,指尖翻動,將一顆藥丸塞入口中,咬破,用舌尖將藥粉卷入身體強健的獵犬口中,粉末融化:“我也是。”

我的靈魂選擇了愛你。

此後,無法自控。

“別告訴任何人你今天見過我。”

條野采菊咬牙,卻抵不住迷藥困倦,想問句‘為什麽’都說不出口,昏迷前隻聽到最後一句話,斷斷續續,並不清晰。

“我……鏟除……障礙……你……”

他是,竹君的障礙?

帶著疑惑和絕望,條野采菊失去了意識。

“我會鏟除所有的障礙再來愛你,條野,等我。”

秋山竹晚說完這句話,將條野采菊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隨後頭也不回的走向不遠處那具屍體,將他扶了起來。

既然是老師與他的博弈間產生的犧牲品,那就合該由他安葬……

秋山竹晚在小巷口等了幾分鍾。

一輛紅色的機車,裹挾著巨大的聲響如約而至,橘發的幹部一臉不耐煩的下車,看著扶了個垂頭的人的秋山竹晚:“一個電話就把我像外賣小弟一樣叫過來,你最好給一個讓我不會打死你的理由,秋山竹晚。”

秋山竹晚眨了眨眼:“我現在可是森首領欽定的預備幹部,對我稍客氣一點嘛,中也。”

“老子是幹部。”中原中也絲毫不給他麵子:“預備幹部多了去了,我都能認命幾個。”

沒權沒人,他拿什麽預備幹部名頭扯大旗。

秋山竹晚鼓了鼓腮幫子:“我遇到了點危險,本來想叫你來救我的,但不巧,一不小心自己挺過去了……所以,能幫我把他安葬一下嗎?”

中原中也:……

“滾。”

嘴上這麽說,最後他還是幫忙了。

等秋山竹晚安置好無辜者的屍身,抱著中原中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重力飛去市區買來的祭奠花站在墓碑前時,藥效已經過去許久,無論是伴生痛,還是身體機能的大幅度強化,都猶如一場夢,消失的無影無蹤。

中原中也也走了,墓園就他一個人在。

秋山竹晚麵無表情的盯著石碑上的名字看,鼻翼縈繞著淡淡的青石和花香纏繞的獨屬於墓地的死寂氣味。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來的怎麽是她?

秋山竹晚心裏驚愕,麵上不動聲色,轉過頭,眉眼間滿是彷徨脆弱。

“小秋山,好久不見。”

來人是個粉發,紮著單邊側馬尾的蘿莉,十一二歲的模樣,一身軍裝,表情桀驁,仿佛來的不是墓地,而是她的訓練場。

這位是‘獵犬’的副隊長,讓敵人和同伴都聞風喪膽的血的荊棘女王,大倉燁子,也是最早的獵犬成員。

因為其異能【靈魂的喘息】是能操控年齡的能力,所以一直是幼女的外表。

“前幾日才見過,燁子小姐。”秋山竹晚擺出一個純澈的笑來,瞳中是感激:“在美國時我們也沒少見啊,您可幫了我大忙。”

沒錯,那隻命名為GT3的藥劑其實並沒有返老還童的能力,真正的副作用隻是加快人體陳新代謝,能長出黑發、胡須,讓皮膚變得順之類,內裏不會發生任何改變,秋山竹晚外貌不變,身體機能變得年輕,隻是操控年齡的大倉燁子在幫忙。

畢竟大倉燁子的能力,是真的能將一個成年人變作嗷嗷待哺的嬰兒,再變作白發蒼蒼的老人。

因為秋山竹晚上報

了‘不完整的體驗完伴生痛,GT3的副作用便不會起效’的虛假報告。

他在原始方程式裏加入了使人失去意識的安眠成分,加上極端的痛,不可能有人能挺過去,加上請大倉燁子做了出戲,黑衣組織對此深信不疑。

而目的很簡單。

見到黑衣組織的boss。

他前往美國接手研究手後,貝爾摩德怕他吃虧,無意告訴了他一個很重要的情報,黑衣組織boss的終極目標,竟然是長生,花這麽大精力去查那個車牌,也隻是因為一個‘那個藥劑與逆生長有關’的流言蜚語。

而且貝爾摩德言語中隱隱透露出一個訊號,那就是boss對長生的急切。

什麽人會對長生急切,那肯定不是芳華正茂的年輕人,而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在秋山竹晚發現GT3並沒有逆生長功效,隻是單純的強化劑和興奮劑後,一個瞞天過海的計劃便在他腦海中成型了。

如今五年以過,能讓人返老還童的藥劑擺在眼前,又被信任的天才研究員檢查過,安全無誤,對長生十分急切的boss還能坐得住嗎?

要說這隻藥唯一的副作用,也隻有那十幾秒的伴生痛,身強力壯的成年人也熬不過,但隻要擁有轉移傷痛能力的秋山竹晚出手,便會不複存在。

大倉燁子皺起眉,表情由陰轉雨:“別在我麵前演戲,小秋山,小心我把你的胳膊掰下來插到花盆裏。”

這位桀驁的荊棘女王生平最討厭幾件事,一是條野采菊揣摩她的心跳來討好她,二是秋山竹晚揣摩她的心跳來討好她,後麵心儀的獵物被玩壞什麽的,和此一比都無關緊要了。

大倉燁子討厭欺瞞,尤其是同伴的虛偽。

秋山竹晚鼓了鼓腮幫子,瞳中褪去喜色,表情也變得落寞了些:“抱歉抱歉,燁子小姐,所以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說到這個大倉燁子就不困了,幼女好像被鍍上一層光,神采奕奕,整個人亮了起來:“隊長說他的學生處於低穀期需要安慰,再加上你再不恢複原樣,身體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我就自告奮勇的來了。”

您真的是來安慰人的嗎,燁子小姐……

想起大倉燁子對福地櫻癡的無腦崇拜,秋山竹晚倍感頭疼,這就是他無法將老師真麵目告訴任何人的原因,比起‘遠東的英雄’福地櫻癡有反社會傾向,人們肯定會相信胡言亂語的秋山竹晚瘋了。

哄燁子小姐來安慰崩潰的他……老師還真是煞費苦心。

可惜福地櫻癡沒想到,唯一能喚醒秋山竹晚清明的條野采菊恰好路過這種事,竟然會發生。

“好了,小子,把手拿過來。”大倉燁子招了招手:“除非你想頂著這副殼子一輩子,要不就定期來找我,變回原樣。”

“我今天沒帶大一號的衣服。”

想起第一次請大倉燁子改變年齡,一下縮減到七八歲,身上的衣服全掉落的糗事,秋山竹晚緊張道。

大倉燁子撇他:“高不了多少。”

秋山竹晚:……

他不太服氣的把手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