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糾葛
陸由身子一顫。
他太無力了,他知道自己全身都是軟的,連拳頭都是軟綿綿的,他貼著牆一步一步地挨出去,卻在推開門的霎時間,驚呆了。
徒千墨。
“老、老、老師。”陸由連舌頭都在打結。
徒千墨望著他,“我站在這裏等你,已經十分鍾了。”
“我——”陸由根本說不出話來。
徒千墨坐了下來,陸由拚命抹著眼淚,卻怎麽也抹不幹。
這一次,他是真的,低下頭,跪在了徒千墨腳下,從未有過的卑微和馴服。
“你在哭什麽?”徒千墨問得很淡。
陸由抽了抽鼻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徒千墨的目光溫和而安定,“我以為,什麽都可以說。”
陸由又哭了。
徒千墨沒有替他擦眼淚,甚至也沒有正色去看他,“你有瞞著我的事,我不怪你。”
“我,我,我,——老師別問了。”陸由多少次,他想說出口,我拍了一個愚蠢之極的破廣告,將你的心血通通付之一炬,可是,一對上徒千墨眸子,他竟然說不出口了,他沒有這個勇氣,他恨自己恨得要死,陸由,你明明此刻可以說出來,老師親自來問你了,為什麽,你卻開不了口。
陸由的身子像泥塑一樣癱在地上,他說不出話,甚至連呼吸都是憋在肺裏的。徒千墨看他,“家裏出事了?”他才說了這一句,卻搖了搖頭,他知道,定然不是的。
徒千墨望著陸由,陸由還是沒有動,他終於,隻是道,“明天就要進《犀角》了,精神,收著點吧。”他出門了。
他可以多問一句,但是,他出門了,他甚至沒有看一眼陸由。
陸由的喉結似乎都被含在了嗓子裏,他沒有力氣看徒千墨,更沒有力氣開口,他就像是一具倒在垃圾攤上的屍體,別人踢一腳,動一下,隻是,人家嫌他髒,也不願意再踢他。
陸由的心,徹底的淒涼了。
他站起身,默默扯了兩張信紙,又放下了,拿起了那一摞,眼淚要是再打濕了,可不夠寫,陸由去拿筆,可是手一動,卻不知道能幹些什麽。
他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捧過家法,寫過檢查,可是,也曾經,單膝跪在地上給別人洗過腳,他抽地更厲害了。他知道,這樣的廣告,就算是徒千墨,也舍不得讓他拍的。
“媽不會害你的,你要是相信媽,你就幫媽一次。”
孫引弟言猶在耳,陸由卻——
媽不會害你的!
他相信了,可是,或者,是別人呢!自己不過一無所有,如果,真的要圖謀——
陸由扔下信紙,一把拉開了房門,門外,還是徒千墨。
“老師!”陸由這一次,是狠狠地撲在了徒千墨懷裏。
徒千墨環住他的腰,抱得他喘不過氣來。
痛了,是真的痛了。仿佛兩個人的五髒六腑隔著那層薄薄的皮膚貼在一起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兩人同時鬆開手。
徒千墨牽起了陸由的手,一步一步地走進房間,坐在他慣常坐得那張大椅子上,“為了什麽?”
陸由又說不出口了。可是這一次,他沒有跪。
徒千墨的麵色恢複了冷靜,他坐得很直,目光很堅定,給人很強烈的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陸由這一次,跪了下來,“我,我做了一件蠢事。”
“我想得到。”徒千墨道。
陸由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徒千墨看他,“說吧,拖到什麽時候,總是要說的,對吧。”
“我——”陸由抬起了眼睛,卻又迅速低下頭,“我背著老師接了一個廣告。”他說得很快,說完了,就更深地埋下頭,甚至不敢去看徒千墨臉色。
徒千墨口氣淡淡的,“倒是有有心人。這事,是你媽逼你的吧。”
陸由一聽徒千墨這麽說,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徒千墨這時候就是罵他急功近利不擇手段甚至是不甘寂寞也不會讓他這麽難過,可是,他第一句話,竟然是——
陸由抬起頭,“我——”
“啪!”徒千墨就是一巴掌。
陸由被打懵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陸由臉上的巴掌印子腫起來了。
“老師打得好。”陸由又低下了頭。
“為什麽打你?”徒千墨口氣很冷。
“我,我不該辜負老師的心血,不該糟蹋我自己。”陸由低下頭。
徒千墨搖頭,“你知不知道你是卡狄的全約藝人,你背著公司出去接廣告還不告訴我,出了事,誰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老師會管我的,不是嗎?”陸由抬起了臉。
徒千墨真是火了,狠狠一腳踹在陸由胸口,“我他媽的會管你!你就有臉和我鬧了,你是吃定我不敢廢了你是不是!”他正罵到這裏,手機卻是響了。、
徒千墨看到一個不認識的號碼,狠狠按掉,卻又是一腳踢過已經被踹翻在地的陸由,“跟哪個公司簽的!說!”
“開瑞。”陸由小聲道。
“開瑞,開瑞是什麽小破公司!你好歹給我接個旲和,讓姓非的過來和我鬥啊!”徒千墨真是一肚子火。
“老師——”陸由從地上爬起來,又叫了徒千墨一聲。
“說!”徒千墨吼他。
“您,您能不能,能不能別看,我拍了什麽。”陸由小聲道。
徒千墨將手機拍在桌上,一把拎起陸由衣領,押著他到洗手間去,將他頭按在洗臉池子裏,“給我洗幹淨,洗幹淨上床睡覺去,明天的培訓敢給我出岔子,你就、你就、你就——”徒千墨越說越氣,想到他還有戲要拍又不能真打壞了他,實在是連手都在抖,又是給了腦袋上一巴掌,“陸由啊陸由,我真是,我真是慣得你沒個邊了!”
徒千墨雖然氣得幾乎要噴血,但是,畢竟小徒弟惹出的亂子還不得不收拾,隻得拿出手機來打電話給自己助理,說他明早立刻約見開瑞的老板。想到這裏,又不得不去找劉頡。
“阿頡,咱們現在,一共還有多少錢。”徒千墨問。陸由做的這件沒腦子的事是行業大忌,他沒辦法動用卡狄的關係去壓,想來,隻能將這條廣告買下來。
“老師要用錢嗎?我那裏還有——”劉頡連忙道。
徒千墨知道別人已經掐住了陸由是他軟肋,價碼一定不會低的,曾經為了贖眉笙出來,他動用了幾乎一半的積蓄,南寄賢的演唱會,他做老師的,自然也有出資,雖然是保賺不賠的,但錢現在畢竟不在他手上,又才給趙濮陽換了車,徒千墨越想越生氣,陸由出事真會挑時候。
劉頡算了算,報了徒千墨和他全部的積蓄數字,徒千墨看他一眼,“你的是你的,明天先談,要用到,再說吧。”
說到這裏,又是一肚子火,一個電話打到他房裏,陸由剛洗完臉,被徒千墨吼得話都不敢說,“怎麽還不睡!”
“馬上,馬上睡了。”陸由這會也不敢說想重寫計劃書的事了,否則徒千墨發威說什麽又做無用功,他可真就慘了。
“戲想清楚了嗎?明天早起,給我跑步到卡狄去!”徒千墨道。”
“是。”陸由也不說什麽,反正每天早晨都有八千米,跑步去,雖然長了很多,但是,也算長個教訓吧。
徒千墨說了這一句像是還不解恨,又訓了好幾句,陸由知道自己理虧,乖乖應了,徒千墨心中還在生氣,但終究想到他明天還要工作,心下忍著一口氣出不來,狠狠地砸了一拳床架,也就掛了。
劉頡也不敢十分勸,隻能倍加小心地服侍徒千墨休息,徒千墨倒真是脾氣不小,又說劉頡以後不許輕賤自己做這種事。
劉頡知道老師在別的弟子麵前還總是遮掩遮掩脾氣,在他這裏,倒也不避諱那些,因此隻是笑笑,徒千墨知道自己總委屈這個三弟子,心下倒是內疚得很,睡前又重說了兩句軟話,想想自己這老師越做越沒有脾氣,不免心下鬱鬱。
陸由,虧得你還知道自己告訴我,否則——
徒千墨心下想著。
隻是,第二天他看到孫引弟拿過來的樣片的時候,那些隱藏著的火氣,的確是一瞬間,狠狠地爆發了。
陸由這天早晨是四點就起來的,收拾好一路跑去卡狄,說是住集體宿舍,但徒千墨到底心疼孩子,第一天讓他先適應,等正式排練了才住。這是早就說好的,也不能因為陸由做錯了事就出爾反爾,是以,陸由雖然是跑步,但也沒有背太多東西。
事實上,陸由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隻是,想到他這麽對不起老師,心下更難過了。想到徒千墨對他的心血,他知道自己太過分了,甚至,他不敢麵對這種變相的試探和利用,一路跑過去,淩晨四點多正是最黑的時候,就這麽一步一步的,熬到啟明星升起來。
一進卡狄門的時候,卻看到另一個人也在跑步,慕斯。
陸由想,終究還是應該打個招呼的,“慕老師。”
慕斯看了他一眼,隨便一點頭,走了。
陸由心裏突然就空了,隻是,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感。
因為,這個時候,孫引弟也已經從侯振國的**爬起來,坐在他的梳妝鏡前塗脂抹粉了。
她開著大燈,侯振國口中罵罵咧咧的,“黑天白日幹早沒亮的,你折騰什麽呢!”
孫引弟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浮起來的味道,“沒什麽。今天,見個人。”
“誰啊!”侯振國還是沒睜眼,“我說!你能不亮燈嘛!廁所化去!”
孫引弟站起身來故意將口紅印子貼在他額頭上,“去見貴人。”
“鬧什麽鬧!”口紅掛在經過一晚上出油的額頭上,侯振國伸手一抹,看著更亂更明顯了。
侯振國忿忿起來,“我老婆看見怎麽辦!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姑娘嘛!無聊!”
孫引弟看他一臉不耐地爬起來去洗手間,抽了張衛生紙擦掉自己唇上顏色,我無聊,你還惡心呢。男人就是賤骨頭,如果不這麽鬧著你,你怎麽會知道,我不是死心塌地,馬上,就要你玩完呢。
站在徒千墨麵前的孫引弟是個美人。
有一種美女,是時間的朋友。她的美麗,曆久彌新,歲月早已將她全部的氣質都變成了風情,是以,她隻是略一抬手,就好像,萬千男人,都在她裙下。
徒千墨是娛樂公司的總監,他絕不是沒見過美人的,可這個女人,他隻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惹,她仿似優雅有禮,可事實上,她連眨一次眼睛,都帶著欲望。
“伯母您好。”徒千墨的稱呼很中規中矩,不過,對於孫引弟這種女人而言,倒真是綿裏藏針。
“徒總監客氣了。小由是您的弟子,我們,也勉強算是平輩。”孫引弟笑道。
她這一開口,徒千墨已經能夠隱隱知道為什麽她如此的容顏心機竟然還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這個女人說話太不給人留後路,做事太不給人留餘地,男人,尤其是她想要征服的成功男人,都是要哄著的。於是,徒千墨隻是用莫測高深的笑容看著他。
果然,孫引弟立刻拿出了一卷帶子,“這裏,有一點小東西,不知道,徒總監有沒有興趣過過目。”
徒千墨的答案很簡單,“沒有。”
孫引弟笑了,她刻意捋了捋鬢邊的長發,散發出那種貓一般的慵懶與曖昧來,“您何不看看呢,說不定,有您感興趣的東西。”
“和卡狄打官司,也是很麻煩的。”對於習慣單刀直入的人,徒千墨要做的是,不和他繞圈子,而是,一開始,就在氣勢上壓倒他。哪怕,這個人是陸由的母親,也一樣。
“徒總監真會開玩笑。我不過是來送禮,您卻要和我打官司了。”孫引弟笑道。
徒千墨沒答,他的時間寶貴,而且,任何人都知道,和女人抬杠是沒有好結果的。
“看一眼,或者,您會改變主意呢。”孫引弟將那卷帶子推過來。
徒千墨順手將帶子收了,“您是陸由的母親,我希望,這卷東西,是最後一次,出現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麵前。”
“當然。小由是我的兒子,我是不會害他的。”孫引弟道。
“我收了。你可以開價了。”徒千墨本來不願意這麽對弟子的長輩,無論是南寄賢的父親,還是趙濮陽的親人,他從來都是最尊敬的。
“徒總監果然快人快語,難怪您如此年輕,就能有這樣的成就——”她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其實,我沒有什麽太大的,太僭越的要求,隻是,開瑞的新戲,在資金上,出了點小問題。”
“你要多少錢。”徒千墨說得太不客氣了。
孫引弟微笑,“徒總監誤會了,我隻是覺得,《三十二個女人》這出戲,如果真的拍出來,還是很有意思的,隻是,不知卡狄有沒有意向投資。”
三十二個女人,什麽破名字,徒千墨心道,“抱歉,沒有。”
“那,這樣的話,我就很為難了。您知道,這條廣告,振國花了不少心思,還是——”孫引弟道。
徒千墨拿起了電話,“陳小姐,請你幫我送孫女士出去。”
“徒總監,不過是個小小的要求——”孫引弟並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徒千墨望向孫引弟,“無論是誰,要毀他的前途,都必須掂量掂量徒千墨這三個字,就算是他的母親,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拖了很久,還是沒有寫到我要寫的情節,歎~
抱歉,對不起大家了,今天停更
我寫不出來了
寫這一章,我有一種特別濃的疲憊,那樣的狀態,現在這個蒼白的我根本表達不出,陸由那種要說,卻絕對說不出口的感情,我寫不出
對不起,今天,我是真的累了
這一章,太重要,我構思了很久,可以說,是兩年前到現在,唯一保留下來的橋段
給我一點時間
說實話,讓我用這個狀態去寫,我真的,有些舍不得
小晚江,禮物我收到了,我想說,你是真的,感動我了!
真的!
謝謝捉蟲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