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戒尺出山
陸由在房裏認認真真翻譯著家訓，不時揉揉眼睛，他高中都沒念完就進了卡狄，在學校裏雖然成績也好，但畢竟還是個普通的十幾歲孩子，對古文的理解就在於每次語文書後的兩個單元，看著《教子篇》裏那句“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不禁就覺得迂腐，這話的性質，看來就和那入門的殺威棒一樣，真是沒勁，而且又俗。陸由心裏想著，卻又不敢不背，一句一句地寫，還要在心裏琢磨如何憋出三千字的心得來，若是學校裏老師布置的，將翻譯再敷衍一番也就是了，但徒千墨這裏，估計心得的性質就和檢查一樣，寫不好恐怕又要打，可不敢大意了……a96b65a721e561
等都抄完譯完，批注卻不知要怎麽做……55b37c5c270e5d84c793e486d798c01d
尤其是讀到“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其肌膚耳”還有什麽“又宜思勤督訓者，可願苛虐於骨肉乎？”不覺就暗暗盤算，這是徒老師為自己辯護呢……d86ea612dec96096c5e0fcc8dd42ab6d
他想到這裏，卻不敢往下想了，本來十幾歲的孩子就容易偏激，這些心思一會讓老師知道了，肯定又要受罪的。不過陸由已經找到了寫心得的著力點，就是教子都是為了孩子好的，其實打罵也是迫不得已。他想到這，突然又憶起已逝的父親來，還有一直當他是親弟弟一樣的陸甲，“他們恐怕是永遠都不會再管我了”，陸由輕輕咬著筆杆，卻是什麽也不願多想了……24681928425f5a91
他不知自己愣了多長時間，又重新背重新寫，看表還有一刻鍾就十一點了，卻聽得有人敲門，陸由知道是徒千墨，起身開了門鞠躬道，“老師好。”。093f65e080a295f8076b1c5722a46a
徒千墨點頭，“可是背會了？”。ab817c9349cf9c4f6877e1894a1faa00
“啊？”陸由一愣……6364d3f0f4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看他一眼，“你剛才幹什麽呢？”。df263d996281d984952c07998dc54358
陸由連忙過去將自己抄寫一遍還做了翻譯的本子拿來，徒千墨看陸由還空了些地方，是沒寫完的心得……0f840be9b8db4d3fbd5ba2ce59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拿藤條去。”徒千墨接了本子在他桌前坐下，才翻了不到兩頁就放下了。
“是。”陸由早都知道這人的喜怒無常，當下也不敢耽擱，自己乖乖去取了藤條在他麵前跪下。
徒千墨順手接了用藤條尖端挑起他下頜，“我剛才說什麽來著。”。50c3d7614917b2
藤條鎘著脖子陸由沒辦法低頭，聲音也有些憋屈，“老師說要背會。”。5737034557
徒千墨將藤條收回來，卻是一下就敲在他大臂外側，“還是沒記性！”。32bb90e897
陸由重又低下了頭，徒千墨用藤條捅捅他肩窩，“我怎麽說的？”。2afe4567e1bf64
陸由小聲道，“老師說，要做批注，可是，可是陸由真的不知道批注要做些什麽。”
徒千墨也不知他是真傻還是被自己嚇怕了，陸由欠了兩天的家訓沒背，他原是想著讓他背會了再抄，哪怕自己過來的時候沒抄完，今天也好早點睡去的。畢竟，折騰了這些天，再罰下去，陸由的身體會吃不消的。不想陸由倒是記著抄寫，反把背誦的正事耽誤了。《教子》《兄弟》兩篇合起來差不多兩千字，古文抄起來又慢，加上陸由還做了翻譯，寫了一小部分心得，哪有多的時間用心去背。他體諒陸由，陸由居然一點也不長進，徒千墨自然生氣了……7750ca3559e5b8e1f442102833
“老師。”陸由怯生生地看著他……9c838d2e45b2ad1094d42f4ef36764f6
徒千墨用藤條撥拉撥拉他手，陸由乖乖將自己右手伸出來，想著要打手板，又害怕了，除了罰寫的《家訓》還有三師兄叫抄的劇本呢，每天的《計劃》和《檢查》也都要靠手寫，真打腫了，連做飯洗碗都不方便……8cb22bdd0b7ba1ab13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沉下了聲，“你今天也辛苦了，跟我說句實話，背會了多少。”
陸由這時才想起老師的確是說了要先背的，他自己自作聰明，想著抄一遍翻譯一遍肯定能留下些印象，背起來也輕鬆些，於是竟將這一條給推後了，他細細想了想，才道，“抄的時候，陸由有留心記。”。bca82e41ee7b0833588399b1fc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啪！”地一下，陸由手上就挨了一藤條，“我問你留心記了嗎？”。d1c38a09acc3
陸由低頭道，“是陸由錯了，記的不多。”。b7b16ecf8ca53723593894116071700c
徒千墨順勢向後靠了靠椅子背，將兩條腿交疊搭起來，陸由小聲道，“陸由認罰。”
徒千墨微微點了點頭，“你先起來。”。5c572eca050594c7bc3c36e7e8ab9550
“是。”陸由扶著膝蓋起來，徒千墨用藤條撥拉他腿，“前一點側過身去。”
“是。”陸由知道倒黴的屁股又要代他受過了……06eb61b839a0cefee4967c67ccb099
果然才轉過來徒千墨就狠狠敲了幾下他屁股，打得陸由直哆嗦，“認罰！每天就知道認罰！戲不用學了劇本不用看了，認罰能罰出《晚照》來！”。53fde96fcc4b4ce72d7739202324cd49
陸由低下頭……5ea1649a31336092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轉過來！”徒千墨吼他……6a10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轉過身麵對著徒千墨，徒千墨看他，“自己和我說，一天24小時，你多少時間都浪費在認罰上了。”。285e19f20beded7d215102b4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咬了咬唇，“陸由錯了。”。140f6969d5213fd0ece03148e62e461e
“嗯。”徒千墨看他真有幾分內疚的樣子，氣也平了些。這些弟子剛入門的時候，哪個不是家法打出樣來的，他原也想著對陸由一般教訓，可這孩子究竟心思太深，雖然阿頡也是個有心的，但到底心裏對自己總是敬服的，就算罰得狠些也沒有怨恨，陸由這樣的，越打的狠，他嘴上不說，心裏就拗上了，白耗心思。更加上，曈曚的忌日一天天的臨近，他實在是沒心力也沒時間和陸由慪氣鬥法。徒千墨心裏思摸著，就覺得或者懷柔一些更好，也許，慕禪說得對，和徒弟硬碰硬的師父，倚仗的，又是什麽呢……41f1f19176d383480afa65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看徒千墨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裏也是怕了，又低低叫了他一聲，“老師，陸由，陸由現在去背。”。ec5decca5ed3d6b8079e2e7e7bac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抬起眼睫，陸由沒出息地一顫，徒千墨卻是站起了身，將藤條重放在桌上，“你跟我過來。”。0f49c89d1e7298bb9930789c8ed5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低頭垂手跟他走出去，卻是又到了第一日來時的那間遊戲室。
徒千墨打開刑具森羅密布的櫃子，陸由毫不誇張的頭皮發麻了。徒千墨順手挑了幾把木尺來回在手中掂量，最後選定了一把看起來就沉肅端嚴的拿出來，順手關上了門。他看都沒看陸由就重新回去，陸由亦步亦趨地跟在徒千墨屁股後麵，心裏怕得要死，眼睛卻總是控製不住地看他手裏握著的那根木尺。目測，大概就是一尺長，寬度就是兩公分到三公分的樣子，仔細看起來，好像並不很厚，但因為顏色很沉，總覺得用來打人肯定是非常疼的……f5deaeeae1538fb6c45901d524ee2f98
徒千墨回到陸由房間坐下，陸由這回可學乖了，乖乖在他麵前跪下來……371bce7dc8
徒千墨用新取來的木尺敲了敲桌麵，聲音異常沉悶，陸由的心“嗵”地震了他自己一下。而後，聽得徒千墨道，“你既叫我一聲老師，我也總不能沒輕沒重的打你。以後，這把烏木戒尺就賞你當手板子了。”。b706835de79a2b4e80506f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望著他手中那一看就質地堅硬的木尺，心又抽了一下……1ff8a7b5dc7a
徒千墨斜靠著椅背淡淡道，“從前上學的時候，背不會課文老師都怎麽罰你？”
陸由小心翼翼地道，“從前，陸由，陸由沒有過。不過，別的同學，都罰抄的。或者，中午不許回家，太陽底下站著，什麽時候背會什麽時候走。”。5ef0b4eba35ab2d6180b0bca7e46b6
徒千墨笑了，“我沒那麽好的脾氣，你也沒這麽多功夫。板子也給你了，你起來，聽著我的規矩。”。08b255a5d42b89b0585260b6f236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站起身來，忐忑不安的等著……fde9264cf376fffe2ee4ddf4a988880d
徒千墨抬手看表，“現在是十一點差五分，《教子篇》你抄了也翻譯了，估計記得差不多。我再給你十分鍾，細細地背清楚了到我這來檢查。不許錯字，不許打磕巴，背得不好——”徒千墨將手中木尺揚起來，“自己伸手過來，一個字一下手板子，別說我為難你。”。f47d0ad31c4c49
“是。”陸由乖乖應了……c3992e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點頭，“我在這等你，那邊牆角背去吧。”。1068c6e4c8051cfd4e9ea8072e31
“是。”陸由乖乖拿了自己抄寫的那個本子……918317b57931b6b7a7d29490fe5ec9f9
九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背下一千餘字的古文來，終究是有些為難的。更何況，徒千墨還就在後麵坐著，但陸由先前已抄過翻譯過，意思都是懂得的，再加上他記憶力向來極好，時間到的時候，竟已背得差不多了……fe73f687e5bc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坐在桌前等他過來，架子端的倒真像檢查背誦的老師一樣，陸由站在他對麵，兩手乖乖背在身後，徒千墨順手拿起書，但也不一字一字盯著看，隻是隨便翻翻頁子，耳中過著陸由的背誦。
“教子第二。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老師發了話，陸由就順開了溜的往下背，倒還真記得不錯，流利地接到最後一段，“吾時免而不答，異哉……”
他前麵一口氣背下來徒千墨都隻是隨便翻書，沒想到到這裏卻被打斷了，徒千墨順手提起戒尺，“手拿過來。”。4d5b995358e7798bc7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委屈了，伸出右手來，徒千墨用戒尺一推，瞪他一眼，“另一隻！”
“是。”陸由換了左手，徒千墨狠狠敲了一記，才問他，“錯哪了？”。e2c420d928
陸由想了半天，“陸由不知。”。c042f4db68f23406c6cecf84a7ebb0fe
徒千墨狠狠揚起戒尺來，陸由嚇了一跳，徒千墨卻沒打下去，“吾時什麽而不答？”
“吾時免——”陸由遲疑著，“是念免嗎？”。b6d767d2f8ed5d21a44b0e5886680cb9
“啪！”的一聲，這次的板子更重了……2bb232c0b13c774965ef8558f0fbd615
徒千墨厲聲嗬斥，“是念免嗎!你這是問我呢”。093f65e080a295f8076b1c5722a46aa
陸由連忙認錯，“陸由不知。陸由以為——”說到這裏知道徒千墨是最忌諱解釋的，也不敢說了……34173cb38f07f89ddbebc2ac912830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過來！”徒千墨喝他……96da2f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乖乖上前一步，徒千墨伸手將他拉過來，戒尺隔著褲子重重砸在他屁股上，“你沒念完高中，這個字不認得不怪你，但不認得不會查字典嗎，沒字典不會問嗎？什麽都不說就悶著頭往下背，這是讀書的態度，這是學習的態度，你這個樣子，能學好了，能學會了！”。e0cf1f47118d
陸由從來都是挨藤條，戒尺這種訓誡意味極濃的刑具還是第一次，徒千墨看陸由疼得連頭發都浸濕了也挺著不躲，知他是認錯的，便收了板子，“過來看著。”。42998cf32d552343bc8e
“是。”陸由抖著兩條腿低頭看徒千墨手裏的書，徒千墨指著俛字對他道，“一個單人旁一個免，在這裏，念俛，也就是俯視的俯的異體字，當然，也有一個音是念免的，不過，通的是勉勵的勉，和這裏的意思，完全不相幹。”。443c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記下了，以後不會再錯了。”陸由低下頭……1f0e3dad99908345f7439f8f
徒千墨看他樣子也知是打得慘了，便隻道，“嗯。其實這個字很好記，‘免’的意思是‘拖拉’。‘人’與‘免’結合起來看就是一個人拖拉著東西。所以，字的本義是拖東西的人，引申義是低頭俯身用力拖拉。再往下引申，就是低頭俯身了。在《家訓》裏，這一句是講，曾經有人和顏之推說，教兒子學鮮卑語彈琵琶去服侍公卿，顏之推對此的態度就是低頭沒有說話。明白了嗎？”徒千墨倒真有幾分老師的樣子……d09bf41544a336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記住了。”陸由連忙點頭……9c01802ddb981e6bcfbec0f0516b8e35
徒千墨看他，“繼續吧。”。8613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接著背，“吾時俛而不答。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自致卿相，亦不願汝曹為之。”他倒是真記熟了的……8d34201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徒千墨點頭，“《教子》就這樣。以後記著，不認識的字多查多問，別總想著混弄。”說到這裏又抬起頭，“別的事，也一樣。”。ab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是，陸由記下了。”陸由倒真是聽進去了……cbb6a3b884f4f88b3a8e3d44c636cbd8
徒千墨抬腕看看手表，“《兄弟》，這篇比《教子》短，給你二十分鍾，去吧。”
“是。”陸由哪敢說什麽，乖乖去了牆角，徒千墨還是隨意翻書，等時間到了便叫他，這次，陸由可沒那麽好運氣了，連走過來的時候都抓緊又瞜了兩眼紙麵……72da7fd6d1302c0a159f
徒千墨也沒說什麽，隻由著他開始，陸由開頭依然還是不錯，“兄弟第三。夫有人民而後有夫婦，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有父子而後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85d8ce590ad8
徒千墨細細聽著，到他背到一半時索性放下了書，陸由這篇原就記得不熟，徒千墨一盯著他看，便更緊張了，待背到“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時，竟是卡殼了……13f9896df61279
他知徒千墨脾氣，也不敢辯，乖乖自己伸出手來，徒千墨也不含糊，重重打了一記板子便提他一個字，“能。”。b1eec33c726a60554b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能，能，能——”陸由還是記不起，於是伸出手來，又是一記板子……8c235f89a8
“無。”徒千墨提他……beed1360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能無——”陸由猶豫了，“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9dcb88e013
“手！”徒千墨喝道……51ef186e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能無閑者！”大概是被徒千墨嚇得，陸由一下子就蹦出來了……f4552671f8909587
徒千墨卻隻是睨了他一眼，“怎麽，還等著我呢？”。b7b16ecf8ca537235938941160
陸由不敢辯，知道磕巴了定是要自己請打的，乖乖又伸出了手。大概是氣他壞了規矩，徒千墨這一下打得格外重……74071a673307ca74陸離流離《逆差》@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陸由收了手繼續向後背，可到了倒數第二段時，便真的想不起多少了，“人之事兄，不可同於事父，何怨愛弟不及愛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國劉璡，嚐與兄——”。02e74f10e0327a
陸由背不下去了，也不敢拖延，乖乖伸出了手，徒千墨打了一記板子，依照規矩提他，“瓛。”
陸由還未開口，徒千墨卻是微微一笑，“你是真的記不起了，還是不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