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進了城,迎麵而來的是滿城熱鬧的市井煙火氣息。

大街上的店鋪此時都開了門,一路望去,有裝裱字畫的、製作成衣的、藥材店、各種金銀器漆器磁漆店,賣書的、賣傘的、賣紙的、賣菜的、賣家具的、賣古董的、賣膏藥的、賣綢緞的,甚至還有酒樓、算命、花店等等,應有盡有,數不勝數。

聶小倩走過一家包子鋪,巨大的蒸屜就架在店門口,小二哥肩上搭著白抹布,手腳利落的將剛蒸好的包子用幹荷葉包起來遞給顧客;包子鋪旁邊,一個挑著扁擔賣麵人的老伯邊走邊喊,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看誰都喜盈盈的;再往前走,書店門口站著兩個書生,也不知在爭論什麽,兩個人都臉紅脖子粗,恨不得直接有辱斯文地撩袖子打一架了。

聶小倩看著好笑,忍不住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還有一個小胖妞兒一手牽著母親的手,一手握著一支冰糖葫蘆兒,邊走邊吃,啃山楂啃得不亦樂乎。

聶小倩小心的避過了她前行的方向,免得對方不小心穿透自己的身體,度了陰氣。

她行走在人群之中,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類世界,空****的心裏逐漸填滿了正能量,暖洋洋的,用手摸上去,就連心髒都似乎砰砰地跳動起來了。

走到書店前時,那兩個書生的爭辯似乎也到了尾聲。

聶小倩隻聽見其中一人吼了一句:“孰優孰劣,孰對孰錯,待秋闈後自有定奪!”,而另一個人也氣的猛甩袖子,喊道:“好!那便等三日後考場再見!”

聶小倩歪頭望了望,隱約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類似前世的同學們考完試對題,為一道題目吵了起來,最後大吼“等發下卷子來,就知道咱倆誰才是對的!”這種感覺。

她嘴角抿起笑意,悄悄從兩人中間穿過,伸手撥了撥兩人的衣袖。

一時間,各種紙筆文玩紛紛從他們鬆垮的衣袖裏掉落了出來,劈裏啪啦灑了一地。

兩人均是一呆,隨後趕緊蹲下來撿東西,一邊撿還一邊嘟囔:“奇怪,怎麽突然一陣風把袖口吹開了?”

“咦?你居然買到了墨寶軒的墨汁!我當初排了一天隊伍都沒買到,如今已經售罄了。”

“這個啊,我拜托住在城裏的姐夫提前三天就去墨寶軒排隊了,勉強搶到了兩份。”

“文兄!你能將多出的那一份墨汁賣我麽!我願出雙倍價錢!”

“咦?你這隻筆可是竹雅閣的狀元金筆?”

“這個啊,我家裏還有,文兄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拿來跟你換墨汁啊!”

“如此甚好!甚好!”

剛剛還在吵架的兩人竟是因為一份墨和一支筆和好了,這大概也是書生意氣的表現之一了吧。

聶小倩又走了一段路,走進一間客棧中,隨意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拖著兩腮靜靜看著街上的人潮湧動,熙熙攘攘。

真幸福啊,這些人……

聶小倩望著街道默默發起呆,反正她的時間不要錢,想怎麽揮霍就怎麽揮霍,哪怕楞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人來趕她下桌。

隨著中午即將到來,陸續有客人從外麵走進客棧。小二哥拎著茶壺在大堂裏滿處跑,給眾多顧客其茶倒水,端菜上酒,忙得腳不沾地。

一個背著包袱,腰間掛著水囊的青年男子從外麵走進大堂,小二哥連忙迎了上來:“客官裏麵請~哎呦,最後一張空桌了,您來的正是時候,再晚就要坐滿了。”

小二哥領著顧客走到聶小倩坐著的桌子前,抬手掄起白布巾在凳子和桌子上使勁兒擦了兩下,恭敬地請顧客坐了下來。

這位腰間掛水囊的青年望著聶小倩坐著的桌子愣了一下,隨即大刀闊斧地坐在了聶小倩的對麵的長凳上。

聶小倩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他一番。

他星眸劍眉,方正臉龐,行動之間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氣質,給人一種剛正不阿的感覺。

他坐下以後,便扭頭對小二哥報了兩個菜名,都是便宜的素菜,隨後他又將水囊解下來遞給小二哥,拜托他給水囊裝滿清水。

聶小倩有些好奇抻著脖子望了一眼對方的水囊,發現這種水囊外皮挺厚實的,囊口由一個木塞子塞住,十分耐用。

她來到古代以後還沒見過有人用這種水囊,便飄起身子,跟著小二哥去了廚房,看著他打了井水灌滿,在手中掂了掂,又送回給青年人。

聶小倩跟著水囊便又坐回桌邊。她托起下巴歪著腦袋看著同桌的青年,偶爾也看一看其他客人,不過都沒有青年長得好看。

過了一會兒,小二哥端著盤子來上菜。熱氣騰騰的菜肴擺上桌,雖然都是素菜,勝在蔬菜新鮮,炒完以後噴香撲鼻,翠綠好看。

聶小倩歎了口氣,趴到在桌上,盯著菜肴,幻想自己吃的味道。

此時,又有一夥人走進客棧,詢問能否住店。

聶小倩抬頭看去,發現是一群白麵儒冠的書生,身邊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個書童。書童背著沉重的書箱,腳步紮實,而書生們則手持折扇,風度翩翩,高聲談笑。

唔,果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呢!如果是我家小鬆齡,肯定不會讓把所有行李都交給書童背。

聶小倩暗自評價了一番,撇了撇嘴。

那群書生走到櫃台前,各自付錢訂下了房間,有的帶著書童上了樓,有的還站在下麵跟其他人聊天。

一個麵龐方正的書生對另一個下巴尖細的書生說道:“徐兄,你是從淄川來,可有見到那位被閏章先生誇口稱讚的蒲鬆齡蒲秀才?”

聶小倩頓時支起耳朵,仔細偷聽起來。

“見過。蒲兄與好友共結了一個郢中詩社,我倒也去參加過幾次聚會。”

“哦?那依徐兄所見,那蒲鬆齡當真如閏章先生所誇?”

“唔,蒲兄少年英才,的確當得其名。性如蒼鬆,堅韌不拔,身形筆直,傲視霜雪。”

聶小倩聽到別人誇獎自家小鬆齡,頓時心裏美滋滋的。

那兩位書生說了兩句,話題又扯回了秋闈身上。尖細下巴的書生說道:“三日後秋闈,蒲秀才定能穩穩上榜,倒是咱們可要小心了。曹兄,你備考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其他都還好說,就是飯食還沒有著落。”

“這有何難,到時候請店家幫你做上十幾個小花卷,再去巷口陳家醬菜買一罐醬菜,裝在籃子裏帶進去,熬過秋闈三日,足矣。”

“唉,隻好這麽辦了。”

聶小倩津津有味的聽完他們的聊天,心裏對即將到來的秋闈有了些許期待,準備到時候偷偷去看一眼。

突然,她後背過電一般豎起一片寒毛,靈性直覺在胸口瘋狂警告!

她刷的回過頭看向危險感傳來的方向,隻見坐在她對麵桌前的那個星眸劍眉的青年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手上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柄長約兩寸白光晶瑩的小劍。

而那危險的感覺,正是從小劍上透出來的。

這柄小劍能傷到她!——聶小倩本能的如此察覺到。

下一秒,她下意識抬手猛地一拍桌子,拔身而起,衝天飛起!而那柄精巧的小劍也如一道電光從青年掌中激射而出,在空中飛快追逐向她的身影。

聶小倩直接飛上二樓,虛幻的身體直接穿透木梁瓦片的屋頂,飛出客棧,懸停在半空中,驚魂未定。

“嚇死我了!那人是誰?竟然能看見我?!”

隻聽“砰”的一聲,屋頂的瓦片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隨即一道耀若匹練的流光也跟著躥出客棧屋頂,向她激射而來。

聶小倩驚駭的瞪著飛劍,扭頭就逃。

一樓大堂裏,星眸劍眉的青年立刻抓起行李和水囊,放下幾個銅板,抬腿向屋外奔去,時不時還仰頭望一眼天空,追隨著飛劍的方向疾馳。

救命!這把劍怎麽還帶自動導航的啊!!!

是道士的法器嗎??

剛才那個青年竟然是個捉鬼的道士啊?!該死,她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聶小倩一邊拚命飛,一邊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耀眼且追逐不放的劍光,一時間隻覺得身後的那柄小巧精致的飛劍上散發著凶猛可怕的氣息,上麵好似沾染過很多妖怪的血液,以至於產生了一種攝人心魄的威懾力,僅僅是看著它,就覺得觸目驚心。

“完了!大意了!這次說不定要被捉住,殺死了!”聶小倩心慌的向前飛奔著,腦子裏亂糟糟的,竟然沒有多少想要反擊的想法。

不過以她慌亂的狀態即便勉強反擊,也不一定能打得過那個青年人。

濟南府的城市麵積很大,街巷眾多,聶小倩在街巷上穿來穿去,慌不擇路,竟然一頭紮進了一棟青樓之中。

飛劍尾隨而來,也一頭鑽進了青樓之中。

一路追在飛劍流光後麵的青年人望著青樓門口正對他拋媚眼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腳步頓了一下,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