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心電監護儀的聲音在病房裏單調又重複的響起。
一束陽光從窗外照進病房裏，將床頭櫃上擺的百合花映照的分外清純美麗。
病**，沉睡中的少女有著一頭烏黑的長發，蒼白的肌膚在陽光下似乎會發光，姣好的容顏因臥床而略微憔悴，但可以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過的痕跡。
此時病房裏沒有其他人在，床旁的椅子上隨意搭著一件女式薄衫外套，病房的門微微敞開了一條縫，似乎外套的主人剛出了病房還未走遠。
一陣微風吹過，窗簾飄起，病**的少女眼睫顫動了一下，旋即緩緩睜開……
“唔……留仙……”
“這是哪兒？”
“醫院？”
少女的眼眸漸漸睜大，不可思議的望著四周的一切景物，最終目光落在旁邊椅子上搭著的女式薄衫上。
“我是……回來了？唔……是媽媽的外套，媽媽？媽媽！媽媽？！！！”
她嘶啞著嗓子大聲喊著，掙紮著從**爬起來，卻因為四肢無力，連著身上的電極線一起摔在了地上。
椅子翻倒在地，巨大的動靜引來了走廊裏路過的護士的注意。護士推開房門看到聶小倩的模樣頓時被震驚了一下，旋即衝上來扶住她，順手按下了她床頭的呼叫器。
這下子整層樓都熱鬧了起來。
一群白大褂蜂擁而至將她圍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口中低喃著：“這可真是醫學奇跡啊！”
聶小倩咬住下唇，警惕的盯著他們，問道：“我媽媽呢？”
醫生們連忙讓開一條路，隨後一個熟悉的中年婦女從後麵衝了過來，一把摟住了聶小倩。
“小倩！你醒了！太好了！嚇死媽媽了！”媽媽摟住她涕淚橫流。
聶小倩歪著頭仔細盯著媽媽看。
以往的記憶都是模糊的，夢裏也從來看不清媽媽的長相。如今突然回到了現代社會，聶小倩這才真正的看清楚了媽媽長什麽樣子。
她的媽媽嫻靜柔弱，麵容與她有七分相似，看上去溫柔又美麗，隻是對方眼角的魚尾紋和嘴邊的法令紋出賣了真實年齡，有些陌生又熟悉的麵孔，生動的表情，真情實意的關切和感動……
幾乎瞬間，所有的記憶全都一股腦湧回來了。
媽媽的相貌，爸爸的相貌，鄰居們的相貌，老師們的相貌，同學們的相貌，好朋友的相貌，討厭的人的相貌……
“聽說了嗎？今年迎新晚會聶小倩要上台表演鋼琴獨奏……”
“哇，一想到她要穿白裙子上台，我就起雞皮疙瘩呢！真恐怖……”
“男生們就喜歡這個調調，嘖什麽小仙女，明明是聊齋裏不要臉勾引人的女鬼！喜歡這種人也不嫌慎得慌……”
“就是！聽聶小倩這名字就知道是女鬼了，還小仙女？嘔！”
“說真的，咱們要不要去教訓她一下？別人都是好幾個人一起上台，就她的節目是獨奏，這麽招搖，真是看著不爽！”
“噓……小點聲，這種事偷偷摸摸做了就行了，幹嘛還這麽大聲商量啊……”
迎新晚會的後台，昏暗的台階。
聶小倩穿著一身仙氣飄飄的雪白連衣裙，手裏拿著待會兒要彈奏的琴譜，踩著六厘米的小高跟鞋一步步走上台階。
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一個麵目猙獰的鬼麵從幕布後麵猛然躥出，在眼前驟然放大！陰森森的恐怖鬼聲對她威脅：“聶小倩！納命來！！！”
“唔！呀！”
她受驚，一腳踩空，身軀失重後仰，手裏的琴譜被扔飛，宛如雪白的蝴蝶在空中翩然墜落。
“——砰！”
眼前一黑，世界再無模樣。
病房裏，聶小倩不知不覺淚流滿麵，怔怔的望著媽媽，伸手抱住了她的後背。
“媽媽，我想起來了……”
媽媽摟著她泣不成聲，眼角還掛著淚，臉上卻綻放了欣喜的笑。
“好孩子，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不怕啊，媽媽在這裏，爸爸也在……不行，我得趕緊給你爸打個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你乖乖在這裏讓醫生再給你檢查一下啊！”
“媽媽，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月呢！都說你醒不過來了，以後要變成植物人。不過現在醒來就好了！以前的事情別想了啊，乖~”
媽媽捏著手機轉身匆匆離開了病床。站在一旁的醫生終於得空，開始給她檢查身體。
聶小倩乖乖配合著醫生，目光卻始終流連在媽媽的身上。
古代發生的一切好似大夢一場，如今夢醒，她又變回了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再也不是什麽女鬼聶小倩，也沒有靈力和法術了。
她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心，想象著掌心綻放出花朵來。
許久過後，掌心仍舊沒有動靜。
醫生注意到她的舉動，詢問道：“你的手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聶小倩連忙搖搖頭，握住了手掌，對著醫生靦腆地笑了笑。“沒事，沒事。”
可能這一切都是她昏迷時候做的一場夢吧。
根本就沒有什麽穿越，沒有季三郎，沒有山鬼，沒有蘭若寺，自然也沒有蒲留仙……
大夢一場，恍若隔世，她幾乎要分不清這兩個世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哪一個是虛幻了。
出院手續辦理的很快。
她後腦的撞擊傷很早就愈合了，隻是因為一直沒有蘇醒，才在醫院住院觀察。
臥床休養了一個月，四肢的肌肉都萎縮退化了，她扶著媽媽的胳膊，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似的，輕一腳重一腳，蹣跚而行，走得很慢。
媽媽也耐心的陪著她慢慢行走，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
一路上，媽媽將這一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包括嚇唬她害她摔下台階的那個女生家裏也賠了錢，寫了檢討，全校朗讀。
如今她醒來了，一切就都好了。
聶小倩點了點頭，乖順的扶著媽媽的胳膊，垂下了目光。
沒錯，夢醒了，一切都能夠恢複正常了。
隻是心裏總覺得空了一塊，好似缺了點什麽東西似的。
回到家，媽媽去廚房煲雞湯。她坐在自己房間的**，翻出了枕頭邊的手機，插上電源開機。
目光偶爾飄過書架上一整套的《聊齋誌異》，立即轉開視線，不敢再看。
手機開機後，這段時間積攢的短消息一條條傳來，她一一點開去看，大部分都是同學們對她的祝福，希望她平安無事，早點醒來；有一些是男生們鼓起勇氣的告白，說著什麽以前不敢告白，如今才後悔害怕沒有早早跟她告白；還有幾條是女生們相互說壞話的消息，跟她告狀誰誰誰曾經在班裏對她做過哪些壞事。
聶小倩臉色平靜地將所有消息翻完，淡定的更新了一條最新動態。
“我回來了。”
發完消息的下一秒，手機立刻震動起來，隨即一條條點讚和評論回複爭先恐後的湧出來，好似全班都在私底下相互通知了似的，集體跑來給她點讚發表關心。
還有她的兩個好友也立即發了消息過來詢問情況。
聶小倩認真的回複了她們，安慰了一下她們激動焦躁的心情。其中一個好朋友直接打電話過來，她接了電話，與對方煲了兩個小時的電話粥，一直說到手機發燙才停止。
等到掛了電話，一切都平靜下來，她才怔怔的望著不遠處書架上的《聊齋誌異》，抿了抿唇。
算了，這本書她都看過好多遍了，內容差不多都能背下來。沒什麽好看的了。
她收回目光，刻意地避開了書架，起身去客廳陪媽媽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按部就班，聶小倩在家休養了一天，等周一時就背上書包返校了。
高三生的學業重，她因傷昏迷了一個月，拉下了不少課程，這次返校後，恐怕成績要掉下一大截。
母親倒是安慰她不用著急，還有大半年時間複習，成績肯定能追回來的，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聶小倩乖巧的答應了，心底卻不能不著急。
回到教室裏，班裏的同學都上前來慰問她。聶小倩笑著對他們表達了感謝，目光掠過遠處的幾個男生時，發現他們麵紅耳赤，目光躲閃，想必是因為那些告白短消息而害羞了。
聶小倩禮貌的對他們點點頭，收回目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掏出書本專心預習。
她的同桌是班裏的班長，長得帥，成績又好，從高一時就坐穩了班草的地位，對她也十分關照。
以往聶小倩還對他有些許少女的懵懂情懷，上次被人陷害也是因為她跟班長走得近。可如今再看他時，卻再無情愫，隻有淡淡的友誼。
班長遞給她幾個筆記本，說道：“聶小倩，你這一個月沒來上課，大家都挺關心你的。你也別怕落下課程，我整一個月的筆記記得比較全，你拿去抄吧。”
“謝謝班長。”聶小倩接過筆記本，禮貌的道了聲謝，收回目光，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班長愣了一下，隨即目光有些黯淡下來，也轉過頭，低頭翻開了課本。
不光是班長，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聶小倩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的聶小倩雖然性子冷淡，但卻為人和善，親切又雅致，即使有什麽問題找她幫忙，她也會很熱心的幫助人。
如今的聶小倩雖然看起來依舊那麽親切友善，禮貌又安靜，可給人的感覺卻十分遙遠疏離，即使她對你微笑，你也能感受到那個微笑隻是她自身的禮貌行為，而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簡而言之，她好像心裏藏了什麽事，與所有人都隔了一層，誰也無法看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