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體直接被送到了火葬場,再回家時隻有十來斤的骨灰盒。

通知親友,燒紙送靈,操持喪宴……

說起來有些可笑,這是裴頌頭一回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裴守財的兒子。甚至裴守財活著的時候,他都沒覺得原來他爸跟他的聯係這麽緊密。

等送完了最後一個裴守財的朋友,擺宴的飯店大廳隻剩他一個人。裴頌恍恍惚惚的反應過來,原來已經過了三天。

他這三天基本沒合眼,這會兒頭疼得厲害。

楊雯的眼睛哭得腫成了兩隻大核桃,眼眶裏盛著滿滿的淚:“頌頌,媽媽以後隻能靠你了……”

裴頌閉上眼,手上下了狠勁兒揉著太陽穴,語氣實在良善不起來:“阿姨,你不是我媽。”

楊雯的眼淚唰的流了下來,“你、你怎麽能這麽說!我雖然不是你親媽,但也養了你那麽多年……”

“你有養我嗎?”裴頌失去了自控的力氣,神色陰翳下來,脖子青筋暴起:“從你來到我家,一個月一百,五年、六十個月、六千塊錢,有一分是你賺的嗎?”

“我……”楊雯哭訴著:“可也是我一直在照顧你父親,你用的錢也是夫妻共同財產!”

裴頌冷笑:“我都還給你好不好?我給你一六千塊,你淨身出戶好不好?”

“你!你怎麽能這麽跟媽媽說話!你還是人嗎?你爸爸剛去世,你就把媽媽掃地出門?沒有這樣的規矩!法律也不會允許的!”楊雯哭的愈發大聲,“嗚嗚嗚,蒼天啊,我是造了什麽孽啊!我這些年是盡心盡力的照顧你啊守財,你才剛走你兒子就要虐待繼母啊,守財……我還不如跟你一起去了啊!”

吵得裴頌腦仁兒越來越疼。他沒心思跟她扯皮,也不信楊雯真能狠下心跟著裴守財走。

裴頌甩開人到飯店前台結完了尾款,又去隔壁的酒店開了間房,行屍走肉般把自己清理幹淨,倒在**一睡不醒。

再醒來已經是次日下午三點。

頭還是疼,但至少不會影響思考。從酒店離開,他去了北郊青龍山。

裴媽媽還沒去世前,他家的村子就在山腳下。裴媽媽去世後,也埋在了青龍山的山脊深處。

如今青龍山已經被開發成了景區,以前山腳的幾個村子都被遷了出去,裴守財也沒辦法埋在裴媽媽的旁邊了。不過裴頌也不想把他埋在裴媽媽旁邊,免得擾了他媽媽的清淨。

大學生門票七塊五,裴頌進來後爬山爬到半山腰,鑽進了一條未開發的羊腸小道。

小道盡頭就是以前老村子的埋骨地,稀稀拉拉的幾個土堆,墳頭的草都黃了。大部分墳頭前麵都有石碑,裴媽媽的稍矮一些,但比其他人的都幹淨——裴頌上周剛來清理過。

他把墳前長得草壓壓扁,盤腿坐在上麵,胳膊肘撐在膝蓋上,看著碑上的字怔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長久的沉默過後,裴頌問:“你在下麵見到他了嗎?”

裴媽媽自然不會回複他,林間靜的連一陣風都舍不得吹過。

裴頌又說:“你在下麵收拾他,我在上麵收拾她好不好?”

“把我們當年受的委屈都還回去,讓他們受到報應。”

“你生病時無人照顧,不給交醫藥費;我上學時吃不起飯,有家不能回。”

“報應……裴守財也算是受到報應了吧,他死的時候半邊身體都被砸爛了,連具全屍都沒留下。”

“但那個女人憑什麽?憑什麽要過死了男人、窮的隻剩錢的好日子……”他聲音越來越低,如陰鬱又惡毒的詛咒,“我不會放過她的!”

可沉寂片刻,裴頌一拳打在土地上,嗓音哽咽起來,“我不該放過她的……我…不想放過她的……”

他用雙手捂住臉,嗚咽聲從指縫流露出來,被忽然飄來的風卷進林間深處,“對不起……對不起啊,媽媽。”

就像楊雯說的,法律不會允許他讓楊雯淨身出戶,甚至裴守財留下的財產,大部分都會由她和裴瑩瑩繼承。

裴頌再恨她,也不過是個沒有社會關係的學生,難道還要為了報複一個女人去違法犯罪嗎?

月上梢頭,裴頌托著疲憊的身軀伴著夜色回了酒店。

一進酒店大堂,披著頭發的女人就朝他撲了過來,“頌頌!頌頌跟媽媽聊一聊。”

裴頌嫌惡的躲開楊雯,“你還來幹什麽?”

楊雯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單純可愛,眼神卻像淬了毒似的盯著裴頌。

隻對視了一眼,裴頌就能想象到楊雯平時是怎麽在她麵前說自己壞話的。他的語氣愈發不耐:“要說什麽快說。”

楊雯急慌慌道:“頌頌,你爸爸是不是給你留下什麽東西了?是不是跟你說過萬一他意外去世後咱們這一家子要怎麽生活?”

楊雯跟裴守財半路夫妻,原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色厲內荏的丈夫,可喪宴上的裴頌說的話卻讓她動搖起來。

如果不是裴守財跟裴頌交代過什麽,裴頌怎麽可能會說出讓她淨身出戶的話。她跟了裴守財之後就沒上過班,身上隻有些偷藏的私房錢,要是淨身出戶,她和女兒真的沒辦法活下去。

楊雯越想越慌,所以她來找裴頌探探口風。如果真有遺囑就想辦法毀了;如果沒有遺囑隻是口頭交代更好,她認慫,讓女兒賣慘,裴頌這種年輕的小夥子一定就會心軟的。

她根本想不到,那隻不過是裴頌一時氣不過說出來的狠話而已。

無論她再怎麽哭鬧可憐,裴頌對這個女人隻有反感,別說是心軟了,就連看到她都覺得惡心,嘴上更是不留情的嚇唬她:“你要是還想要錢,就再也別出現在我麵前!”

楊雯一愣,然後急忙把裴瑩瑩叫了過來,拉著小女孩一起想要對裴頌下跪:“頌頌,我可以不要錢的,我什麽苦日子都能過,但瑩瑩還小啊,她是你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你不能對她這麽殘忍,你們是親兄妹……”

裴頌也不攔著她們,隻冰冷冷的看著,倒是裴瑩瑩倔強的挺直了腰板,被拽的晃動了一下膝蓋也沒有絲毫彎曲。

楊雯的聲音在裴頌的冷漠和女兒的不配合中弱下來。

裴頌居高臨下的睨著兩母女,壓著聲音:“我再說一遍,滾。”

他轉身就走,一把被楊雯抱住大腿,徹底急了:“頌頌!頌頌別走,你跟我說,裴守財是不是留遺囑了?他是不是把錢都留給你了?!”

裴頌黑著臉大喊:“保安!保安不管客人被騷擾嗎?”

大門口的保安本就一直在觀望,聞言連忙進來把楊雯拉了出去。

裴頌趁機上了樓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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