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內,裴頌用涼水潑在臉上,毫無章法的搓了幾遍,而後直起腰打量著鏡子裏的自己。

他自從染完後就沒再照過鏡子,猛然看見淺淺的茶色短發,裴頌微微一愣。

連續幾天沒休息好,他的臉色有些發黃,眼下泛青,嘴唇幹巴巴的起了皮,實在稱不上好看,但剛洗完臉,還算光滑的皮膚上掛著水珠,讓疲憊的麵容平添了些易碎的脆弱感。

可他能脆弱給誰看呢?

就連那個能用來埋怨的男人都離開了,他成了所有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他還能脆弱給誰看呢……

過了一會兒,裴頌把手指插入發間,揉了揉細軟蓬鬆的茶色短發。

周四周五都沒去佩蘭,也不知道舅舅去買咖啡的時候沒看到自己會不會問一問。

蔣奇謙還真的問了。

米白被黑道大哥拍肩膀的時候嚇出一身冷汗,跑都不敢跑,訕笑著問:“您好,有什麽需要嗎?”

蔣奇謙已經讓自己的麵部表情盡量柔和,但似乎效果甚微:“裴頌沒來上班嗎?”

米白知道裴頌跟黑哥認識,但不知道他們什麽關係。蔣奇謙問起來他也隻能老實回答:“沒有呢,他請假了。”

蔣奇謙嗯了一聲,“謝謝。”

人一走,米白摸著胸口喘氣,偷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喃喃:“還、還行,長得確實挺帥。”

凶帥凶帥的,像隻大狼狗,但沒有大狼狗會戴金絲眼鏡,眼鏡腿上還掛著布靈布靈的眼鏡鏈,乍一看有點違和,但看久了又有點順眼,莫名想讓人被他……

米白哆嗦一下,甩掉腦海中大逆不道的想法,端著托盤去收杯子。

酒店內,裴頌洗完臉後仰麵躺在**發呆。

裴守財留下的遺產,裴頌本來打算自己分到多少就算多少,不特意去爭。

畢竟法律條文就擺在那,他再怎麽爭搶也不可能讓楊雯空著手走人,又何必去自找麻煩。但楊雯這樣鬧了一通,裴頌反而不想讓她們母女拿錢拿的這麽輕鬆。

就算打個官司隻能折磨一下楊雯,裴頌至少心裏痛快。

他認識的人不多,思來想去關於遺產分配的相關事宜隻能問陳想。他在**翻了個身,拿出手機打電話。

“裴頌?”陳想那邊聲音有些嘈雜,但很快就安靜下來,“你爸怎麽樣了?”

“死了。”

裴頌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漠,可陳想畢竟跟他認識多年,自然能聽出他語氣裏的生硬,驚愕過後歎了口氣後:“……節哀啊頌頌,回來我陪你喝酒。”

裴頌不在意的嗤了聲,“他還不配我為他買醉。不說這個,陳想,我想問你一下像我家這種情況遺產怎麽分?”

陳想思考片刻說,“最簡單的分配方式就是你、你繼母、你繼妹三者平分。繼妹未成年,應該會多分一些。你爸是不是有個公司來的,公司可能還需要專業人士來評估,可以賣掉換現金,也可以你們協商有誰來繼續經營。”

裴頌才懶得經營什麽公司,就算分給他也隻會賣了錢回收現金。

不過當下他更關心的是別的:“我想給那小三兒找點麻煩,你有沒有認識的靠譜一些的律師可以介紹給我……”

陳想學法律學的不情不願,學校裏的人脈也沒怎麽想著結交。要想幫裴頌找個靠譜的律師,怕是得跟家裏聯絡,而陳想現在正在和他媽冷戰……

裴頌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抱歉地說:“對不起啊陳想,我還是自己找吧,我手上有點小錢,請律師不算什麽的。”

他不能因為陳想跟他關係好,就一點不為人家考慮。要是因為自己讓陳想再一次喪失了選擇未來的權利,那他還算什麽朋友。

“你又瞎客氣什麽!”陳想恨不得穿過電話線來給他一頭槌:“律師而已,我有好幾個律師叔叔呢,有的是我爸那邊的,不用找我媽。”

裴頌:“你爸不是也希望你學法嗎?”

陳想寬慰他說:“正好我借此機會拉攏一下我爸,他比我媽講理一些。”

“可……”

“別可了,我這就給我叔叔打個電話,你等我好消息!”

聽筒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裴頌隻好給發了個條微信,要他別勉強,而後等他的消息。

前些日子的降雨後溫度陡然下降,市政還沒供暖,酒店的空調很吵也沒開,裴頌裹著被子湊合著睡了一夜,沒太睡好,天剛蒙蒙亮就醒了。看到手機上陳想淩晨三點多給他發了律師的電話,還給他留言盡快聯係。

盡快也不能大早上去擾人清夢,裴頌打算回學校以後再打電話。回學校之前,他要再去看一趟他媽媽。

本來跟裴媽媽說的是放過楊雯,但他現在改主意了,要去跟媽媽說一聲。

青龍山早上來爬山的人反而多一些,有姿態親密的小情侶,也有三五成群的小夥伴。大多數人臉上洋溢著與晨間陽光相配的興奮笑容,導致裴頌這樣憂鬱屬性的人格外顯眼。

山腳下商店門口,一個小姑娘吃著冰棍兒遠遠地盯著裴頌,覺得嘴裏奶油的甜都變成了苦。

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少年難過,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忍。

不過小姑娘今天也有點幸運,一大早就看到兩個明星級別的大帥哥。一個憂鬱小王子,一個成熟痞大叔,兩個都挺合她的口味。

痞大叔正是半小時前來到這裏的蔣奇謙。

蔣奇謙周末是固定用來陪伴女兒的,雖然他和宋雲舒夫妻感情不怎麽樣,但對於孩子的教育理念十分契合——蔣奇謙工作日可以不在家裏,但周末必須要騰出時間來為女兒打造三人的親子時光。

蔣益溢不愛去商場裏的兒童樂園,反而喜歡在室外遊樂設施,京市周遭的遊樂場已經玩了個遍,青龍山是她打卡的第三座山。

蔣奇謙和宋雲舒一左一右拉著蔣益溢的小手,隻有大腿高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時不時淘氣的架著父母的手臂低空飛行。

到了上山入口處,蔣奇謙蹲下來,捏捏她的小臉,笑著說:“有信心爬到山頂嗎?”

蔣益溢一點都不怕爸爸的臉,她覺得爸爸長得可帥了,抱著蔣奇謙的脖子信心十足:“這次我一定會自己爬上去的!”

“好,爸爸相信你,出發吧!”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開始爬山。

青龍山不算很高,普通成年人到山頂一個小時就夠了,但帶著個小東西,速度自然會變慢。

秋日的山摻雜著墨綠與金黃,溪水聲潺潺不知起始與歸處。蔣益溢一邊玩鬧一邊爬山,爬著爬著就爬到了蔣奇謙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