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奇謙知道這代表著她的體力已經消耗光了,把她背穩當了扭頭問宋雲舒:“還往上走嗎?”

宋雲舒穿著合體的運動套裝,大波浪紮成了丸子頭,未施粉黛卻十分美豔。

她看了看日出時有過刹那明亮的天空,這會兒已經暗沉了下來,柔聲道:“下去吧,可能要下雨。”

蔣奇謙晃晃他的小寶貝:“這次算了,下周我們再來挑戰。”

“不嘛,爸爸帶我上去!”蔣益溢抱著他的腦袋撒嬌,“我就要上去嘛!好爸爸好爸爸~帶我上去吧!”

蔣奇謙哪裏承受得住小女兒如此攻勢,隻好又往上爬了十分鍾,可眼看著烏雲蓋頂,再不下山就真的來不及了。

宋雲舒嚐試著跟蔣益溢商量:“寶寶,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馬上就下雨了,被淋濕的話爸爸媽媽和你都會生病的。”

蔣益溢小嘴兒一噘,有模有樣的考慮了一會兒,答應道:“那好吧,但你們要說話算數哦,上次爸爸答應給我買芭比就是騙人。”

那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芭比也早就補給了她,這個小小的腦瓜竟然還記得。

蔣奇謙連忙保證:“爸爸這次一定說話算數,我跟你拉鉤。”

一大一小兩根手指鉤在一起,蔣奇謙無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小朋友的注意,蔣益溢人小鬼大:“爸爸要把戒指給我,要是你說話不算數,我就不還給你了!”

這戒指是跟宋雲舒的婚戒,一對兒的。蔣奇謙嫌棄箍著手指不舒服,平時也不帶,隻有周末回家的時候才戴上意思意思。蔣益溢想要,給她就是了。

蔣奇謙把戒指摘下來遞給她,“你要保存好哦。”

“嗯!”蔣益溢露出笑容,把戒指放到自己隨身的小包包裏,小手指著山下,山大王似的號令:“下山!”

三人腳步匆匆的下山,蔣奇謙從上方往下麵看去,不少爬到一半的遊客看天色不好,都紛紛轉頭下山。

正是因為所有人都在往下流動,逆著人流的瘦高人影才格外明顯。他的腳步十分堅定,絲毫沒有自己跟大家不一樣而感到遲疑。隻是偶爾露出的側臉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蔣奇謙多看了好幾眼,才猶豫著猜測:好像小頌同學,但裴頌頭發的顏色似乎沒這麽淺……

蔣奇謙越瞧越覺得像,不由得開始擔心。如果真是裴頌,那待會兒碰了麵得勸勸他趕緊下山,下雨時山路濕滑,再往上走太危險。

正這麽想著,那身影突然一拐,鑽進了石階兩側的小樹林。

雖然是秋天,但樹冠上的樹葉還沒落完,林子密集,樹冠湊在一起更顯茂盛,他幾乎是立刻就沒了身影。

蔣奇謙立刻皺起眉,腳步不自覺地急切了些。

下到裴頌消失的地方,天上已經開始飄落稀疏的雨點。蔣奇謙朝林子裏望了望,羊腸小道在晦暗的天光下顯得深不可測。

他腳步停下,將蔣益溢放了下來,跟宋雲舒說:“你帶溢溢先回去,我有點事情。”

宋雲舒跟蔣奇謙這幾年愈發生疏,想問問什麽事,嘴巴卻像被一團棉花堵著,什麽都問不出口。

最終她隻牽起蔣益溢的小手,“好的,我們在停車場等你。”

蔣奇謙想了想,把車鑰匙遞給宋雲舒:“到車裏等,要是累了就先開車帶溢溢回家,不用管我。”

宋雲舒略有些心酸,但想起自己那些事,又覺得沒什麽心酸的必要,接過鑰匙笑著說:“嗯,知道了。”

交待完宋雲舒,蔣奇謙又摸了摸蔣益溢的頭發,“乖,跟媽媽先下山吧。”

蔣益溢不願意跟爸爸分開,但她從來都知道爸爸想走是挽留不住的,乖乖點頭說,“爸爸再見。”

蔣奇謙跟她說了再見,看著娘倆向山下走去,才轉身鑽進林子裏。

腳下的路線稱為“小道”都算勉強,看起來更像是荒林間被人鑽空隙時踩過幾次,把草給踩塌了些而形成的通道。

蔣奇謙順著地麵的痕跡往裏走,走了幾分鍾,前方隱約開闊起來。直到看到個孤單的背影,他才頓住腳步。

如果剛剛還是懷疑,那現在這個背影的主人已經可以確定,因為裴頌對著個矮矮的墓碑說話。

前麵的話沒聽清,蔣奇謙隻聽到的最後一句,他說:“……當壞人也是可以的吧?這個世道,似乎隻有壞人才能活的很好,而我比壞人還聰明點兒,肯定能比壞人活的更好。”

那驕傲的小語氣,要不是蔣奇謙從後麵能看見他抬起胳膊抹眼淚,還真以為他是個黑化的反派。

裴頌說的非常專心,不僅沒聽到蔣奇謙過來時踩在地上的動靜,就連雨點落在身上都一無所覺,幾句話的功夫,他的肩膀就已經落了一小片水漬。

最近天氣不好,蔣奇謙來爬山特地穿了防風外套。他將外套脫了下來罩在頭上,從林子裏走了出去。

裴頌很少哭,他所有的眼淚都隻會在母親的墳前落下,此刻正吧嗒吧嗒的一連串從臉到胳膊,最後落到草地上。

空氣沉悶,草地接著淚水,肩膀接住雨滴。

裴頌看到墓碑上落下深色圓點,水滴自圓點底部蔓延出一道水痕。

他吸了吸鼻子,仰頭望天,大片的灰藍色中掛著低垂的烏雲,幾乎是一秒後,雨下了起來。

雨點砸到臉上,裴頌閉上眼睛,眼前卻驀地一暗。他睜開眼,隻見灰藍中突然闖入了極致的純黑,隨即就是自下而上弧度流暢的下頜角,一張冷峻帥臉低了下來。

裴頌愣住,脫口而出一聲低喃:“舅……學長?”

蔣奇謙笑了笑,蹲到他旁邊,把衣服下的空間分他一半:“舅舅就舅舅,學長就學長,舅學長是什麽?”

裴頌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揉了揉好幾回眼睛,見蔣奇謙還在麵前,喉結一滾:“你怎麽會在這?”

“我來爬山,看見你下雨還往林子鑽,怕不安全,就跟上來看看。”蔣奇謙帶了那副金絲眼鏡,鏡腿上的細鏈隨著他的動作晃動,鑽石閃閃發亮。

似乎是他的臉天生冷漠不良,硬是把斯文的飾物戴得像是敗類,把運動的裝束穿得像是隨時準備幹架。

裴頌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自己之前的自言自語,有點兒尷尬,抬手把臉上的濕潤擦幹:“這裏很安全,建景區的時候就加固過。”

“山是安全了,但走路的時候滑倒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