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星期二。

“飛來”的合夥人兼財務劉嵩中午有飯局,特意早點來公司幹活。一進門,差點撞上呆站在隔斷牆後的蔣奇謙,“哎喲我去!”

劉嵩不像普通員工似的怕他,給了他一拳,“堵在這幹嘛,嚇死個人。”

蔣奇謙沒說話,眉心緊鎖,一臉的苦大仇深。

劉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剛好看到小實習生的位置空無一人。

劉嵩繞過他,靠著財務辦公室門口,“裴頌不來了嗎?”

蔣奇謙斜斜的掃了眼他,“不知道。”

“不會是被你嚇跑了吧,”劉嵩雙手環胸打趣他:“我可聽開發說了,裴頌比以前的實習生都靠譜,幹活又快又幹淨。你把他嚇跑了,上哪兒再給他們找個這麽好用的去?”

而且明顯蔣奇謙跟裴頌很熟,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蔣大佬的臉都顯得不那麽臭了。裴頌來公司,可以有效的緩解蔣奇謙在辦公室出現時的降溫效果,要是這麽走了,估計辦公室好多人都得大喊可惜。

“找回來也不給用。”蔣奇謙看都沒看他一眼,說完回了辦公室。

劉嵩:“……”合著還是跑了。

至於是不是被蔣奇謙嚇跑的,劉嵩摸了摸下巴,沒推測出來。

嗯……怎麽不算被嚇跑的呢?

裴頌用濕紙巾把媽媽的墓碑擦了一遍,一邊擦一邊在心裏罵蔣奇謙。擦完後他把在山下買的百合花放好,在幹枯的草地上墊了本書,盤腿坐下,正式開始告狀。

“您說他是不是有病,有老婆還天天不回家?公司離京喬橋也就一個多小時,來回完全來的及吧。”

“他故意的,沒準就是存了在這邊找小三的心思!”

“他怎麽能瞞得這麽嚴實,連陳想都幫他騙人。”

“我撩他撩的那麽明顯,您說他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把我當猴耍呢?”

“應該不是……他看起來沒那個腦子。”

“唉……”挺好的人,怎麽就想不開英年早婚了呢?

腳邊散落了一堆被連根拔起或攔腰截斷的枯草,裴頌嘴唇撅得能掛個油壺,怨念從他每個細胞滲透出來,逐漸匯聚成流,向周圍散開成一灘。

有很多話,他對陌生的出租車司機能說出口,卻對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難以啟齒。

看蔣奇謙家庭美滿不高興是真的、想把他搶過來也是真的、不想等就想要他都是真的……

對小三的深惡痛絕貫穿了裴頌的整個童年與成長,第三者是造成他無趣人生的原罪,裴頌初中的時候甚至做過把全世界的第三者抓到一個大坑裏倒油燒死的夢。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有多恨這種破壞別人家庭的人,裴頌才會怕到連學都不敢去上——如果再看到一眼蔣奇謙,裴頌不確定是否能控製住自己不上去拽住他的領子逼他離婚。

已經喜歡到這種地步了嗎?

喜歡到可以忘記母親不治而亡的過去,可以忘記連吃飯都要看人臉色的那六年?

裴頌這輩子的不幸全部隨著父母第三者的出現而出現。而現在他的感情卻無時無刻不在誘導著他去成為自己最厭惡的人。

“媽,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他,比以前所有當舔狗的次數加在一起還要喜歡。”

他該怎麽辦啊……

裴頌把送給媽媽的百合擺正了些,從小徑鑽出林子,是青龍山唯一一條上山的路。他向上看了一眼,雙手搓了搓捂到臉上,而後轉身下山。

他不知道的是,半小時後,那束百合旁邊多了一束盛開的白波斯菊。

裴頌平時就三件事:學習、飛來兼職、模特兼職。

現在學校和飛來他都不去了,difp那邊也剛忙完,一時之間完全空閑下來。

太閑不好,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想起某人。但期末考試又快到了,裴頌也不好出去旅行。思來想去,反正現在有錢了,不如就趁這段時間把未來的小家定下來。

目標地點還是北郊附近,白天出去看房子,晚上會出租屋複習,幾天下來身體腦子都挺疲憊,想蔣奇謙的時候確實少了很多。

也許就能這樣慢慢忘記他。

裴頌跟著中介跑遍了所有北郊小區,中介小哥對他的稱呼從裴先生逐漸變成了小裴先生,最後變成了他的本名。

“青龍山附近的房源不多,差不多就這些了,還有幾個稍微有點遠,但離市區近一些,要去看看嗎?”

來都來了,去看一看也沒什麽。

然而當裴頌看到越來越眼熟的景色,深深的感到了後悔。

“這個小區年份比較久了,但周圍設施完善,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有不錯的學校。學區房嘛,比之前看的幾個稍微貴一些……”

裴頌緩緩吐出口氣,語氣有些鬱沉:“不看這裏了,走吧。”

中介小哥:“都到門口了,看看唄,看看又不花錢。”

裴頌卻說什麽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極為迅速的轉身鑽進車裏,明明動作幹淨利落,卻莫名讓人看出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來。

中介小哥隻好帶他離開,可一向很好說話的客戶不知道咋了,油門都踩下去了,他又突然喊了聲停。

裴頌打開車門:“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回去整理整理思路在跟你說。”

“誒!裴頌!”

裴頌卻頭也不回的下車過馬路鑽進一條胡同消失。

他可能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在辨認出蔣奇謙老婆背影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嘴巴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大腦都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和中介道了別,身體已經跟著女人左拐右拐的進了巷子。

宋雲舒這幾天過得也不太好。

原本她媽來的第一天就逼她跟蔣奇謙劇民政局辦手續,但她跟蔣奇謙在一起時間不短,財產一時半會兒分割不清,離婚冷靜期還有一個月,離婚證不可能立馬就下來。

但老太太鐵了心要見到證才肯走人,於是就在家裏住下了。

她媽不是普通的老太太,疼愛孩子是真,但尖酸刻薄也是真。尤其是得知女兒的手段如此見不得人,更沒少在宋雲舒麵前諷刺她貶低她,罵她上不了台麵。

宋雲舒待在家裏都覺得壓抑,好不容易借著接孩子的借口出來放放風,心裏又不痛快,便想找人耍一耍。

她沒發現自己身後多出了個影子,輕車熟路的找到老地方。

這是個類似酒吧的俱樂部,說是類似,是因為這裏才下午三點就開始營業,而且人還不少。一進門就極為昏暗,放著舒緩曖昧的音樂,卡座零散的分布在場地內,中央舞台有個鮮紅色的倒計時。

裴頌進門的時候被攔了一下,差點沒跟上,進來後眼睛一時適應不了昏暗的環境,撞到了桌角。還是宋雲舒回頭扶了他一下,輕聲細語的問他:“沒事吧?”

很溫柔的聲音,跟蔣奇謙挺配。

裴頌抽回手,搖了搖頭,“沒。”

【作者有話說】:謝謝菜小花打賞的三葉蟲,還幫我發了紅包宣傳~~感謝感謝,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