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裏悉悉嗦嗦的聲音自然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裏,陳想硬著頭皮和蔣奇謙對峙,落敗的前一秒,周翊濤回來了。

“陳想我給你買了小雪人……”音量在進門後看到蔣奇謙逐漸減小。

周翊濤環視一圈,當機立斷把手上的冰水和冰激淩都遞給了蔣奇謙,“給裴頌消腫用的。”

蔣奇謙接了下來,“謝謝。”

“不客氣。那舅舅,我們幾個就先回宿舍了,有事兒您叫我們哈。”周翊濤笑的極為諂媚,遞袋子的手繞了半圈握住陳想的手腕,將他從簾子前拽走。

陳想甩著胳膊大叫:“周翊濤你幹嘛啊!放開我!”

舅舅在,周翊濤不敢太過放肆,和陳想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鉗製住他,“走走走,我餓了,去吃飯。”

張迪把書一裝,也跟著一起攙著陳想:“我們走吧,中午去我想吃麻辣香鍋……”

陳想幾乎是被架起來,雙腳脫離地麵的飛了出去。

“裴頌!!!”

裴頌不敢出聲。

因為他感覺到了冷空氣的靠近,並且從縫隙裏看到了簾子的抖動。

裴頌默默的將縫隙捂嚴,安靜如雞。

蔣奇謙看著被子裏鼓起的一大坨,像是溺水之人破開水麵般,沉悶阻塞了兩個星期的內髒,終於有了喘息的餘地。

音色如同平靜深夜裏灑滿月光的海浪,溫柔中帶著隱忍的波動:“小頌。”

裴頌原本沒想答應他,可蔣奇謙叫了一聲之後便沒了聲音,他在被子裏悶得難受,便掀開一條小縫:“嗯?”

“出來。”

裴頌:“不要。”

蔣奇謙撚了撚指腹,眼皮垂下來:“這幾天住在哪裏?”

裴頌:“出租屋。”

蔣奇謙:“怎麽不回宿舍?”

裴頌:“自在。”

蔣奇謙:“為什麽沒來上班?”

裴頌:“複習。”

蔣奇謙:“但你沒有請假。”

“……忘了。”裴頌腰有些酸,反正蔣奇謙看不見他的姿勢,幹脆側身一躺著,像隻蝦米似的蜷縮在被子裏,隻是仍然沒露出臉。

蔣奇謙似乎有一聲歎息,隻是裴頌忙著調整姿勢,聽得並不真切。

“是因為我嗎?”他問。

裴頌歪了歪頭,被子蹭到側臉,疼得他“嘶”了聲。

蔣奇謙立刻伸手想掀開他的被子,“怎麽了?”

裴頌:“別動!我沒事。”

蔣奇謙動作一頓,將手收了回去。

裴頌隔著臉皮,用舌頭舔了舔碰疼了的地方。他這才想起來,蔣哥似乎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那天他們雙唇短暫的碰了一下,連親吻都算不上,但畢竟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實質性的進展。站在裴頌的角度來看,他們對彼此的好感應該已經心照不宣了。

可站在蔣奇謙的角度,他從京喬橋回來,麵對的就是家裏空無一人、電話被拉黑、微信被刪除以及哪裏都找不到人的事實。

他不知道裴頌已經知道了他結婚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裴頌以為他沒結婚的事。在蔣奇謙看來,他隻是不小心跟一個小輩曖昧了下,還沒來得及婚內出軌,這個小輩就消失了。

而陳想也說過,自己消失期間,隻要他提起裴頌,蔣奇謙的回應都是避開。也就是說,陳想跟蔣奇謙之間是沒有消息互通的。

裴頌咬著指甲,思考良久後得出結論:舅舅不知道自己離開的原因,很可能還以為自己是被他的親密舉動嚇跑的,或者以為自己是被他突然的爽約氣跑的。

想明白這些,裴頌壓力突然小了些。這幾個可能對他未來的計劃施展影響都差不多,隻要蔣奇謙對他沒有防備,裴頌就有讓舅舅淪陷的決心。

要是把蔣奇謙最近的心路曆程出一份百分製的卷子,裴頌至少能拿個90。

剩下10分,一半是扣在蔣奇謙沒弄明白裴頌的反射弧為啥那麽長,第二天都上了他的車了才反應過來被嚇跑。另一半是扣在以前裴頌對他說的做的種種亂人心弦的事,是有心還是無意。

原本經過在超市裏的試探,蔣奇謙基本能確定裴頌是故意來的,可他要是故意的,又怎麽會被嚇跑呢?按他的性格難道不是應該蹬鼻子上臉的撲上來嗎?於是舅舅又陷入自我懷疑。

隻能說舅舅對裴頌有了解,但不多。

良久的沉默,醫務室內落針可聞。

蔣奇謙幹咳一聲:“小頌。”

裴頌仍是應他:“嗯?”

“那天晚上……抱歉。”反正裴頌也看不到,蔣奇謙隔著襯衫摸了摸胸口一條很不起眼的突起,“你想當沒發生過,還是不想看見我,我都可以配合。”

裴頌勾了下嘴角,他猜的果然沒錯。

“但是突然消失這種方式是不可取的。”蔣奇謙的聲音嚴肅下來,“你至少應該跟一個人交代清楚你的去處,不要讓大家聯係都聯係不到……”

這一點裴頌確實理虧。但他不想聽蔣奇謙的教訓,扁了扁嘴,夾著嗓子:“蔣哥~”

蔣奇謙戛然而止,“……”

裴頌委委屈屈,聲音嬌出水來:“我臉好痛啊……”

蔣奇謙:“露出來我看看。”

“不,太醜。不想讓你看到我這麽醜的樣子。”裴頌伸出一隻手,“給我冰水。”

蔣奇謙盯著從被子下麵伸出的手腕,正常男生的粗細,清晰圓潤的腕骨,皮膚是健康的冷白色,青色的血管延伸到手掌,與手腕銜接的內側一突一突的跳動——似乎跳得有點快?是在緊張還是在害怕?

不過看起來有在好好吃飯。

“蔣哥~冰水~”裴頌的手心向上招了招。

蔣奇謙回過神來,“等著。”

他把用醫務室的紗布把冰水裹了幾層,直到沒有冷凝水滲透出來,才放到裴頌的手心上。

蔣奇謙問:“還回去上班嗎”

裴頌把水拿進去冰臉,臉頰終於不是那麽火辣辣的疼了,“當然上!”

不上他的計劃怎麽實施。

蔣奇謙又問:“下午還有考試嗎?”

“沒有,明天有。”裴頌伸直了腿,舒坦的平躺下來,從外麵看終於不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團。

蔣奇謙怕他癟得難受,主動提出離開:“既然你沒事我就走了,別憋著了,出來透氣。”

他站起身,卻一步都沒邁出去,被一隻手拽住衣角。

裴頌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一隻手捧著冰水貼在臉上,另一隻手拉著蔣奇謙西裝下擺,眼眶泛紅,可憐得像隻被拋棄的小狗,耳朵都耷拉下來:“別走。”

蔣奇謙看見他的傷,心髒一揪一揪的疼。眉心微微蹙起,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誰動的手?”

裴頌氣憤:“周翊濤!”

蔣奇謙:“知道了。”

裴頌眼睛亮亮:“你要幫我打回去嗎?”

“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