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頌沒去搶量體溫和喂藥的事情。陳想和蔣奇謙才是親人,自己過去反而不太合適。

他把青菜瘦肉豬煮的很爛,期間包了不少玉米鮮肉的餃子,隻有正常餃子的三分之二大,一口一個。留出自己和陳想吃的量,其他的凍在冰箱裏。

裴頌端著盤子出去,陳想坐在純白的長毛地毯上開著投影選片子。

裴頌瞥了眼蔣奇謙的臥室門,輕聲問:“舅舅怎麽樣了?”

“38.8度,不肯去醫院,吃完藥睡著了。”陳想有些難過,“也就是這次讓咱們碰上了,要是還住在京喬橋那邊,肯定又一個人扛著,什麽都不跟家裏說。”

京喬橋在北,離陳想一家和他們上的學校都在很近,淡就算離家近,蔣奇謙生病也隻會自己硬撐。

裴頌心跳變沉,沉默了片刻,“過來吃飯。”

蔣奇謙家的投影畫質真不錯,還能連兩個人的耳機。他們靠在沙發上看電影,沒關燈,裴頌特地把耳機帶的鬆一些,要是舅舅萬一醒了,他也能聽見裏麵的動靜。

電影過半,屋裏隻有陳想吃薯片“哢呲哢呲”的脆響。

裴頌看了眼地毯上的渣子,忍住給他一腳的衝動,摘了耳機道:“換個看吧,這也太無聊了。”

陳想嗦了嗦手指頭,興奮道:“那看鬼片吧!”

“不……”不行,我怕。

“正好,我也看看。”蔣奇謙推開門,拿著喝空的杯子說。

“舅舅!感覺怎麽樣啊?”

看著陳想眼中的擔心,蔣奇謙有些欣慰,算他還有點良心,“好了些,睡不太著了。”

裴頌默默把後麵的話咽回肚子裏。

蔣奇謙在水杯中續了水,到沙發上坐好跟陳想一起挑鬼片。幾分鍾後,眼前竟出現一盞白瓷碗,裏麵盛著熱氣騰騰的青菜瘦肉粥。

蔣奇謙抬頭,隻看見了裴頌尖尖的下巴,反應遲鈍的接了過來,“謝謝。”

“不客氣。慢點吃有些燙。”裴頌說話的時候沒看他,緊接著去臥室把他的被子抱了出來,像是築巢似的圍裹在蔣奇謙身上。

對於才第二次見到的人來說,這樣的舉動有些逾矩,裴頌有些忐忑,“別著涼。”

生病的蔣奇謙有些犯規,額頭汗津津的,頭發被睡覺時發的汗浸濕,被主人隨意的用手指抓成淩亂的背頭。平時盛氣淩人、陰翳凶狠的臉多了些脆弱,顯得溫柔沉穩不少,膚色比平時更白,眼睛周圍卻有些紅。

裴頌以前追過的每個人都樣貌不俗,其中不是沒有比蔣奇謙更帥的,每一個都會讓他心跳加速荷爾蒙分泌。

但那些人再帥再美,卻很少有人讓他感到過緊張。

緊張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無法自控,有時表示欣喜有時表現懼意。偏偏裴頌從小就膽子大,兼職模特走T台台風穩得一批,當舔狗的時候好聽的鬼話一張嘴就能禿嚕出來四百字小作文,就連高考誌願都不當回事,直接拿了陳想的抄。

他上一次感受到緊張這種情緒,是十歲那年問他媽媽為什麽不和他爸離婚。

但現在他竟然因為看電影而感到了緊張。是因為鬼片,還是因為封閉的空間中舅舅的存在過於強烈,裴頌也搞不太清。

他暗暗用指甲掐了掐手指腹,若無其事的在蔣奇謙旁邊坐下。

陳想則又坐到了地毯上,興致勃勃的點開播放,大喊一聲:“小愛同學!關燈!”

小愛:“好的~”

客廳倏地暗了下來。

這次是用音響外放的音效,整個房間都被鬼片的氣氛渲染的陰森起來,裴頌後背發冷,往沙發深處又縮了些。

電影是霓虹國的,二十年前的老片子,在座的三人卻都沒有看過。

剛開始還好,裴頌雖然害怕,但眼睛至少能放在電影畫麵上。直至女主角打開衣櫃,一個流著血淚眼睛黑洞洞的小孩突然從上方朝鏡頭撲了過來。

他猛地一哆嗦,閉眼頭往後一躲,後腦勺撞到了沙發後麵的牆上。

電影詭異的音效正上頭,陳想根本沒發現他的動作。裴頌抱著腿,摸了摸被撞到的地方,把頭埋在膝蓋中不敢抬頭。

丟失視野的幾秒內,他感覺到了沙發表麵有些輕微的震動,側了側臉用一隻眼睛眼過去,他看到蔣奇謙坐了過來,身體裹的像蠶蛹。

“撞到頭了?”

裴頌很小聲:“嗯。”

蔣奇謙似乎笑了一聲,裴頌頓時羞恥,抬頭瞪過去,對方卻仍然是那副麵無表情的冷酷模樣:“沒事,都是假的。”

裴頌當然知道都是假的!但害怕和緊張一樣,都被排除在了他能控製的情緒之外。

蔣奇謙把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分出一半來蓋在裴頌身上:“被子是封印,百邪不侵。”

裴頌給他拿被子的時候不好亂翻主人家的東西,入目之中又沒有毯子,所以拿的是蔣奇謙臥室**的那條雙人被。

雙人被展開比床還大,就算分給裴頌一半,蔣奇謙也能蓋的很嚴實,還有一部分耷拉在了地毯上。

裴頌自然不會拒絕,不僅沒拒絕,還默默的靠近了些。不僅靠近了些,還偷偷打算待會兒裝作睡著,靠在舅舅肩上占占便宜。

不過感受到身側溫度還高的熱源,裴頌很可惜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陳想終於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瞅,好家夥,他的好兄弟和他的舅舅竟然搞在了一個被窩裏!

這還了得!

“你們竟然把我丟在結界之外!可惡!”說著,扯起剩餘的被子角,可憐巴巴的隻蓋住了一側肩膀。

裴頌多給他分了一些,陳想還挺高興,根本沒發現他的好兄弟趁機又不動聲色的離他舅舅更近了。

裴頌心機boy,畫麵中的鬼出來一次他就嚇得往蔣奇謙身邊靠的更近,女主角還沒跟大boss會晤呢,他就已經成功碰到了蔣奇謙的手肘。

他離得太近,遠遠超過了蔣奇謙對外人習慣的安全距離,蔣奇謙向另一邊躲了躲,一扭頭就接收到裴頌傳來幽怨的目光。

裴頌:“我怕。”

蔣奇謙:“……要不不看了?”

裴頌:“想看。”

又菜又愛玩唄。

公司裏的實習生打遊戲也是這種心態,蔣奇謙表示理解,“我在生病,離得近了會傳染。”

裴頌瞟了眼他眼下的倦色,心不甘情不願的挪遠了些。

其實蔣奇謙隻是太累,心理壓力有些大,身體負荷不住才有些發燒,好好休息後就能好,不是病毒性的,更別提傳染了。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離的這麽近,身體下意識的就想逃。

裴頌還以為是自己的靠近讓蔣奇謙難受,一直到電影結束都沒再作妖。

“小愛同學,開燈!”

“好的~”

陳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頭看見已經閉上眼睡著的舅舅,和在旁邊臉都嚇白了的裴頌,傻笑道:“你倆好像一對兒……”

“!”裴頌眼睛一亮。

陳想:“兄弟哦~”

“……”

“沒辦法,我舅舅長得太年輕了,我都懷疑是他麵無表情太久了,眼角連一絲笑紋都沒有,”陳想扒了扒自己的眼角,“我還有幾條細細的呢。”

裴頌懶得理他,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蔣奇謙的肩膀,溫聲說:“舅舅,回屋去睡吧。”

蔣奇謙迷迷糊糊睜眼,裹著被子回去了,無害的樣子像隻從良的野獸。

陳想去洗澡準備睡覺,裴頌拿著吸塵器清理長毛地毯。這種隨手收拾的小事陳想是想不到要做的,恐怕還是要留到蔣奇謙明天自己收拾,那還不如他現在就把衛生給搞了。

裴頌看著地攤上的薯片渣逐漸被吸到吸塵器裏,捉摸著怎麽樣蔣奇謙意識到清理現場的家務是自己做的。

至於做好事不留名?那不可能。

就算是溫水煮青蛙,也要讓青蛙在水裏遊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