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頌現在是肆無忌憚,抱著他的腰得意:“嘿嘿嘿,不會摔的,我有舅舅。”

蔣奇謙掰開他手臂,連人帶箱一起拉回門口。

裴頌如魚入水,熟門熟路地脫外套換鞋,到冰箱拿了瓶飲料,往客廳的長毛地毯上盤腿一坐,上身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兩臂展開,舒服的感歎一聲:“爽~”

蔣奇謙把他的行李放到客房,出來就看見他一副主人姿態,突然想到了什麽,“你們學校放寒假了吧?”

裴頌道:“對啊。”

蔣奇謙微微蹙眉:“不用回家嗎?”

裴頌喝了口汽水:“爸媽都死了,哪還有家。”

“……”蔣奇謙的心髒猝然一揪。

他當然知道他爸媽都沒了,原本想問的意思是其他親人或者他父親留給他的房子之類的“家”。一年到頭,總該回去看看。隻是聽見裴頌如此坦然的說出事實,其他話他就再也問不出口了。

反倒是裴頌恍然大悟似的說:“哦,你說以前的老房子是吧,我爸死後分給我後媽的閨女了。”

至於隔一輩的老人,裴頌壓根想不起他們來。裴媽媽年輕時執意嫁給裴守財,跟家裏斷絕了關係,向來沒什麽來往。爺奶那邊,自從同意他們同意把他後媽迎進門,裴頌也就隻當沒了他們這號人。

以前寒假,裴頌至少還有個名不副實的家可回,裴守財一死,他徹底變成了流浪兒。

蔣奇謙不笨,很快想明白了裴頌的處境,有些喘不過氣。

空氣溫度降了下來,時光仿佛靜止。沉靜片刻後,裴頌揚著臉朝他笑:“沒事,雖然現在無家可歸,但我可以組建一個新家的家庭啊。”

蔣奇謙滿眼的的心疼霎時夾雜進許多無奈:“新家該不會是?”

“嗯!”裴頌抬手牽他:“跟你!”

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不過蔣奇謙這次沒有讓他鬆開,反而無意識的緊了緊掌心。

裴頌感覺到溫暖,用力拉了拉,“舅舅,坐下。”

蔣奇謙坐在他身邊,裴頌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開始還隻是輕輕靠在肩膀頭,而後越來越得寸進尺,都快鑽到人家脖子下了。

蔣奇謙不知道在想啥,對他的動作沒什麽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回京喬橋陪溢溢……”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裴頌顯然用了最悲觀的方式來理解。

他蜷縮起來,臉埋進膝蓋裏,哭的聲聲泣血:“嗚嗚嗚我怎麽這麽可憐啊,小小年紀沒了爸媽,放寒假了,室友都有家可回,隻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容身之處,還要被趕出去……”

蔣奇謙:“……”

裴頌:“隻有我無家可歸,現在連最喜歡的人都要把我驅逐在外,嗚嗚嗚,我還有什麽……”

“好了。”蔣奇謙打斷他的施法,裴頌側臉露出一隻眼睛看他,隻是這隻眼睛裏別說眼淚,就連眼眶都沒紅。

蔣奇謙知道自己又上當,卻生不起氣來,反而放軟聲音解釋:“又沒說不讓你住,隻是說你自己在家呆著而已。”

裴頌半張臉的傷口還沒好全,不怎麽腫,但是顴骨下麵和嘴角還有點淡淡的淤青,配合他還算可圈可點的演技,真像個沒人要的流浪小狐狸。

他又把頭一埋,哭訴聲傳出來:“嗚嗚嗚,別人都有爸爸媽媽陪,隻有我孤苦伶仃一人……沒人愛我,我天生就不配被愛,活著好沒意思。”

蔣奇謙額角的青筋隱隱暴起,語氣嚴肅起來:“小頌,不要說這種話。”

裴頌悶聲說:“那你來愛我。”

“我……”

蔣奇謙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避而不談帶給裴頌的隻有放縱,如果他真的想放裴頌放手,就應該從根本上對他狠下心來。比如現在,他應該明確的拒絕,最好把這隻八百個心眼子的小壞狐狸趕出去,讓他徹底死心。

而不是再三考慮過後,內心的渴望竟然是趕緊拿到離婚證,像小狐狸引誘自己的那樣,給他一個家。

裴頌直直望著他,看進他眼底最深處:“舅舅,你來愛我吧。”

“我……”蔣奇謙難得在裴頌麵前展示了自己不穩重的一麵。他站起身,燥鬱的把頭發揉成雞窩,回了一趟臥室,出來時手心裏躺著鑲嵌著茶色碎鑽的眼鏡鏈。

他攤開手心給裴頌看,心髒在劇烈的跳動,血壓像噴泉似的衝向大腦,“你的眼鏡鏈,我留著。”

不讓裴頌知道他一直戴在身上,是想給裴頌留退路。

裴頌隻掃了一眼,便重新看向蔣奇謙,“你有看見它就想起我嗎?”

蔣奇謙猶豫了一下,道:“有。”

“嗯。”裴頌摸了摸肚子:“餓了,晚上吃啥?”

就算著急,也不能逼得太緊。蔣奇謙跟陳想內心深處是有些像的,都是心軟的神仙,強硬的手段用一次兩次行,再用很可能就要反噬了。

終於放棄這個話題,蔣奇謙生怕他反悔,打開外賣軟件把手機遞給他:“你來挑,我都行。”

裴頌咂咂嘴,“那就披薩吧。”

吃完飯蔣奇謙就躲回了自己屋裏,裴頌叫他出來看電影,他也隻說有工作要忙,抱著筆記本電腦不肯出來。

裴頌微微後悔,應該進門之後見好就收的,舅舅果然開始躲他了。

其實蔣奇謙隻是在寫怎麽跟裴頌攤開說明的草稿罷了。他要讓裴頌知道跟自己在一起之後的利害關係。他離過婚,有過一個孩子,就算孩子的出生不是他本願,但責任心讓他根本不可能丟下蔣益溢完全不管。隻要管,就務必造成裴頌的心裏不平衡。

裴頌能接受嗎?又或者能接受多久?年輕人的愛能否長久?如果裴頌後悔了,自己能否承受住他接近又離開的後果。這些都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確定的。

所以要打草稿列提綱,這是蔣奇謙對自己和裴頌負責的方法。

還好第二天就是周六,周六蔣奇謙要回京喬橋。隻要裴頌不在身邊,他就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裴頌猜到蔣奇謙肯定一大早就會開溜,但沒想到會那麽早。他七點起來做早餐,家裏就已經隻剩他自己了。

舅舅不在,裴頌也懶得吃飯,回去睡了個回籠覺,乖乖當留守兒童等蔣奇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