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頌深深吐了口氣,三秒後將桌麵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他起身走到窗前,今天天氣算不上好,但已經入春,就算陰雨綿綿也是清透的沉悶。這棟寫字樓坐落於科技園邊緣,園區外麵的主幹道車水馬龍,一朵朵綻開的傘麵五顏六色。

似乎每一個在外打拚的人都習慣報喜不報憂。

蔣奇謙缺錢,要不是不小心看到這些,恐怕他隻會跟裴頌談論起娛樂圈的種種優勢與劣勢,裴頌也隻會覺得舅舅在他的未來撐起一片天。

而蔣奇謙時刻可能破碎的未來,將會被他自己咽進肚子,什麽時候渡過難關,他才會輕描淡寫的將艱難的過往公之於眾。

裴頌是那個“眾”。

他沒有被蔣奇謙歸納為“自己”,他不被認可成為能夠為舅舅分擔壓力的那一個。

裴頌的手掌被冰冷的大理石台麵冰得徹底。不用想,自己那兩百多萬舅舅肯定束之高閣。

回到工位,正式員工都在摸魚,裴頌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午休時間,帶飯的員工正在排隊用微波爐,外賣小哥來了一個又一個,裴頌撐著下巴看休息區的人來人往,蔣奇謙卻遲遲未歸。

員工們都在討論飛來的危機,但似乎沒人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隻有賈奕鬆一臉的高深莫測,在嘴巴前麵豎起一根食指,“三個老板還沒決定,還不能說。”

他轉過頭問裴頌:“吃飯去嗎?”

裴頌坐直了些,“你們去吧,我在等一會兒。”

蔣奇謙回來的時候午休已經結束了,他在裴頌的座位前停下,“怎麽還是來了?”

他們昨晚鬧得凶,早晨裴頌沒起來,蔣奇謙想讓他今天休息就自己來上班了。

裴頌輕聲回應,“在家沒事情做。”他仰起頭,探究地望向對方的眼睛,試圖從裏麵找到些以前自己一直忽略的東西,卻一無所獲,隻好放棄:“飛來是出事了嗎?”

蔣奇謙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擔心,沒什麽事情,不會倒閉的。走吧,去吃飯。”

裴頌定定的看了他兩秒,低下頭,沉默著將電腦鎖屏,收拾好帶背包,說:“那我吃完就不上來了,沒什麽事情做,我先回家。”

“也好。”

吃完飯,裴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出租屋裏找陳想。出租屋已經變成了陳想的備考基地,到處都是打印出來的學習資料和參考書,本來就不大的地方,像個災後難民營。

陳想今天也沒課,裴頌進門時他正躺在**呼呼大睡,眼,連敲門聲都沒聽到。

裴頌沒吵醒他,坐在書桌麵等了一會兒。兩點半,陳想的鬧鍾響起,陳想頂著炸開的頭發坐起來,冷不丁看見裴頌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臥槽,你他娘的嚇死我了。”

裴頌幽幽地看他一眼。隻一眼,陳想秒懂了他的情緒:“咋?又跟我就鬧別扭了?”

“……沒有”裴頌將桌子上的橡皮屑捏到垃圾袋裏,“就是…”

陳想剛起床有點冷,套上件衣服揉了揉鼻子,“說吧。讓我這隻愛情的信鴿來幫你們解解惑。”

“我覺得我總是在拖舅舅的後腿……”

裴頌以前談戀愛從來沒有過這種無力感,他所有的前任都在他這裏得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無論是情緒價值或是虛榮心,少數幾個人因為裴頌還突然爆發了上進心,對於他們,裴頌雖然說分手就分手,但他自認是毫不虧欠的。

可舅舅太成熟了,他情緒穩定、事業有成,在裴頌亂入他的生活之前甚至還有一個至少看起來美滿的家庭。

他是完美的,裴頌沒辦法給他帶來任何東西。

陳想抽出紙巾擤鼻涕,“誰說感情一定要帶來些什麽啊,我舅喜歡你不就得了。”

裴頌垂下眼皮,“是嗎?”

“是啊。”

“你舅有跟你家說缺錢嗎?”

陳想:“缺錢?我舅缺錢了?”

看來是瞞著蔣霞的。既然蔣奇謙瞞著,裴頌也不能給他捅出去,便擺擺手:“沒有,前陣子飛來在國外有點事,已經解決了。”

“哦哦,那就好。”陳想的睫毛又卷又翹,像洋娃娃似的漂亮,他用手背揉了揉,被淚水沾濕成一簇簇,眼眶也被揉紅了:“我舅不愛跟家裏說他事業上的事情,反正隻要遵紀守法,破產了也餓不死,我家可以養他。”

裴頌嘴角一抽,“……你媽說的?”

“我媽說的。”

行吧,她對自家弟弟期望抱得真夠低的。

仿佛知道裴頌在內心的吐槽,陳想又說,“我媽說我舅小時候身體特別不好,有點小事就發燒,長大之後也是稍微累點就燒起來。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就把他當寶貝似的寵著,後來他們走了,我媽也把我舅當寶貝,我們家我和我爸的地位都得排在我舅後麵。不過我舅還算爭氣,反正我出生後他也沒怎麽用我媽操過心,我小時候都是他帶的。”

裴頌低著頭摳手指,陳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你也不用介意我舅離過婚,他根本就不喜歡宋雲舒,要不是你的出現,他估計還得拖拖拖,越拖越完蛋,你拯救他於水火啊!”

裴頌有點不好意思,聽他濃重的鼻音,問道:“你是不感冒了,吃藥了嗎?”

“換季鼻炎犯了,沒事。”陳想是非常想讓裴頌當自己舅媽的,打了個噴嚏,繼續勸:“你知道嗎,我聽我媽說宋雲舒臨走時還敲詐了我舅一筆,就她這種人,我舅別說喜歡,都跟她結仇了,所以你千萬別因為這個有心結。”

裴頌聞言卻內心一緊,難道是宋雲舒離婚帶走了太多的流動資金,才讓飛來的財務困難?

陳想看他緊皺著眉頭,掏出包已經涼了的糖炒栗子分給裴頌,“別想了,高高興興跟我舅在一塊,亂七八糟的事情交給他去操心,怎麽說也比你打了十一歲,他照顧你理所當然。”

裴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跟陳想一起窩在**打了一下午的遊戲,當他學習間隙勞逸結合的放鬆。

臨近傍晚,他們才從出租屋出來覓食。

【作者有話說】:搬完家啦,恢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