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想想的很明白,這些話他沒跟裴頌和蔣奇謙說過,因為怕他們誤會自己是因為他們生不出孩子而選擇和女人在一起。解釋起來太麻煩,不如不說。

湖水清盈盈的,像一麵鏡子,將湖對麵的圖書館倒映在鏡麵,白雲藍天,雲隨風動,鏡子變成起皺的綢緞,滿湖碎金。

陳想看到竹葉飄到了雲上,水下的錦鯉突然躍起,竹葉被卷進水底,雲碎了,鏡子也碎了。

“我下午還有複習計劃,先走了。”陳想沒有回頭,起身後經自離去。

周翊濤傻傻的坐在長椅上,目光呆滯,不知過了多久,那片半黃半綠的竹葉從另一個地方冒了出來,在破鏡重圓的湖麵上一無所知地飄飄然。

裴頌睡著了,他一天沒吃飯,沒睡多久就被餓醒了。蔣奇謙在他的熏陶下已經開始嚐試做正餐,他被胡蘿卜燉牛肉的味道勾的下了床,摸到廚房一把子抱住了蔣奇謙的腰。

“舅舅好香啊~”裴頌用臉貼著他的脊椎。

蔣奇謙溫溫柔柔的笑了聲,“是我香還是肉香?”

“都香!”裴頌笑嘻嘻的繞到他前麵,親了親他的下巴。

蔣奇謙一隻手將他攬在懷裏,另一隻手慢慢的攪動濃稠的湯底,“馬上就好了,去餐桌上等。”

飯桌是談心的好地方。

蔣奇謙給裴頌夾了一塊牛肉,眼中含笑地看他吃完,“味道還行吧,照你的食譜做的。”

裴頌滿足的眯起了眼,“不錯不錯,是真的很不錯。”

飯過半飽,蔣奇謙夾菜的速度慢了下來,輕聲開口:“頌頌,你想當明星?”

“還行。”裴頌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我隻是不厭惡鏡頭,而且娛樂圈不是掙錢特多嗎,錢多的活兒誰會嫌棄。”

蔣奇謙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可是娛樂圈很不單純,我……”他頓了頓,肯定的說:“我不希望你去。”

裴頌這才從牛肉裏抬頭。蔣奇謙很少幹涉他的決定,少到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他說出“我不希望你怎樣怎樣”。

想到蔣奇謙電腦上成就刻度尺一樣的查詢詞條,裴頌也嘴角的弧度淺了些,垂下了眼,“舅舅,你缺錢嗎?”

蔣奇謙一愣,“不缺。”

他扯出一個略有嘲諷意味的笑,“那你為什麽要賣房賣車?”

“……你知道了,”蔣奇謙拿起手邊的眼鏡戴起來,給裴頌添了一些葡萄汁,而後看向他的目光沉穩而認真,“你是因為看到我賣房才想進娛樂圈嗎,你覺得我缺錢?”

裴頌察覺到他語氣裏的一絲不對勁,他放下筷子,拿紙抹了抹嘴,縮了縮肩膀有些底氣不足:“你不缺嗎?”

蔣奇謙氣笑了,“我當然不缺。”他想了想,到臥室的書桌旁找到一份收購合同放到裴頌手邊。

裴頌翻了翻,越翻眼睛瞪得越大:“不是吧……飛來竟然這麽貴!”

蔣奇謙也不吃飯了,把凳子挪到裴頌身邊,握著他的手輕聲說,“抱歉,這件事確實是我沒跟你說造成的誤會,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讓你擔心了。”

裴頌想打他,沒好氣的說:“你把飛來賣了是給我驚喜?像話嗎?”

蔣奇謙失笑,刮了刮他的鼻梁,“公司隻是賺錢的手段,既然有錢了,為什麽非要把公司抓在手裏。”

裴頌拍開他的手挺腰,企圖在氣勢上壓過他,越發大聲:“可飛來是你這麽多年的心血!”

蔣奇謙不說話了,他離裴頌很近,佝僂著背,微微低頭,下巴剛好落在裴頌的肩上。他沉默著,呼吸拂過裴頌的頸間,氣息微涼,像冰雪那樣脆弱,“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裴頌一僵,他沒聽見過舅舅這樣的語氣。像一個對全世界的不認可都無所謂的小孩,在得知自己心愛的人也不理解自己的時候,從驕傲的不可一世跌落成滿是裂痕的孤獨的流浪者。

“對不起,”裴頌心疼得立馬道歉,“我沒有非要你留著飛來的意思,我隻是不想你的心血白白浪費。”

蔣奇謙向他脖頸更深處挪了挪,音色如暗夜中飄零的霾:“我跟你說過我的夢想嗎。”

“沒。”但似乎陳想說過……裴頌想起陳想說舅舅被宋雲舒母女困在國內。

蔣奇謙果然道:“挺俗的,我想環遊世界。”

裴頌放在合同上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握。

“創建飛來隻是在國外讀研時的一個意外,我參加的攝影社團滿世界飛,很多學長學姐跟我一樣條件並不富裕,但學校有可以申請創業基金,我們幾個為了薅學校的羊毛,才將飛來的雛形做了出來。”

蔣奇謙說這段話的時候語速很慢,眼神放空的望著前麵,虛虛的抱著裴頌。

飛來能盈利也是意外。蔣奇謙的社團每到一個地方就去跟景點的工作人員談,讓當地景點跟他們的旅行團合作,那時候他讀的學校是常青藤,在外麵聲望很高,一般景點的負責任都會相對多給一些又會。

發展的過程挺順利,一開始飛來隻有學校裏的人用,後來幾個學長學姐畢業了,把飛來按自己的國家分成部門,蔣奇謙負責華國。

再後來,飛來就隻剩了華國部,蔣奇謙也結婚了。

結婚後蔣奇謙除了出差再也沒有旅行過,飛來變成了他盈利的工具,初衷被忘到了腦後。

直到裴頌出現,蔣奇謙離婚,他感覺被禁錮了六年的靈魂突然被新鮮空氣包圍,身心暢快的同時深藏在內心深處的夢悄然發芽。

“飛來在大熊手裏隻會越來越好,被收購後,員工們也一躍成為大廠員工,工資會按照大熊的標準漲薪。他們請我繼續做飛來的負責人,我拒絕了,換成了股票和分成。等手續辦完,我就是無業遊民了。”

蔣奇謙笑了笑,“嫌棄我嗎?”

裴頌聽得有些悵然若失,若是沒有宋雲舒的搗亂,蔣奇謙這六年指不定能去多少地方。

而他們,也不一定會夠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