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世界,人與人相遇的機遇能有多少?這個問題的答案,時雨不知道,可她能肯定的是,她和許仲騫的孽緣和這樣的機遇有著莫大的關係。就好比此刻,邱易唯敲開隔壁包間的房門,她看到的第一張臉就是許仲騫。

她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

許仲騫也看到了跟在邱易唯身後的時雨。出於禮貌,他很快將視線收回,繼而轉到邱易唯身上:“請問?”

“許博士,是我是我。”邱同鈞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開始搶答,“我們在隔壁吃飯,聽到有人唱曲,時博士說這唱腔聽著像她很喜歡的葉玉芳老師,我們就冒昧過來看看。”

他們昨天剛見過,聊得還挺愉快,邱同鈞自認為許仲騫對他印象很好。本來他還擔心邱易唯貿然敲別人的門不禮貌,見到是許仲騫他放鬆多了。

許仲騫回以微笑:“原來是小邱總,好巧。”

看到邱同鈞,許仲騫對時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昨天邱同鈞跟他提過,想爭取時雨加入天鼎顧問組。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雅興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小叔邱易唯,德國回來的建築師,也是天鼎的新任CEO,你們今後肯定會有機會合作呢。至於時博士,就不用我介紹了吧,你們是老熟人了。”

最後一句,邱同鈞話中有話,聽得懂的人都明白是什麽意思。這種場合時雨不便發作,也不好意思再裝旁觀者,她主動打了招呼,沒說多餘的話。

許仲騫把門敞開了:“進來一起坐坐吧。剛才我小姨興致好,開了個嗓。”

他話還沒說完,時雨就看到了坐在包間裏側的葉玉芳,還有她身邊正幫忙倒茶的羅輕輕。聯想前因後果,時雨心中了然,原來許仲騫說要宴請他小姨,不是騙她的。那麽,這場原本屬於他們仨人的聚會,算是家庭聚餐?

時雨心裏一陣發酸。

許仲騫從沒對她提起過,他小姨是大名鼎鼎的昆曲藝術家葉玉芳。時永忱閑來無事會聽昆曲,那個年代的人,但凡對昆曲有所愛好的,多多少少都會崇拜葉玉芳,就像現在的小年輕追星一樣。時雨不算票友,隻是因父親的緣故,對葉玉芳的唱腔耳熟罷了。

剛才邱同鈞那番說辭,時雨原本沒往心裏去,可是一看到羅輕輕和葉玉芳,她心虛了。在這種場合聽到這種話,不知道羅輕輕會做何感想。都怪邱同鈞,他是巴不得她和許仲騫多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他不就是想借著許仲騫之名,拉她加入天鼎嗎!

時雨忍不住去瞪邱同鈞。邱同鈞莫名其妙,一臉無辜。

本來是特別官方的工作晚餐,突然多了個插曲,氛圍發生了各種微妙變化。

許仲騫挨個介紹了每個人。邱易唯很客氣地向葉玉芳致歉,說是在隔壁聽到她唱曲,特地過來拜見的。葉玉芳非常隨和,並沒有介意自己的私人聚會被打擾,甚至即興為大家唱了一段。

最坐立不安的當屬小馮了,他心裏不停地打鼓。邱董交代的任務能不能完成還是未知數,先是邱同鈞自作主張允諾給時雨那麽多股份,再是邱易唯不請自來,叔侄倆關於賬目的“戰爭”不定什麽時候會爆發,現在倒好,連許仲騫也摻和進來了。他聽邱同鈞提起過,時雨對許仲騫一往情深。可是不對啊!看這情形,許仲騫好像是帶著別的姑娘在見家長?許仲騫可是邱同鈞用來說服時雨的撒手鐧,現在這又是哪一出?

蒼天呐!

小馮給梁朱槿發了個微信,他在桌子底下踢她,提醒她看手機。梁朱槿不理他,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工具人。小馮很羨慕她的淡定和置身事外,他也好想擁有這樣的技能。

小馮自然不知道,在場和他一樣緊張的,還有一個人。

羅輕輕站起來:“時雨姐,葉老師剛到恒洲,師哥招待她,讓我推薦附近好吃的餐廳。我也是……”

“輕輕,讓服務員過來添幾個菜吧。”許仲騫輕描淡寫地打斷了羅輕輕的話,“兩位邱總,小雨,不介意的話一起用餐?”

葉玉芳附和:“是啊,一起吃吧,人多熱鬧,我好久都沒跟這麽多年輕人一起吃飯了。”

時雨沒有任何胃口。羅輕輕想解釋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許仲騫不讓她解釋。他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麽,她心裏清楚得很。

有什麽好對她解釋的呢?她才是多餘的那個人。

她把情緒掩飾得很好,不了解他們關係的人根本無法從她臉上看出任何不愉快。她很禮貌地向葉玉芳道別:“葉老師,今天有幸聽到您唱現場,特別驚喜。我爸爸很喜歡您,我也很想再跟您多聊聊,可是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還有一些工作資料沒整理好,我可能得先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工作要緊,下次有空來家裏玩。”葉玉芳表示理解,扭頭向許仲騫,“仲騫,你快送送人家啊。”

許仲騫剛起身,時雨婉拒:“不用了,門口很好打車,我自己走就行了。”

“天黑不安全,我送你上車吧。”

“真的不用了。”

“時雨姐,要不我送你吧。”羅輕輕也站了起來。

“一起吧。”許仲騫順手接過了時雨的包。

時雨別無他法,隻得在眾人的目送下,跟著許仲騫和羅輕輕出了包間。

“時雨——”邱易唯叫住她,“你剛才闡述的中國古建築形態讓我受益匪淺,改天我想單獨向你請教。”

時雨笑了笑,算是默認。不過她明天就要去珜曲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請不請教也是後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上的車。原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就不會那麽難受,看來都是假的。天知道她是中了什麽邪,竟一次又一次次栽在許仲騫手上。

羅輕輕和許仲騫並肩站在原地,目送時雨的車子遠去。

“你這是何苦。”羅輕輕歎氣,“她會恨你的。”

“那就讓她恨吧,最好是恨得徹底一些。”

羅輕輕搖搖頭,轉身先走一步。

許仲騫點燃一根煙,抽了幾口,又掐滅在垃圾桶裏。

“恨我,總好過忘了我。”

有些話他沒法對時雨說,甚至沒法對任何人說。

時雨沒有回家,而是找了家餐廳吃晚飯。剛才在會所,她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那樣的場合,再精美的食物都勾不起她的興趣。

這家餐廳以簡餐為主,上菜速度很快,不一會兒服務員就端上了牛排和咖啡。時雨點的是一杯美式,或許是豆子的原因,她覺得咖啡格外苦,抿了一小口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苦味隨著味蕾刺激了鼻腔,又刺激了淚腺,她順著這苦味開始流淚。

“小姐,你沒事吧?”服務員貼心問候。

時雨隨手拭去了眼淚,擠出笑容:“沒事。咖啡太苦了,嗆得人想流眼淚。”

服務員有些意外:“這是波奎特產的豆子,叫瑰夏,它的醇厚度和酸度比例比較高……好像客人們都說還好。不過小姐您如果覺得苦,我讓咖啡師給您換一款豆子吧。”

“不用了,我喜歡苦的,就這個吧。”

“好的,需要幫助的話您再喊我。”

離開之前,服務員見時雨情緒不太對,又從隔壁桌拿了幾張紙巾給她。

時雨心裏有些暖。上次葉曉萌約小馮在這兒談事情,她才知道這家叫秋舍的餐廳,當時她都沒留意,原來這裏的服務員如此貼心。她又試著喝了一口咖啡。其實咖啡不苦,苦的是她的心情,她隻是需要一個哭的借口而已。

成年以後她很少哭,身邊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堅強的人。可是這短短一個多月,她卻為許仲騫哭了兩次,上一次是在日料店。

想到許仲騫,心底的委屈又加深了一分,湧出的眼淚也多了一倍。

真是太丟人了,以後不能再這樣丟人了!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在公共場合哭。

“時博士?”有人喊她。

時雨很想假裝沒聽見,她眼眶還是紅的,這種時候不管碰見誰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她腦子正混亂,那人又喚了一聲:“時博士?”

時雨不太情願地抬起頭來。站在她麵前的男人高大帥氣,戴著一副細邊眼鏡,和她記憶中見過的某個人的長相慢慢重合。

“付總?”

付熔岩,國內青年景觀設計師中的佼佼者。時雨是在三年前一次業內活動上認識他的,倆人互相留了微信,後來就沒再見過了,也沒聯係過。但她對付熔岩的印象很深,不是因為他外貌出眾,而是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公司高管兼高級景觀設計師了。她在很多刊物上看到過付熔岩的專訪,他這幾年給國內很多一、二線城市的市內公園和頂級樓盤做過公共區域規劃設計,在極短的時間內聲名鵲起,各個社交平台賬號的粉絲高達幾百萬。之前她聽過葉曉萌他們聊八卦,說付熔岩魅力之大,女粉絲們前仆後繼給他發私信求認識、求交往。

“需要幫忙嗎?”付熔岩話中帶著遲疑。他不知道時雨在哭,從他的座位往這邊看,隱約認出是她,又見她伏著身子好像不太舒服,就過來打招呼了。

“不用。”時雨三兩下把眼淚擦幹淨,“我沒事。這麽巧,你怎麽在恒洲?”

“剛到,接了個新項目。正好約了人在這兒談事情,他堵車遲到了。你呢,一個人?”

“嗯。”

“是不是不太舒服?怎麽沒見許仲騫?”

時雨納悶,付熔岩也認識許仲騫?他們認識倒不奇怪,畢竟工作圈有重合。可他怎麽知道她和許仲騫認識?看他這問候的語氣,像是知道些什麽啊。

見時雨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付熔岩略尷尬,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他解釋:“抱歉,我是不是失言了?你們現在不在一起了?”

“我們?我和……許仲騫?”

付熔岩語塞。他不是話多的人,要不是一早就知道時雨和許仲騫是男女朋友關係,也不會有此一問。可是時雨的反應不太對,他不知道該不該接她的話。

“你認識許仲騫?”

“三年前寧城植物園竣工的慶功宴上,我和你,還有許仲騫,我們是同時認識的。你不記得了?”

時雨茫然。不對啊,三年前她在寧城植物園的慶功宴上認識了付熔岩不假,可當時沒有許仲騫!她明明是在兩年前科學院的聚會上認識許仲騫的。

“付總你是不是記錯了?”時雨糾正付熔岩,“我那會兒不認識他。”

付熔岩陷入了回憶。三年的時間不算短,但也沒有長到能讓人把一件事忘幹淨的地步。

三年前的夏天,寧城植物園竣工,首席設計師付熔岩是慶功宴上當之無愧的焦點。當時他在業內已經頗有名氣,不少圈內人士爭相結識他,有的甚至當場就和他約定了項目合作。但是,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人是時雨和許仲騫。

時雨是一位姓羅的老教授引薦給付熔岩的。羅教授是景觀設計圈內的泰鬥級人物,他和時雨的父親時永忱是舊友。很巧的是,時雨在寧城參與的仿古園林項目是羅教授主導,就被他拉來參加這個聚會了。

“你們都是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年輕人,看到你們做出成績,我們也開心。”羅教授笑容滿麵,侃侃而談。

氣氛被羅教授帶得很好。有了這樣的開場,付熔岩和時雨也慢慢熟絡起來,他們交流了很多各自領域的學術知識。時雨聽說付熔岩最擅長植物景觀設計,非常驚喜,說她閨蜜就是學植物的,耳濡目染下她對植物的感覺很親切。就在他們相談甚歡時,時雨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抬頭,看見了二樓露台的許仲騫。

慶功宴的舉辦地是在團隊中某位設計師的私人別墅,酒水和茶歇擺在別墅一樓的庭院內,不過為了方便抽煙的客人,主人很貼心地在露台辟出了一塊吸煙區,上麵也擺了水果和茶點。許仲騫和幾位同行在露台交流了許久,他走到欄杆旁抽煙,一眼就看到了時雨。

付熔岩和許仲騫在宴會剛開始就打過照麵,他見許仲騫居高臨下看著他們,問時雨:“認識?”

時雨搖頭。

“地理科學資源研究所的許仲騫許博士,業界名人。”

付熔岩剛介紹完,許仲騫就下來了。他徑直走到他們身邊,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時雨幾眼,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場。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時雨先開口了,“許博士看著很麵善呢。”

“你認識我?”

“付總剛跟我介紹過。你好,我是時雨,恒洲古建築研究院的研究員。”

許仲騫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在時雨自我介紹之後,他有幾秒鍾處於走神狀態。

“你好。”這兩個字,許仲騫說得非常艱難。

很快,慶功宴的**來了,二人初見的曖昧被大家的熱情淹沒。

幾天之後,付熔岩去機場送羅教授。羅教授做完手頭這最後一個項目就退休了,他準備回老家頤養天年。在機場,付熔岩又碰到了時雨,不過他沒有跟她打招呼。因為她和許仲騫在一起,兩人正擁抱著,有說有笑。他還看見許仲騫親了時雨。

付熔岩一點都不意外,早在他們看彼此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會走到一起。

“付總?”

時雨的聲音把付熔岩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付熔岩笑了笑:“抱歉,想起了一些事。”但他並不打算跟時雨細說這些事,看她的狀態,好像跟許仲騫處得並不好,至少現在不太好。他不想多此一舉。

“我等的人來了。”付熔岩看向門口。

時雨回頭。進餐廳的這個人她認識,是陸西城的部下,寰宇集團設計部的總經理諶竣。

“你新接的項目不會是碧波穀吧?”

“你知道碧波穀?”

“巧了,我們古建院正在和寰宇集團合作這個項目,明天我就去珜曲出差了。”

付熔岩很高興:“那我們應該能在珜曲碰見。三年前我就覺得,我們一定會有機會合作的。”

“我也期待。”

諶竣匆匆走近,他向付熔岩連連道歉:“付總,實在抱歉,路上太堵了。讓你等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說著話,他餘光看到了時雨,詫異道,“時博士,你也在這兒啊?”

時雨微笑。

諶竣做出邀請:“既然二位認識,要不一起用餐吧。”

“不了,我助理一會兒就來接我。我得回家收拾一下,明早還要趕高鐵去珜曲見你們陸總呢。”

“這樣啊,那……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我們珜曲見。”

“回見。”

時雨朝他們揮揮手。他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聊起了工作。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葉曉萌發消息說她馬上到了。時雨去餐廳門口等她,臨走時又去跟付熔岩還有諶竣道了個別。

葉曉萌剛把車停穩,她移下車窗,拋出一連串問題:“我聽幾個實習生說,你和天鼎集團的小邱總一起走了啊。你們沒一起吃晚飯?怎麽一個人跑秋舍來吃了?事情談得不順利嗎?”

“哪來那麽多問題。我就是想來這兒吃點東西不行嗎?”

“你該不會是惦記那位帥氣的小提琴手吧?”葉曉萌曖昧一笑,“他叫什麽來著,Gary?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長得是真帥,混血就是有基因優勢啊。”

時雨開門上車,懶得接她這不正經的話。

“他在店裏嗎?有沒有碰到他?”

“沒有。你要是惦記人家,自己去問。看你們家蔣銘韜的飛醋會不會潑天而下。”

聽到蔣銘韜的名字,葉曉萌趕緊閉嘴了。時雨說得沒錯,蔣銘韜還真是個愛吃醋的人。

車子掉轉頭,葉曉萌遠遠看見Gary背著小提琴朝這邊走來。她激動地戳了戳正低頭回微信的時雨:“快看,說曹操曹操到,原來他今天上晚班啊。哇,看上去比上次更帥了,這大長腿!這藍眼睛!”

時雨充耳不聞,繼續埋頭給陸西城回微信。大概是諶竣跟他說了在餐廳碰見她,陸西城便給她發來消息,問她明天什麽時候到珜曲。

或許是葉曉萌激動的樣子引起了Gary的注意,他朝這邊看看一眼,微笑揮手。

被帥哥注意,葉曉萌心都化了。她憋著興奮勁兒,等Gary走遠了才說:“他對我笑了!還跟我打招呼呢!”

“瞧你那點出息。”時雨揶揄她,卻也耐不住好奇往窗外看了看。嗯,確實挺帥的。

車子開出幾米遠,Gary才後知後覺想起什麽,回頭看了一眼。車裏坐著的人,他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走到半路,時雨想起付熔岩說的事。她問葉曉萌:“你還記不記得,我和許仲騫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怎麽不記得?能不記得嗎!”葉曉萌調侃,“不就兩年前科學院那次聚會?你一見到人家,魂都跟著飛走了!還好意思取笑我見到帥哥犯花癡。”

“我就說嘛!”時雨加了重音。

葉曉萌奇怪:“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剛才在餐廳碰見付熔岩了,宇林集團的副總。”

“我知道,我知道!”葉曉萌搶答,“就那個,很高很帥的景觀設計師,女粉絲很多的那位。你見到他了?怎麽不早說,我還沒近距離見過本尊呢,早說我就進去打個招呼。”

“別打岔,說正經的。付熔岩跟我說,他三年前在寧城植物園竣工的慶功宴上見到了我和許仲騫,說我那時就認識許仲騫了,還說……”

“還說什麽?”

“還說我跟許仲騫當時在一起。”

“怎麽可能!”葉曉萌發自內心地不信,“他一定記錯了。我親眼見證了你和許仲騫的世紀會麵,明明是兩年前!許仲騫當時那樣兒,哪裏像之前就認識你?你們還互相遞名片來著。他不是還調侃你嗎,說顏值和智商成反比,你頂多隻能是科學家的女兒。”

葉曉萌說的那一幕,時雨記得很清楚,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忘記。

“再說了。”葉曉萌補刀,“就以你對許仲騫的迷戀程度,要是三年前在寧城就認識並成功拿下了,回來還不得把我耳朵都叨叨穿孔啊。”

“你閉嘴!開好你的車,看路。”

“還不讓人說啊,哼。”

葉曉萌婉拒了時雨上樓喝杯茶的提議,把時雨送到小區門口就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去出差,今晚她怎麽也得和男朋友過個浪漫的二人世界。

時雨看著葉曉萌急匆匆回家找男朋友的樣子,居然有些羨慕。她如今的生活中就隻剩工作了。

今晚月色很好,柔和地灑了一地。時雨慢悠悠在樓底下走著,深呼吸幾口。趁著空氣好月色好,她圍著池塘散了會兒步。巧的是,之前時永忱跟她提過,她住的這個小區,園景規劃就是付熔岩公司做的。小區隨處可見高大的樹木,池塘邊有一片不小的草坪。春日裏草坪上開滿了黃色和藍色的小花,夏日夜晚還能聽到昆蟲的鳴叫聲,像極了她兒時記憶中的景象。

走了不到半圈,時雨停住了。她看到不遠處的海棠樹下,有人正站著抽煙。那側影她再熟悉不過,匆匆一瞥就能分辨出是誰。

許仲騫好像有心事,煙圈吐得極慢,像是在沉思著什麽。抽完最後一口,他把煙頭踩滅,轉身扔垃圾箱。剛一回頭,他看見了時雨。

四目相對,卻相顧無言。

空氣凝固了幾秒鍾後,許仲騫才低聲開口:“怎麽才回來?”

“有點事。”時雨走近一步,“你呢,特地下來抽煙?”

“隨便走走。”

“抽煙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

“那你少抽點。”

說完這幾句話,二人再度沉默。

一想起今晚會所發生的事,時雨覺得尷尬。他都帶羅輕輕見他家人了,她再傻也不至於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先回去了。”她說。

“等一下。”

時雨回頭。

“明天幾點的車?”

“嗯?”時雨不知道他問這個幹嗎。

“我送你去高鐵站。”

“不用,曉萌開車來接我。”

“嗯,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走了幾步,時雨再次回頭:“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是說第一次見麵。”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你先回答我。”

許仲騫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她:“兩年前,科學院聚會。”

時雨點點頭:“知道了。那我先上樓了,晚安。”

許仲騫目送她進了單元樓。他以為她會回頭看一眼,可她走得那般若無其事,像是下定決心要遠離他一樣。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應該是今晚發生的事讓她心裏生了嫌隙。他一時竟不知,事情發展成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還有她剛才問他的問題……她怎麽會突然問這個?是她想起什麽了?不對,肯定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麽。

許仲騫莫名有些不安,即刻給他助理吳克飛打了個電話。下班前匯總工作,吳克飛跟他說,省裏很重視珜曲古鎮的旅遊開發項目,下了文件讓他們地研所隨時準備配合,隻要當地有這個需要。

“既然是重要的工作,如果那邊有需要,我親自去一趟吧。”

吳克飛為難:“可是咱們和天鼎的合作也……”

“時間上不衝突,稍微趕趕工就行。”

許仲騫想了想,補充:“把我近期的工作也壓縮一下,下個月我可能要請幾天假。”

吳克飛以為自己聽錯了,許仲騫居然也會請假?掛了電話,他馬上把許仲騫剛才的叮囑都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