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鋪的隔壁,有一位大媽。

胖乎乎的,樂天派。

她是從鄉下搬過來的,農村人,小學文憑。

早年的時候,她老公便因為一次車禍而逝世了。

她獨自一個人將兒子拉扯成人,供他上學讀書,硬生生地將其供養成了海城大學的保送生。

兒子那是真的爭氣。

大學畢業之後,在海城打拚十餘年,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隨即將自己的老母親接到了海城,並為她安置好了住所。

這真的是個不錯的勵誌故事。

大媽就這麽搬到了許承家的雜貨鋪邊上,又閑的沒事做,幹脆開了一家裁縫店。

許承坐在自家店門口吃西瓜的時候,偶爾就會跟鄰居大媽聊上幾句。

又有誰不喜歡跟平平無奇其帥氣的老頭子聊天呢?

從大媽的口中,許承了解到了她這一生。

「不容易啊。」許承感歎著。

「是,真不容易。」

大媽點了點頭。

「前兩天還有幾個年輕小夥子要來采訪俺,說什麽要記錄俺這平凡但怎麽怎麽不簡單的一輩子。」

「你答應了?」

「俺給他們買了兩個老冰棍,讓他們哪涼快哪呆著去。」

大媽吃著街角的肉夾饃,滿嘴流油。

「咱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是走了大運了。」

「他們說什麽平凡跟不簡單,俺聽不懂。」

「俺隻知道,俺不希望任何人過俺的日子。」

「現在想一想,俺都覺得後怕,那些難受的日子俺都不知道俺是怎麽忍過去的。」

「宣傳俺?宣傳啥?」

「俺是忍過去了,兒子也爭氣,可俺村裏多少人沒忍過去呢?怎麽就非得宣傳俺?」

大媽吃完了肉夾饃,又從許承那邊要了一塊西瓜。

「俺真是好命。」

「俺謝謝這條命,讓俺還有機會坐在這裏,跟你一起吃西瓜。」

兩位老人家享受著這難得且平靜的午後。

吃完了西瓜,大媽一拍大腿。

「得,走啦!」

許承問道:「去哪裏啊?」

「去爬山,然後找家不錯的館子吃飯。」

「有約?」

「沒約俺就不能一個人去了?」

大媽哈哈笑道:「老弟弟,俺年紀也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沒了,俺當然要去嚐試一堆亂七八糟的了。」

她拍了拍許承的肩膀。

「俺還沒享受夠呢!」

……

這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那的確是一位擅長享受人生的大媽,且心中留存有敬意與感謝。

這樣的一個人,許承當然不希望她的生活被超凡力量所打擾。

而根據會長小姑娘的預測,海城接下來24小時之內爆**亂的可能性,高達99.99%。

無限接近於100%!

這幾乎已經是注定的結局了。

因此許承順口說了一聲,希望這位鄰居大媽到海城的郊區走一走,最好報一個兩天一夜的旅遊團。

但不走估計也沒事。

海城普通人的守護者是誰?

不是許承。

是目擊者。

目擊者組織維持了多年,必定有一套完整的緊急預案。

鄰居大媽哪怕是待在海城,也不會有事的。

一旦有事,那多半就是波及整個蔚藍的大事了。

可讓許承沒想到的是,本是隨口提的一句話,結果卻讓他發現了一些更讓他不解的問題。

鄰居大媽回答道:

「不去,因為沒什麽意義。」

這句話讓許承愣在了那裏。

也不著急關門了,而是進一步詢問道: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沒意義啊!」

鄰居大媽同樣愣住了,仿佛在好奇許承為什麽多此一問。

許承眯了眯眼睛,隱約間察覺到了眼前鄰居大媽身上異常的點。

他追問道:「老姐姐,您兒子最近還好嗎?」

「都挺好。」

鄰居大媽點了點頭,但臉上卻並沒有洋溢起許承所熟知的那股熟悉的笑容。

「小兩口感情挺好的,俺好像要有孫子了。」

這句話的內容足以讓人幸福得笑個不停,可鄰居大媽的態度卻讓許承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仿佛是在敘述一個冰冷的事實,根本毫無情感。

許承的心中不禁冒出了一個猜測。

難道學者的特性能力,是能夠屏蔽某人的「情感」嗎?

乍一看上去,這個推論是有道理的。

無論是植物小哥、兩位洗地小弟、還是眼前的鄰居大媽,他們的態度都出乎許承預料地「冷漠」。

用「屏蔽情感」來解釋這一情況,似乎再合適不過了。

可如果真是如此,似乎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麽許承會在這些人的心聲中,聽到一連串白茫茫的省略號。

「老姐姐,你不是挺喜歡到處逛的嘛,還喜歡這玩玩那看看的。」

許承坐在了店門口的長椅上,拍了拍長椅,隨意說道:

「還記得這把椅子不?」

「當時你覺得這把椅子太久了,非得要重新翻新然後油漆一遍。」

「你懂什麽翻新和油漆?」

「所以你就每天去建材市場溜達,研究翻新和油漆長椅的辦法。」

「最後前後忙活了一個月,才終於弄好了,連建材市場都以為你是同行!」

許承越說越覺得有意思。

但話音落罷的時候,他的臉色卻忽然沉了下來,雙眼盯著不遠處的鄰居大媽。

「這些,老姐姐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俺做的為啥不記得了?」

大媽對許承的問題顯得十分詫異。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啊。」

許承連連點頭。

而後,他忽然話鋒一轉,「我說,老姐姐,這長椅放這裏這麽久了,風吹雨打的,要不咱倆一起再把它翻新一遍?」

聽此一言,大媽竟然是認真的思考了一番。

最後,搖了搖頭。

「不,俺不幹。」

「為什麽?」

「因為沒意義啊!」

大媽的思路相當清晰。

「你看啊,我給你算一筆賬。」

「幹這活,你說是為了什麽?」

「這長椅還能用,或者大不了新買一個。」

「你說省錢,也行,可雇人來做的話,效率要比咱們兩個高很多,而且咱們也能省下材料費,省下來的錢更多。」

「你說,咱們自己忙活有意義嗎?」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

許承隱約感覺到自己發現了某種規律,隻是暫時還沒辦法更好地形容出來。

可以肯定的是,大媽仍舊保留有自己的情感。

她所失去的是什麽呢?

想到了。

許承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形容方法——

這位鄰居大媽的心態……

好像變成了如今海城裏常見的那種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