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海外蠶食,文武相製

龐大的軍隊,連年的征戰,對於安南鄭氏和廣南阮氏來說,人力物力的消耗都是極大。北越勞動力不足,導致河堤失修,農田荒蕪,且又有花樣繁多的苛捐雜稅,民眾生活困苦。而南越則發生了大規模的土地兼並,阮氏貴族又驕奢**逸,貪汙腐化尤其嚴重,百姓也是差不多的境況。

從兵力上講,安南鄭氏占有優勢,而廣南阮氏的常備軍隊不過兩萬。但廣南阮氏也有所依仗,那就是與歐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接觸較多,得以購置較先進的歐洲軍備,在城防中雇傭歐洲的軍事專家。而且,地理形勢對他們有利,長育壘和日麗壘從大海至叢山,抵禦了鄭氏數次攻勢,一直堅持到1672年。

盡管安南鄭氏和廣南阮氏的矛盾不可調和,是一個你死我活的局麵。但朱永興依然采取有理、有據、有節的蠶食策略,兩麵都有逼迫,又都不逼得對方到拚命的程度,而是讓他們在互相的交戰中自損實力,虛弱疲弊。

如果從策略和計謀上來比較,廣南阮氏更為高明,采取的辦法與朱永興也有些類似。他們一邊與鄭氏抗衡,利用武器裝備和地理地形的優勢抵禦鄭氏的進攻,一邊不斷地蠶食占城國,插手真臘內政,也是以外補內的套路。

兩相比較,朱永興還是比較重視廣南阮氏。安南鄭氏的鄭根,也算是一個人物,可惜離他上位掌權,還有十幾年的時間,朱永興可以暫時靜觀其變。現在,朱永興在湄公河三角洲地區的一番攻掠,又與占城國結成了聯盟,便遏製了廣南阮氏以外補內的企圖,可以在鄭、阮兩氏的戰爭中,左右逢源。坐收其利。

說白了,就是杠杆原理,明軍成為能左右平衡的小小砝碼,隻需在一方稍加用力,便能使戰爭的天平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傾斜。而鄭、阮兩氏又不敢冒著被對方趁機取利的危險,與明軍撕破臉皮,大打出手。

安南鄭氏。廣南阮氏,占城,真臘,再加上南明,五國互相製衡的局麵終於被朱永興實現了。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無須投入過多的兵力和物力。便能從中漁利,取得發展的空間。

“不可過於毛躁激進,還是應穩步蠶食。”朱永興對即將上任的湄公省軍事正副主官麵授機宜,他們分別是魯國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啟隆,“加上要隨你們一同出發的兩千人馬,湄公省將有駐軍七千,在移民中進行動員的話。又有兩三千人可助戰。隻要穩妥用兵,不急不躁,無論是廣南阮氏,還是真臘,都很難戰勝我軍。”

魯國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啟隆恭謹地聽著,目光隨著朱永興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成為獨當一麵的大將,兩人心中既興奮又忐忑。

“占城最弱。但我們暫時還需要他們作為緩衝,不宜立刻與廣南阮氏直接接觸。”朱永興點了點占城國的位置,說道:“可以視情況出兵幫他們抵擋廣南阮氏的進攻,但不是無條件的,糧草軍餉是要讓他們出的。”

魯國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啟隆相視一笑,心中了然,岷殿下還是那副不吃虧的性子。白出力的事情是不會幹的。

“湄公省擴張的方向在南麵,要依照移民的數量去占領土地,慢慢地把這裏全部全部收入囊中。”朱永興輕輕在金甌半島上拍了拍,這裏東臨南海。西瀕暹羅灣,地理位置也是相當的重要。

“殿下,這裏河網縱橫,似乎不太適合大部隊作戰。”魯國公祁三升謹慎地說道:“而且瀕臨大海,若有水師助陣的話,將事半功倍。”

“水師也隻能在湄公省慢慢建立發展。”朱永興稍顯無奈地說道:“目前南海艦隊的任務是擾襲兩廣沿海,抽不出身來。好在無須著急,兩三年的時間裏,總會有辦法的。”

“真臘孱弱,縱無水師,亦不是我軍對手。”宜川伯高啟隆對財政狀況雖然不是很了解,但卻知道朱永興殫精竭慮、東挪西湊地維持目前的局麵,已經相當不易,所以也便不想要求太多。

“孱弱是孱弱,可為何未被滅國?”朱永興不等祁三升和高啟隆回答,便自己給出了答案,“南阮於柴棍紮下釘子,緩圖擴張,又不斷南侵占城,並幹涉真臘王位繼承,強迫真臘獻地酬謝,打的便是蠶食的主意。鯨吞固然幹脆,但越族人口跟不上,兵力亦要分薄,便難以對付北鄭的進攻。我們亦要如此,慢慢擴張,兵不雪刃,基礎一定要夯實,不能光顧眼前痛快,埋下長期的隱患。”

在將近半個世紀的南北惡鬥中,北鄭動員兵力最高達十萬,而地廣人稀的南阮常備兵力則隻有兩萬人左右。南阮以有限的人力物力,在七次鄭阮戰爭中自保有餘甚至能主動北伐,這與曆代阮主不遺餘力地對越南南部進行深入的開發建設是分不開的。

但現在,朱永興結盟占城,遏製了阮氏向南擴張的步伐。如果不想與明軍大規模開戰,阮氏便隻能向西侵掠真臘,或向西北攻擊南掌。按照目前鄭阮戰爭相持不下的態勢,朱永興認為阮氏多半不會愚蠢到選擇前者。

“戰爭為政治服務。”朱永興說到了最後的重點,目光從祁三升和高啟隆臉上掃過,“湄公省遠在海外,通信聯絡頗費時日,吾不便直接指揮下令,便需要湄公省文武相濟,精誠團結,臨機決斷。”

明朝以武立國,接受宋代教訓,起初沒有采用以文抑武的政策,相反大幅度提高武官級別。明太祖朱元璋還明確規定文臣不得封公侯,最高隻能封伯爵,又設置最高軍事機構為中軍、左軍、右軍、前軍、後軍五都督府,每府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副手都督同知,從一品,都督僉事,正二品。

而且,朝廷各衛的指揮使都是正三品,各省的軍事長官都指揮使為正二品。要高於本省的行政長官布政使(從二品)。地方各衛的指揮使也是三品官,千戶所的千戶為正五品,百戶所的百戶為正六品,都遠高於知縣(正七品)。

但是這套武官係列到了明中期後就運轉不靈,朝廷陸續在各地設置“總兵”作為某一部隊的總指揮,並另行委派參將、遊擊、守備等中級軍官作為基層部隊的指揮官。而在這些武官之上具有戰區指揮權的卻往往是朝廷派出的文官擔任的“提督”、“總督”、“經略”。

以文抑武或以文製武的弊端,朱永興知道得很清楚。但他也知道武將不聽號令,挾兵自重,或貪功濫殺的害處。

所以,軍隊政治化是一個製約的措施。這樣做不僅能增強軍隊的凝聚力、戰鬥力,忠君愛國的思想也會慢慢滲透進每個士兵的心裏。雖然政治工作發展的時間並不長,政務官員的經驗還顯不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朱永興還是對此充滿信心。

在軍隊政治化達到令人滿意的程度之前,朱永興便需要壓製已經出現的以文製武的苗頭,並且用變通的辦法來理順軍、政的關係。

“文武不和,國之大害,請殿下放心,末將等定遵從宗總督的命令。絕不敢自作主張。”祁三升和高啟隆交換了下目光,由祁三升向朱永興作出了保證。以文製武的風聲,他們兩人都有耳聞,現在看來是要開始實施了。

“軍、政分開,這是日後必行的政策,汝等不必擔心。”朱永興仿佛看穿了二人的想法,笑著說道:“但依目前的狀況,軍政交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宗守義可以下令作戰,但如何作戰,卻還是你們與參謀團商議後決定,他也無權幹涉。”

這就是變通,打與不打握在文官手中,如何打卻依然是武將作主。這樣做的好處是相互有個製約,又避免了外行指揮內行的弊病。

“殿下英明。”祁三升和高啟隆擔心的也正是被不懂軍事的文官瞎指揮。現在有了很大的自主權,也便稍感滿意。

朱永興又與二人研討了一番中南半島的形勢,覺得沒有什麽疏漏後,又設便宴為二人餞行。宴畢。朱永興親自送二人至府門,方才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

海防已經有了商稅收入,鑄錢開始在滇省流通,茶葉、雄黃等產品也出口創匯,再加上鏡子的獲利,朱永興除了用這些錢購置軍備外,又擴充了一萬五千軍隊。其中,兩千兵將前往湄公省,其餘名額則分給了滇省的三個戰區。

軍隊的擴充使錢糧方麵出現了很大的缺口,朱永興便采取了借糧於民的辦法。百姓借給官府一百斤糧,一年後官府返還一百五十斤,或者在應交的賦稅中予以扣除。這個辦法能夠奏效,一是那近五成的利息很有**力,二是光複地方後趕種補種的一季蕃薯,使老百姓在借給官府糧食後也不致挨餓。

軍隊的供應不能用蕃薯,但老百姓就不同了。“瓜菜半年糧”,能填飽肚皮,能不受戰亂,便是幸福。當這些普通民眾意識到戰爭的勝敗與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時,他們便不會麻木和吝嗇。

雖然朱永興實際上是在“寅吃卯糧”,但卻沒有過多的擔心。蕃薯、土豆、玉米等農作物正在推廣種植,滇省的氣候溫濕,稻米一年兩至三熟是沒有問題的。隻要能維持住目前的對峙,糧食的缺口在半年後便能舒緩過來。再有湄公河三角洲這塊每年三至四熟的肥沃之地,即便算上開墾種植的時間,一季自給自足,兩至三季便會有富裕糧食。

“明年會更好吧!”

太陽很大,天空很藍,空氣很新鮮。當朱永興處理完公務,舒展著雙臂,走出了屋子時,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

“明年會更好吧?”

晉王李定國放緩了馬速,望著路邊齊整的稻田、忙碌的農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軍心民氣更加的凝聚,這從百姓的精神麵貌中便能看出來。臉上有了笑容,口中有了歡聲,新的土地賦稅政策給了百姓勞作的動力,戰亂後恢複的速度令人驚訝。能一麵實施較為寬仁的政策,一麵開疆拓土,一麵與清軍作戰,晉王李定國對朱永興的智慧和能力欽佩至極,自問是萬萬做不到的。

眾人馳過村子,在村外的空地上又見到了百餘人正揮槍掄刀,進退操練。雖然衣裳各異,動作不規,但呐喊起來也有那麽點氣勢。

李定國微微一笑,這便是發動民眾嗎?這些尋常百姓七天一操練,不管能訓練成什麽樣子,也不再是隻會哭求哀饒、引頸受戮之輩了。清軍想再象以前那樣橫掃而過,肆意荼毒,怕是難了。

一隊人馬又行了二十多裏,便來到了此次軍議的地方——下莊鎮。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此迎候的不僅有趙王白文選,還有掛總督部院銜、巡撫雲南的那嵩。

簡單寒喧之後,眾人進到屋中敘談。李定國才知道那嵩提出移府至大理,已獲朱永興批準,此番便是來見見前線諸將,與李定國等老相識敘敘舊。

“岷殿下移驊蒙自,本官再呆在永昌哪裏說得過去。”那嵩嗬嗬笑著,向李定國和白文選解釋自己的想法,“雖不能上陣衝殺,亦要做好份內,讓兩位王爺專心作戰,後顧無憂也。”

“那總督坐陣大理,確是喜事一件。”白文選笑道:“老友重逢,今晚當一醉方休。”

李定國笑著連連點頭,說道:“自當如此,算算時間,怕是快兩年沒見麵了。戰事不止,以後離之甚近,也恐不能常相聚首,今日把酒暢談,實是快事一件。”

“快事豈止一件?”那嵩嗬嗬一笑,和白文選相視一眼,開口說道:“晉殿下晚至,尚未知曉岷殿下書信內容。等看過之後,便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