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也是這樣想的啊……”
燭火搖曳，寒冷的月光終究被屋內的燈火驅逐，原本冷清的室內，瞬間變得暖洋洋。
半個時辰後，二人終於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好好聊會兒了。
“所以，你拚盡全力入宮當美人，是為了借助人族的力量，庇佑你的族群？”
小冥順手洗了兩盤葡萄，放在桌上，邊吃邊問道。
“是，也不是。”
蘇赫眼眸微斂，輕聲歎了口氣，好看的琥珀瞳流轉，朝自己的身後看去。
隻見一條狐尾從袍下緩緩展露，赤色的尾巴尖上掛著一撮明晃晃的白毛。
“我想庇護的，不是我的族群，而是那些跟我一樣因為血脈不純，被族群排擠在外的孩子。”
狐狸一族，以純色毛發為榮，雜色毛發為恥。
因為身上的毛發顏色越純，他們的修煉則越快，反之，顏色越雜，修煉就更容易受阻。
蘇赫的母親，曾是狐族震天鳴響的九尾白狐，實力強大，不可一世！
她被譽為整個狐族的希望。
在她的庇護下，狐族曾經在某一段時間內，幾乎可以說是橫著走也不為過。
但就偏偏是這樣的強者，卻“自甘墮落”，選擇與一隻實力並不強的赤狐結合。
這一做法觸怒了族長和族人，因為狐族與伴侶結合後，會均分自身的實力給對方。
換句話說，曾經強大的九尾妖狐，現如今已經沒有傲視群雄的實力和資格了。
這對於在弱肉強食的法則之下，生存的大家來說，是十分危險的行為。
但鑒於白狐曾經對族群的貢獻，眾人雖然譴責她，卻並沒有將她驅逐出族群，直到蘇赫的降生。
一開始，大家還是期待蘇赫降生的，畢竟就算異色兩兩結合，也還是有誕下純色幼崽的概率。
但當他真的出生後，眾人卻看著他尾巴尖的那撮白毛，沉默了。
曾經最強的九尾妖狐，生出了最弱的雜毛狐狸。
而且，還隻有一胎。
失望的氛圍籠罩在整個狐族，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蘇赫誕生的第二天，狐族就遭到了異族的入侵。
曾經的戰力天花板已然不在，更何況剛生產完的白狐虛弱不堪，整個狐族頓時陷入了危難之中。
最後整個狐族死傷慘重，蘇赫的父母也為了保護他，雙雙犧牲。
重重壓力下，眾人將矛頭指向了剛出生的蘇赫，這也就導致蘇赫自有記憶起，就一直承擔著狐族“罪人”的角色。
大家都覺得，若不是她的母親那麽任性，狐族才不至於落魄到如此地步。
有了這個原因，好像誰都有了能夠羞辱他、欺負他的借口。
“有罪”。
就是釋放惡意最好的遮羞布。
於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蘇赫，早早就學會了算計和強勢，養成了凡事都會計較得失，優先自我的性格。
因為他從小都是這樣過來的，隻靠“搶”，才有機會討得到一點兒微薄的“好處”。
“那......你恨你的母親嗎？”小冥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蘇赫看著搖曳的燭火，琥珀色的眸子有片刻失神，隔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道：“以前，是恨的。”
“恨她愚蠢，恨她拎不清是非輕重，恨她為什麽不選擇一個強大的伴侶結合？”
“但後來我發現，我其實沒有資格恨她。”
火光將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勾勒得更加立體，深邃的五官在昏黃溫暖的光線中顯得更似雕塑般完美。
“強者被責任裹脅，弱者被偏見壓製，我們總是習慣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規勸她利益最大化。”
“不然她就是愚蠢的，無知的，蒙昧的，可大家卻好似都沒有在意過，她，是否是自由的？”
新鮮的葡萄上，還帶著剛衝洗過的水珠，停留在小冥的嘴邊。
自由......
真是奢侈的詞語啊。
貝齒咬開果肉，清新的汁水瞬間溢滿了口腔。
這顆葡萄，原來是酸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小冥擦了擦手，放過了盤中剩餘的葡萄。
蘇赫輕輕攥緊了衣袖，水潤的薄唇在他的輕咬下微微泛紅，琥珀色的眸子裏透露著某種掙紮的神色。
突然，男人站起了身！
那隻初見不可一世的狐狸，在這一瞬間竟然毫無尊嚴地跪下！
“你、你這是幹什麽？！”
小冥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兩秒的緩衝後連忙蹲下想要去扶蘇赫起來。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提議很過分，但我還是想爭取一下，可以請求你把那些可憐的孩子，帶到北冥村去麽？”
琥珀色的瞳眸裏，帶著真切的懇求，好似無助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們跟著你，遠比跟著我安全，阿晚疑心重，而且十分厭惡妖獸，之前我還能借助一點勢力幫扶一下那些孩子。”
“但最近她似乎對我監察得越來越嚴了，倘若有一天她真的發現了我在城郊養著那些孩子，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小冥想要安慰的手頓在空中，一些酸澀的情緒在心中翻湧，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可你自己也是妖獸啊，你常伴帝王身側，就不怕有一天......”
“狐族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
男人的聲線帶著溫柔和繾綣，打斷了小冥的話：“我已經把自己完全交給阿晚了，我......走不掉的。”
那雙媚惑的狐狸眼，此刻正微微低垂著，在燭火的晃動下，那羽睫就好似紛飛的蝴蝶。
小冥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是真的愛她？”
“嗯。”
男人抬眸，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無比堅決的目光。
“生生世世，此情不絕！”
蟲鳴在夜色中回響得格外清晰，習習夜風竟吹得人略感涼意，月光自上而下的傾瀉，鋪滿了皇城的每個角落。
“陛下。”
帝王的寢宮中，一道黑影陡然降下，落地無聲，好似鬼魅。
“蘇美人今天也去了參賽者的院子裏，而且......”
那道黑影頓了頓，緩緩開口道：“這次進入了那位叫小冥的參賽者房中，呆了足足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