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天血梧桐的護送,再加上根本就沒人意識到蟲它已經回到了青雲山,蟲它很容易就離開了青雲山。

在離開青雲山時,蟲它特意回頭,再望了青雲山廣場上,那個巨大的峰壁一眼。

“青雲群山追天脊,修士仗劍破星辰”這十四個字,依舊是赫然在目。

感念著這些字的項青雲,沒有絲毫感懷,二萬年的時光,令他甚至都忘了這些字為他所提,即便在聽到梧桐樹妖說,項司空已經被剝奪了青雲門門主之位,新的門主不再姓項之時,他都沒有絲毫的感歎。

但蟲它望著這些字,卻是升起許多的不甘。

他不甘心如此落魄地離開青雲山。

他還沒到那高聳入雲天的中三天、上三天去看一看,他更不甘心,就這樣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便被那暗處的無形巨手生生壓製著悄悄離場。

倘若天堂驛界的上天之路,真的在青雲門上三天,那麽他一定會回來,順著那條路,去到天外!

即便天堂驛界的上天之路,不在青雲門的上三天,他也一定會回來,不為了去天路,而為了和人屬聯盟那些想要他死,並害死了他親人和兄弟的人一戰!

“人皇、白雲寺、還有天際諸神,我會回來報仇的!”

他毅然轉身,告別梧桐樹妖,走到青雲門外的大街上。

突然他的耳朵微動,感念到了一個特殊目光,他下意識地撇頭朝那目光望去,看到了一個截掉左邊半條腿的中年大伯。

那人的眼光混濁,但不知為何,當那大伯望著蟲它時,眼神中似乎有一種驚愕,那種樣子,好像認出了蟲它。

而蟲它對於他的外表以及神態,又是完全地陌生。

蟲它覺得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他的心中,似乎又有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認識。

這人是誰?為什麽神態和特征,如此地怪異?

這人似乎並不太在乎蟲它的感受,隻跟蟲它眼光觸碰了一下,便鑽進人流中消失了。

蟲它擔心這人的居心,也不敢在此地久留,趕緊找了一個偏僻之地,祭起麒麟劍,朝回白雲行省的方向飛去。

麒麟劍,也就是在他去天外時,風秋叔留給他護身的劍。

蟲它這是打算先回稻米香村,再去寒婆坳看看,寒婆和雪蓮還在不在那棟土坯老房內。

雖然養父稻田和養母晚霞已死,但稻米香村還是他的出生之地,無論將來要到哪裏去,他都想先回稻米香村看看。

即使再看不到他養父養母的墳墓,隻是站在稻米香村的土地上望望天空,那也是一份深深的懷念!

他這次歸去,改變還是挺大的,來的時候他是步行,才剛踏入修真者的行列,回去之時,他卻可以禦劍淩空了。

但比起龍燁這些天之驕子來,他卻又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原本他的修真能力不弱於他們,但卻因為時間的扭曲,他又一次落後了。

他中間空白了十年,這十年時間令得他原本的修煉進展,降到了和一般好弟子差不多的程度。

一路上行雲浩渺,從喧囂的青雲門大街,再到熙攘的市集,再到寧靜的荒村,途經風光變幻,但蟲它卻沒有任何欣賞興趣。

數日之後,他翻山越嶺,降落到了蜈蚣穀內,他要先去看看,天蛇母親死的地方。

當他趕到那裏時,他看到梔子花漫山遍野,在秋風中搖曳,**起陣陣芳香。

蟲它望著那如汪洋一般的美麗白色花朵,止不住鼻中塞澀。

花團錦簇,在這荒郊一角,開出偏僻山村裏的懷念,花有多富貴,那份懷念便有多厚實。

當年他在稻田懷裏,途經蜈蚣穀內、冰王澗旁時,他曾起誓每年某日,必要在此地遍植桅子花,讓這花開得漫山遍野,讓他哪怕相離十裏,也能聞到花香。

如今,花真的開得那麽團簇,但那些美麗的花朵,卻非他打理。

他鼻子澀澀著,突然間落下淚來。

堅強的天戧孩,努力想要做一個樂觀少年,和別

人一樣平順長大,但天不情地不願,暗中的巨手卻讓他飄泊無家。

平常之時,他都盡可能不去想那些坎舛,隻渴望能用努力,拚搏出自己的人生。

唯在這漫山遍野的桅子花前,他淚落如雨。

他哽塞著,從地上拾起三個稍顯堅硬的麻石,擱在桅子花下,再用手刨了山土,壘成了三個小小的土堆。

當他的手,撫摸過三個假的墳堆,他的淚再一次如泉水般湧出。

稻米香村,有父母死去,兒女們當披麻戴孝以示掛念的習俗,他卻隻能以麻石為父母,拜假泥奠親人。

埋石祭墓,也許隻是他天戧孩蟲它,一人所曾擁有的經曆!

他退後三米,匍跪於地,頭叩在大地上,便再也抬不起來。

天空中山風****,他冥想著那些白色的花瓣被風吹起,將思念飄**在整個蜈蚣山穀。

親人的手掌,在那白色的花瓣中,從天空降落下來,撫摸在他的腦袋上。

他記得胯坐在稻田肩膀上,追逐哥哥稻穀在籬笆院內奔跑的情景。

他記得山裏孩子被餓死的日子裏,晚霞變賣嫁妝,為他買來羊奶和米,喂入口中的奶米粥。

他更記得,那天暮色沉沉,現出法相的天蛇母親,為了救他,被鐵羅漢大錘砸得遍地鮮血的一幕!

但即便是仇恨,也遏製不了他此刻的思念,當他的頭叩在土地上,他不會因仇恨而撇開懷念,他隻想安安靜靜地,思念他已經遠去的親人。

再一次抬起頭來時,他的額頭上沾滿了山上的黃泥,他沒有在這白花之間,對著這漫山的桅子花起誓,他也沒有在天地間怒吼。

因為他知道,他那些遠去的親人們,隻是想要他平平安安,沒有仇恨地活下去。

活著的他,也許還會想要去爭些什麽,但死去的親人們,卻並不希望他卷入殺戮的紛爭。

桅子花前,他隻將仇怨深埋於胸,隻想與他陰陽兩隔的親人,能夠一起聞這縈繞山間的花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