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沉沉的像是歎息。夏憶茶突然喉頭一哽,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她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她把門關上,把所有的東西往地上一撂,緊接著就撲向了柔軟的床。

她抱著枕頭,就像枕頭是她唯一的依靠。

夏憶茶歪著腦袋看牆上的十字繡,那是她無聊時候的傑作。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穿著紫色衣裳,眼神高傲而冷漠。她交給鍾逸去裱的時候,就猜到鍾逸裱的框會比她的十字繡還貴。結果也確實如此。鍾逸還很理直氣壯:“手工藝品,不能隻看原材料的價錢。”

她斜睨著他:“這就是再加工與原材料的區別?你就是賺這個的?”

他笑:“嗯,差不多吧,不全是。改天帶你去看看。”

不過她到現在還沒有去看過。她懶得不行,鍾逸怎麽誘導她都是失敗。到後來他刺激她:“要是給你間屋子,再給你飯和書,我估計你能在裏麵待上一個月。”

夏憶茶反而笑眯眯地點頭。

她失憶的那一年,邁出別墅的次數用手指就能數出來。那段時間,鍾逸就是她全部的天下。她把他的書房弄得亂七八糟,鍾逸回來後一聲不吭地又自己整理回去,東西雜且繁,他一直搞到淩晨,弄得夏憶茶心裏非常愧疚。她有一個月一直在挑戰他的極限,想知道他爆發的臨界點在哪裏,結果都失敗了。鍾逸頂多就是無奈地瞟過來一眼,然後不理她,自己繼續看雜誌。

她那段時間沒心沒肺,卻又患得患失。有次鍾逸回來得很晚,打電話又沒人接,阿姨請假回了老家,夏憶茶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還是覺得很不安。石英鍾指到1點半的時候,外麵的門終於開了,夏憶茶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手指尖直指他的腦門:“你去哪裏了?!”

那口氣就像是妻子在質問一個外出不歸的丈夫,夏憶茶自己也覺察到這一點,趕緊彌補:“那個,我給你打電話打不通,現在這麽晚了……”

好像是越說越錯,鍾逸笑意加深,一手拿著外套站在門口:“嗯。昨晚手機忘記充電了。吃晚飯了麽?”

夏憶茶沮喪地坐回沙發上:“沒有,不餓。”

鍾逸卻笑出來:“那也是要吃的。想吃什麽,我去做。”

被一個人一直照顧到無微不至的感覺很不錯,暖暖的就像是冬天的被窩,一旦陷進去,再出來就很難。

在遇到鍾逸之前,夏憶茶一直覺得女生要獨立,就算是不堅強也要裝堅強。不過後來她將鍾逸作為她的垃圾桶後,就覺得有些話其實說出來的感覺很輕鬆。再後來,她鼓足勇氣向鍾逸告白遭拒,夏憶茶在那幾天覺得很尷尬很窘很想撞牆。她那時不知道鍾逸向來對女子尊重,就算是拒絕也不會當場很幹脆地說出來。等到她失憶,鍾逸陪著她,她一年裏除了睡覺,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和他一起度過。那段時間是夏憶茶難以忘記的美好時光。接著她恢複記憶,離開鍾家的那一刻,她還忍不住地回望,盡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回望什麽。

馬上就要到春節,當顧言菲第五次拉著夏憶茶跟她一起去逛街的時候,夏憶茶終於受不了:“大小姐,T城所有的商場都快被你轉遍了,所有的東西都差不多,你還想去買什麽啊?”

顧言菲拽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就算不買,隻看也行吧?你總待在格子間裏你不覺得憋悶啊?除了上班就是回家,你這年還過不過了?”

夏憶茶摸摸她的頭說,嘴角的弧度怎麽都彎不下去:“想說你關心我,怕我悶壞了就直接說嘛,還這麽拐彎抹角地,真是。”

顧言菲翻翻白眼:“你要是不拐彎抹角,現在就去找鍾逸。”剛說完就看到夏憶茶泫然欲泣的臉,於是立刻又舉手投降,“得,當我什麽都沒說。”

夏憶茶立馬笑嘻嘻地傍著她的胳膊往外拖:“走吧。”結果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從抽屜裏拿出墨鏡戴上。

顧言菲被她弄得暈暈的:“你幹嗎?大冬天的戴墨鏡?”

“嗯,你看電視上那些明星不都這麽幹嗎?”

“人家那是躲避狗仔隊,你躲誰?”

夏憶茶無奈了:“你非要讓我說實話?我剛剛哭了,眼圈紅紅的,你讓我怎麽出去見人?”

結果顧言菲卻先帶她去了一家火鍋店。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顧言菲還拽來了她的表哥。

三人行,必有奸情。夏憶茶很詭異地想起了公司裏某大媽在電梯裏大聲嚷嚷時說出的話。顧表哥被安排在夏憶茶的左邊,顧言菲坐在她的右邊。這個情形,顧言菲的這個心思,再清楚不過。夏憶茶低聲問她:“你這是想幹嗎?”

顧言菲回答得理所當然:“舊桃花謝了,再開朵新的唄。”

“……顧言菲,”夏憶茶咬牙切齒,“我沒那麽著急。”

顧言菲拿眼神示意表哥給夏憶茶夾塊比較遠的羊肉:“我著急行了吧?”

這位顧表哥很是體貼,夾菜和談吐也很得體。夏憶茶不好拒絕,隻好一邊狠狠掐著顧言菲的腰,一邊又拚命掩飾著尷尬吃飯。他說的話題都不涉及隱私,顧言菲在一邊很得意地說:“怎麽樣?我這表哥不錯吧?人品外表都不差的。”

夏憶茶胡亂點頭:“比你好多了。我看他的臉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夏憶茶看著他的眉眼覺得有點熟悉,卻又想不清楚像誰。直到他去停車場取車,夏憶茶一抬頭,正看到他的側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的側臉很像鍾逸,在唇形方麵尤其像。

這個發現一點也不能讓人愉悅。夏憶茶本來就低鬱的心情反而變得更差。

可是顧言菲的小把戲一個接著一個,吃完晚飯,她又拉著夏憶茶和顧表哥去了步行街。夏憶茶反對:“這麽冷了,你去那裏幹嗎?”

她反對也沒用,反而被顧言菲拉上車:“冷了更好了,你看韓國電視劇裏,雪花一片一片地飄的時候,就是要發展浪漫的時候。把你墨鏡摘下來吧,都晚上了,而且表哥都看見你長什麽樣了,你還戴著幹嗎。”

“不。”

夏憶茶就知道,她今天早晨右眼皮“突突”跳得厲害,怎麽可能沒有災。

現在,她的左手邊就是顧家表哥,右手邊是顧言菲,表哥手裏還拎著她的包——顧言菲對這個排序表示滿意,並且拒絕變更。

而對麵不到五米遠,聶冰語正挽著鍾逸的手臂笑得美豔。鍾逸依舊衣冠楚楚,他的手插進衣兜,V領毛衣,黑色大衣,夏憶茶最欣賞的搭配。

這叫什麽?對峙麽?夏憶茶扯扯嘴角,拽著還沒轉過彎的顧言菲往旁邊的一家店裏走:“去看看這裏有合適的衣服沒。”

顧言菲一把拽住她:“別逞強了,那是童裝專賣店。”

夏憶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著要朝哪個方向走,忽然墨鏡前麵一片陰影。她心一凜,剛剛抬起頭來,正對上鍾逸的一張俊臉。

夏憶茶反射性地問:“你想做什麽?”

鍾逸笑得不帶一絲溫度:“你說我要幹什麽?”

夏憶茶正要張口說話,卻被鍾逸抓住時機,狠狠地吻住。

夏憶茶拚命掙紮,想偏頭卻被他阻止,下巴被扣住,怎麽都掙脫不開。他身形高大,力氣又非夏憶茶能比得上,她的墨鏡被他一下子摘掉,他看到她的紅眼圈,眼睛微微眯起來,吻卻像雨點般落下,絲毫不在意這是在步行街上,身邊人來人往。

夏憶茶打定主意要反抗,她屈膝,狠狠打在他的膝蓋上,他悶哼了一聲,吃痛放開她。

夏憶茶不看他,墨鏡也不要了,拉著驚呆了的顧言菲轉身就走。

KFC。

夏憶茶和顧言菲進來的時候,顧家表哥已經琢磨出什麽,顧言菲一個眼色,他很識趣又很紳士地對在場的兩位女士說了再見,接著瀟灑地推門走人。

他走了,夏憶茶心裏卻沒覺得輕鬆。薯條被她折了又折,還是沒放進嘴裏。

顧言菲看著她,歎口氣,指著一個漢堡說:“這是新出的口味,我前天吃了,感覺還行,嚐嚐吧。”

夏憶茶歪著腦袋看了眼剛剛來的路上,歎口氣喝了口可樂:“你吃吧,我沒胃口。”

顧言菲也不吃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你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那我告訴你我在想什麽,我剛剛看到鍾逸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你,我狠狠地被震撼了。”

夏憶茶的臉騰得就紅了:“你能不能不提剛剛的事?”

“不行,”顧言菲義正詞嚴,“我是為你好。鍾逸平時多大的架子啊,你看他來分部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咱經理這麽戰戰兢兢過。你別看鍾逸來的時候經理就叫上你,那是因為你在的話他的臉色還能緩和點兒。”

夏憶茶啼笑皆非:“我有這麽大的麵子啊?真是榮幸啊。”

顧言菲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夏憶茶,我跟你說,鍾逸這個人,現在已經完全是你的手中魚了,任你捏圓搓扁。你要是想讓他也感受一下被人甩的滋味,你就盡情地折磨他吧。”

夏憶茶捏了條薯條也沒蘸番茄醬直接放在嘴裏:“嗯。”

顧言菲戳戳她的額頭:“我再告訴你件事,省得鍾逸太冤了。”

“嗯,你說。”

顧言菲睨著她的女王模樣:“自打你和張宇分手和鍾逸在一起後,謠言就沒斷過。不管是一個月前還是現在,公司裏都說成什麽樣兒了我也不描述了,總之就是一直在看你的好戲。還記得上次和鍾逸跳過舞的那個李婉麗嗎?屬她前段時間說你說得狠,結果很快就被外派到分部去了,嗯,回來是遙遙無期啊!據說她男友因為要兩地分居,說是怕忍受不了異地戀,現在正想分手呢。”

夏憶茶一愣:“她不是要升職的嗎?怎麽會外派?”

顧言菲一臉“你無可救藥了,你簡直是木頭”的表情,再次狠狠地戳她額頭:“笨啊你。她說你那麽多壞話,鍾逸一句話,她自然就外調了。不過那女人那麽囂張,就算是升職了也沒多大威望。一張漂亮臉蛋隻能讓男人拜倒,對女人,那就是鬥牛麵前的紅布。”

夏憶茶摸摸額頭說:“你戳也戳得輕一點兒,你指甲不是一般的長。”

顧言菲無語了:“我實話跟你說,這段時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公司裏那麽多謠言,怎麽就是傳不到你耳朵裏?還不是鍾逸殺一儆百?憶茶,鍾逸再怎麽說,也是一枚好男人,他又把你保護得這麽好,在他的羽翼下你生活得相當幸福,原來的事就讓它過去行不行?”

夏憶茶摸著牙幫說:“嗯,還羽翼,你什麽時候說話也這麽酸了。”

顧言菲一甩手,氣得簡直想翻白眼:“你這人,靠!”

夏憶茶一攤手,仰臉看著上身都比她高出三公分的顧言菲:“沒辦法,我這人金牛座,就是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