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雨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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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有傷?

流玉聞言轉頭過來,寶槿本也就是猜測,叫流玉清亮眸子一望,越發拿捏不準。

“奴婢是猜的……”

楚維琳仔細回憶著剛才情景,她因為事出突然,並沒有察覺常鬱昀彎腰拾帕子的動作是不是有些僵硬,但要她來說異常之處,還是有一二的。

明明就是七月裏最熱的時候,白天未落雨前異常悶熱,人人都出了一身汗,巴不得能隨身捧個放了冰的盒子避一避暑氣。等到了起風落雨時,一下子涼了下來,常鬱昀淋了個透濕,渾身發冷,因而身上在這個季節裏略顯厚重的衣服也不那麽打眼了。

剛剛交換帕子時,常鬱昀黏在身上的衣服,明顯是裏外好幾層的。

這衣服在天晴時真的穿得住?

是真如寶槿所言,他身上帶了傷,才加了衣服不叫人看出來?

楚維琳想到這兒又覺得不對,且不論常鬱昀為何會受傷,要真有傷,為何不在常府裏養著,還來這玄明山?

這些問題除了常鬱昀沒人能夠解答。楚維琳倒也沒有好奇到要過去問一問,就把這樁事壓在了心底。

廚房裏一陣忙碌,這才給幾人都備好了熱水。

楚維璦梳洗過後整個人舒坦了不少。見楚維琳從淨室出來,笑著道:“幸好遇見了昀表兄,不然這大雨天的借宿廟宇,實在是很不方便呢。”

莊子上材料備得還算齊全,媳婦子手腳麻利收拾了一桌,都是表兄妹,又是特殊的狀況。便也沒有多講究什麽,齊齊在正屋的西間裏用了飯。

楚維琳捧著碗兒用飯。時不時偷偷打量常鬱昀幾眼,隻是從吃飯的姿勢上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興許真是弄錯了也不準的。

漱了口,楚維琮蹙著眉頭道:“也不曉得明日能不能回城裏。府裏沒等到我們回去,定要著急了來尋的,等見到那擋了路的山石,還不曉得會有多擔心。”

楚維琳也是這般想的,尤其是楚倫煜,他本就疼愛一雙兒女,定會自責是他先行留下了幾個孩子,在他們平安回去之前怕是要提心吊膽上幾日了。

常鬱昀安慰他們道:“夏日的雷雨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現在是雨天難行。等明日開了太陽,應該能迅速清了路出來。”

楚維璟聽了這話連連點頭,他畢竟是做哥哥的。出門在外總要照顧好幾個小的,怕他們放心不下,又添了幾句:“還記得前年冬天嗎?因為崩了雪擋了路,前後也才花了三四天。今天這樣的比雪崩好多了,最多兩日,快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動身回去了。”

“總歸沒有旁的辦法。我們安心回屋裏睡一覺,天亮了才好去打聽消息。”楚維琳拍了拍楚維璦的肩。笑著道。

等回了西廂,楚維璦坐著出了會兒神,整個人就有些困乏起來:“早上起得太早了,六姐姐,我想睡了……”

因著西廂就一張床、一張軟榻,今夜落雨又有些涼,不能叫丫鬟們打地鋪,就隻留下了流玉服侍,其他人都住後罩房。

才伺候了楚維璦睡下,就聽見她細細綿綿的呼吸聲。

竟是一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楚維琳低聲失笑,她還不困,又不想打攪了楚維璦,便讓流玉拿了燭台,兩人一塊去南邊屋裏。

輕手輕腳走到了門邊,對麵東廂裏還亮著燈,反倒是正屋那兒漆黑一片。

楚維琳有些意外,卻沒有停步,剛要入南間裏,有人輕輕敲了門。

怕吵醒了楚維璦,流玉趕緊過去開門,門口站著楚維琮身邊的顏媽媽,她搓著手問道:“姑娘,爺使奴婢來取藥油。”

藥箱子出門時是帶上了的,流玉去取了,楚維琳聞聲過來問:“顏媽媽,哪個傷著了?”

“是五爺不小心絆了一下,腳裸有些紅。”這些事體是瞞不過去的,顏媽媽幹脆直言道。

聽說是楚維琮傷了,楚維琳擔憂不已,見流玉拿著藥酒瓶子出來,便從她手中接過來,道:“流玉你守著八妹妹,我去看看弟弟。”

在楚維琮的事情上,流玉是拗不過楚維琳的,想著就幾步路,又有顏媽媽在,便道:“姑娘,隻帶了小半瓶。”

楚維琳微微晃了晃藥瓶子,似乎是比流玉說得還少了些。

與顏媽媽兩人沿著遊廊往東廂去,經過正屋外頭時,裏頭突然又亮了起來,映出站在桌邊點燈的常鬱昀的身影。

楚維琳頓了頓腳步,略一思忖,轉身回來敲了正屋的門:“表兄,是我。”

常鬱昀在屋裏時瞧見有人提著燈籠從東廂去了西廂的,也看到了一前一後有兩人又從西廂過來,他點了燈正要出去看看情況,哪知就聽到了楚維琳敲門。

自從上回在宜雨軒裏夜談了一番之後,楚維琳雖還是不喜與他過多接觸,但也不似之前那般視之狼虎了,這樣的一點點改變對於別人來說可能不覺得是幸事,但對於重活一世的常鬱昀來說,多少有些欣喜。

再是欣喜,倒也分得清是非,曉得楚維琳不會無事來敲門的。

門沒有全開,常鬱昀站在門裏,笑著問道:“什麽事?”

楚維琳愣愣,這般疏遠態度對她還真不像常鬱昀。是因為顏媽媽在這兒的關係?

“維琮絆了腳,我帶的藥油不太夠,來問問表兄這兒有沒有。”

常鬱昀聞言點頭。讓楚維琳稍等,轉身去東間取了來,遞給了楚維琳。

楚維琳入手一晃,半瓶藥油,淡淡藥香隨著常鬱昀的動作飄來,而後,常鬱昀關上了門。

行事反常得讓楚維琳驚愕不已。顏媽媽催了一聲,楚維琳快步去了東廂。

楚維琮坐在床沿。見楚維琳進來他幹笑著垂下了頭。

顏媽媽搬了杌子坐在床邊,倒了藥酒替他揉腳,楚維琳湊過去看了,就如顏媽媽說的腳踝有些紅。並沒有腫起來,應當是不嚴重的。

“怎麽這麽不小心?哪裏絆著的?”楚維琳關心問道。

楚維琮摸著鼻子指了指放在窗邊的箱籠:“我覺得屋裏有些悶,想開窗子時不小心絆了。”

楚維琳搖了搖頭,見楚維璟在旁,不好意思婆媽,見顏媽媽藥油用得差不多了,便想順路送回去。

到了屋外,呼吸之間再不是濃鬱藥油味道,楚維琳深吸了幾口。神清氣爽起來。

走到正屋外剛敲了門,突然就閃過一個念頭,常鬱昀剛才遞東西給她時飄散的那股子藥味根本和這藥油味道不同。況且這藥油瓶子密實,也不會漏了味道出來。

那個味道,分明就是常鬱昀身上的藥味。

等常鬱昀開了門,楚維琳緊著眉頭盯著他,重重吸了吸鼻子。

兩人站得不算近,但楚維琳還是味到了味道。沉聲道:“你受傷了?”

話音一落,她就瞧見常鬱昀的眸子倏然一緊。楚維琳曉得自己說對了。

驚訝之後,常鬱昀緩緩歎了一口氣,他身上是有傷口,為了怕屋裏全是藥味叫楚家幾兄妹聞出來,他梳洗之後隻用布條包了並沒有上藥,直到剛才才抹黑重新抹藥包紮,又怕影子投到窗戶上,特地吹了燈了,哪裏知道到底沒有瞞過她。

“怎麽受傷的?傷了哪兒?既然傷了怎麽還在外頭走動?”這些問題圍繞心中,在寶槿初初提出猜想時,楚維琳就在思考了。

傷口的來曆常鬱昀並不想說,並非信不過楚維琳,而是不想叫她跟著擔心,幹脆避重就輕,答了後一個問題。

“琳琳,我們還未過小定。”

稱述事實的話語由常鬱昀說來多了幾分繾綣味道,楚維琳的臉猛得就燒了起來,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其中的意思。

常鬱昀想說的不是他們關係未定,她不適合追問這些私密事情,而是在未過小定之前,男女雙方都不能有些磕絆。

兩人是合過八字了,但常老祖宗格外看重兆頭,這個當口雖不會再去細究常楚兩家上下是否平順,可要是讓她曉得常鬱昀意外受傷,老祖宗心裏會存了疙瘩的。

若是因此婚事黃了,常鬱昀自然是不肯的,可要是依著辦下去,往後順順利利還好,但凡有一些不順暢的地方,老祖宗都會把這樁不詳之事翻出來的。

這一世好不容易能有個還不錯的開局,常鬱昀不願意為著這麽個意外,叫楚維琳在以後的日子裏被老祖宗遷怒為難,所以受傷之後他半點不敢聲張,連身邊伺候的人都一並瞞著,自個兒上藥包紮。

隻是府裏畢竟人多嘴雜,未免走漏了風聲,常鬱昀幹脆尋了借口住到了莊子上來,看莊子的兩口子具是心腹,也不曉得他的傷情,等傷口愈合了之後回府去,也就妥當了。

為了這樁她從頭到尾都不熱絡的婚事,常鬱昀小心謹慎到這個地步,楚維琳心裏七上八下,一時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了。

張了張嘴,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麽都不適合,到了最後也隻能吐出一句“保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