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晦氣(一)

晚上7點還有一更

楚維琳換了身輕便衣服,帶著人去鬆齡院裏。

老祖宗曉得她剛從崇王府回來,笑著問了幾句,曉得楚維琬身子穩妥,不由點了點頭:“十月懷胎,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個不注意啊,這一個個都落了地了,再轉過頭來,又跑又跳的。”

許是回憶起了年輕時的事情,老祖宗眯著眼歎息了一聲,直到外頭黑下來了才回過神來。

楚維琳也去看外頭天空,白日裏是個好天,原以為夜裏會有星辰,哪知竟然起了烏雲,不曉得一會兒是不是要落雨了……

“這都十一月了,怎麽還跟夏天似的,說變臉就變臉了,”老祖宗搖了搖頭,“鬱昀媳婦,趕緊回去吧,別壓著雨了。”

楚維琳聽罷,起身告退。

前腳剛進了霽錦苑,後腳這雨水就砸了下來,便是沿著抄手遊廊往正屋走,也叫風雨略沾濕了衣角。

流玉替楚維琳擦拭了一番,楚維琳聽著雨水,這麽大的雨,便是打了傘也是無用的,常鬱昀回來時怕是也要濕了衣衫,喚了水茯來,道:“廚房裏熱些薑湯,再備些熱水。”

水茯趕忙應下來,匆匆去了。

寶蓮進來時身上也沾了水汽,笑著道:“虧得奴婢腳程快,才沒有成了落湯雞,三姑娘原想過來的,還好叫奴婢攔住了,沒吃這大雨,畢竟入冬了,萬一受了涼可就麻煩了。”

常鬱暖喜歡楚維琳手頭的幾個花樣,想繡成帕子,楚維琳便讓寶蓮送過去了,哪知這天變得這麽快。

楚維琳捧著熱茶,突然想起了一樁事情,問寶蓮道:“往年祖母給祖父準備年禮,是在這個時候吧?”

前些年,楚證賦一直在任上,便是過年時也沒有歸家,每年冬天會送年禮回來,同樣的,頤順堂裏也早早備下了年禮送去任上,因著兩地距離,十一月裏就送出了門了。

這些事情全是章老太太和何氏在操持,楚維琳沒有上過心,這會兒是正好想到了這一茬,便問了一句。

寶蓮在頤順堂裏走動得多,點頭道:“是這個時候,差不多十五之前送出門,就怕路上耽擱,年前到不了老太爺手中。”

楚維琳微微頷首。

流玉仔細聽完,問道:“奶奶可是想著要給老爺和太太送年禮的事?”

這麽一說,寶蓮也跟著點頭:“是該送去的,奶奶進門頭一年,這些禮數上的東西不能拉下的。”

常恒淼和塗氏在明州,這個年是不會回京裏過的,前世他們匆匆返京時,常府上下已經亂成一團了,因而公婆與媳婦的矛盾,根本來不及萌芽爆發就已經結束了,至於她進門之後的年禮,似乎全是常鬱昀準備的,楚維琳沒有經手過。

這回過頭來又是一輩子,今生不想稀裏糊塗,也越發有把日子過好的覺悟了,這些事情自不能全扔去一旁。

隻是該送什麽,送多少,楚維琳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等常鬱昀回來時商量一番再定吧。

正想著,院子裏腳步匆匆,是常鬱昀回來了。

果不其然,衣角全是雨水,好在廚房裏的水是熱了的,讓婆子們抬了水進來,等常鬱昀去了淨室梳洗,又讓水茯把薑湯取來。

常鬱昀洗去了一身寒氣,整個人清爽了許多,換了身衣服出來,見楚維琳靠坐在榻子上,燭光裏白皙麵龐溫潤如玉,叫人怎麽看怎麽歡喜。

楚維琳聽見他腳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瓷碗:“剛熬了薑湯,還熱的。”

聞言一怔,當手指觸及溫熱瓷碗,常鬱昀一口一口飲完,隻覺得心裏都暖暖的。

前世時,別說是吃多了酒醉了,便是不小心淋了雨著了涼,楚維琳都不曾掛心過他,常鬱昀從不怪她,他虧欠她太多,這些小事上又怎麽會忍心去怪,而今生再牽手,就是這些小事,讓他真切感受到,楚維琳會像她說的,好好與他過日子。

常鬱昀不由就勾了唇角,本就是桃花眼,笑起來時越發炫目,楚維琳不知他何意,正尋思著,常鬱昀走到榻子邊坐下,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

掌心溫暖,比那熱騰騰的沐浴的水還要舒服幾分,常鬱昀偏過頭來,道:“謝謝。”

這句道謝讓楚維琳越發莫名,可對上他的笑容,又覺得追究答案也沒有什麽意思,聳聳肩也是笑了。

舍不得打破這份靜默,可聽到外頭丫鬟婆子們的動靜,便曉得已經是用飯的時候了。

娉依依著吩咐擺了桌,常鬱昀讓娉依溫了些酒,楚維琳挑眉看他。

常鬱昀笑著解釋道:“去寒氣。”

這麽一說倒也在理,況且常鬱昀酒量好,那麽一小壺的確不妨事的。

楚維琳也嚐了一口,入口辛辣,她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從在地牢裏飲下那毒酒之後,她再不喜這些東西。

見她蹙眉,鼻尖都皺了起來,常鬱昀失笑,道:“下回拿些果酒來與你試試?”

楚維琳本想拒絕,略猶豫了一刻,還是點了點頭。

飯後,自是說到了今日去崇王府裏的事情。常鬱昀在翰林院,那裏頭雖有不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但也有許多是奔著更進一步去的,格外關心朝中事,常鬱昀也聽他們說了不少,也有關於這次興兵的事體。

“世子也不是頭一回去邊關了,況且又有熟悉那兒的楊將軍,你不用替三姨擔心。”常鬱昀道。

女人心思細,總是比男人多些牽掛,常鬱昀以為她們擔憂世子,可又說不得將來局勢,便這般安慰一句,楚維琳曉得他是好意,便笑著應下。

楚維琳思忖了一番,道:“正好還有事情與你商量。”

“嗯?”常鬱昀含笑看她。

“十一月快過半了,父親他們在甬州,這年禮是不是該定下了?”楚維琳曉得他和塗氏不和,說話之間,除非必要,不會把塗氏掛在嘴邊。

怔了怔,常鬱昀的笑意更深了,即便是這麽不叫他愉快的話題,他都有些心神舒暢。

這些人情往來的事情,從前都是他一手操辦,今生也是有這般打算的,卻不想楚維琳主動提了出來,常鬱昀攬過楚維琳的肩,想了想,道:“我明日把前些年的禮單取來給你,你可以比照一番,隻是今年成親了,還要調整一些。”

有參照自然是好的,楚維琳打算就依此來辦。

見楚維琳認真,常鬱昀寬慰她道:“隻要禮數上挑不出錯來就好。”

再和塗氏不睦,再對常恒淼有心結,到底是父親繼母,要講究規矩倫常,可常鬱昀待塗氏斷不可能如待親生母親一般,也就求一個麵子上挑不出錯來,塗氏那兒也是一樣,原配留下來的嫡長子,不求貼心,隻求彼此不添事,這般過日子也就夠了。

翌日上午,楚維琳就拿到了禮單,她仔細研究了會兒,想著時間不多,有些地方拿捏不準,幹脆去了宜雨軒,想問一問楚倫歆。

關氏帶著常恭溢正在楚倫歆屋裏,見楚維琳來了,思及她們大約有事要說,便尋了個借口避開了。

楚維琳說了來意,楚倫歆初初詫異,而後鬆了一口氣。

楚倫歆至今記得頭幾回和楚維琳提這段姻緣時的情景,楚維琳分明是有些不情願的,許是一年年長大了,許是嫁過來之後心態跟著身份變化,現在這個樣子,倒真是讓她放心許多。

小兩口過日子,最怕心不合,那她這個做長輩的湊出這麽一對怨侶來,真是罪過了。

仔細聽楚維琳說完,又細細看了她列好的禮單,楚倫歆認真給了些意見。

單子很快便定了下來,隻等常鬱昀回來過了目,就能吩咐下去準備了。

楚維琳謝過了楚倫歆,正要起身走,鸚哥進來,道:“太太,五奶奶,四姑奶奶帶著表姑娘到了鬆齡院了。”

常恒熙和葉語姝?

楚維琳心裏犯了嘀咕,抬眼去看楚倫歆,楚倫歆亦是愕然,扶了鸚哥的手,道:“一道去鬆齡院吧?”

暗暗算了算日子,葉語妍剛剛出殯,葉家上下辦喪事,按說這個時候不該回娘家來的……

鬆齡院裏,氣氛沉沉。

葉語姝低著頭,不言不語,老祖宗坐在羅漢**,低聲與常恒熙說著話,另一邊,大趙氏和常鬱映一道,麵上也沒什麽笑容。

見楚維琳和楚倫歆來了,老祖宗歎息道:“幫我一道來勸勸,人沒了,活著的人總要像前看的。”

楚維琳依著葉語姝坐下,道:“上回不是說針線活嗎?三妹妹從我這兒拿了些花樣過去繡,一會去瞧瞧她如何?”

葉語姝擠出一個笑容,正要點頭,卻聽見有人哼了一聲。

楚維琳亦聽見了,循聲望去,正是常鬱映。

常鬱映一肚子的不爽快,明明是喪期卻跑娘家來,不曉得的還當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了,實在是晦氣了。她是不耐煩坐在這裏的,全是大趙氏壓著才來的,看在葉語姝死了姐姐的份上,原也想好言幾句,哪知葉語姝壓根不理會她。

不理就不理吧,興許是心情低落,常鬱映這般安慰自己,哪知楚維琳一來,葉語姝立刻就有了反應,兩廂一對比,更是不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