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近,天地昏黃。在經過這一場劇變和折騰之後,事情已經接近了尾聲。
商永霖離去了,所有看戲的人,參與演戲的人,甚至是那些救火的人,和看熱鬧的人,也都已經先後離去了,被火燒過的現場,就隻留下了滿地的水,還有滿地的狼籍!
隻留下餘煙和灰燼的院子裏,匆忙和嘈雜也逐漸散去,所有的下人都離開了,隻有汪蔻還站在滿是廢墟的院子裏,眸光呆滯,掌心緊握,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表情!再隨著一口鮮血的噴薄而出,她的人,都震動了一下,麻木的眼神,似乎才有了生機,似乎這才漸漸地清醒過來!
也因為這一場鬧劇的緣故,二姨娘的被火燒過的院子裏,惹來了不少下人的圍觀。那些平日裏被汪蔻欺壓的小丫頭們,此時,或者假裝隨意,或者假裝有意地經過汪蔻的院子,你看我看看笑話一般地望著汪蔻的這一地的華麗廢墟,極其秘密的眼神裏,眼裏除了興災樂禍,就是一副“你活該”的慶幸表情。
再華麗的東西,被火燒過之後,都隻剩下廢墟,再再威風的人,被人折斷了羽翼之後,也隻剩下一堆殘肢。就如再再惡毒的蛇兒,被拔上了毒牙之後,也都隻是外表的可怕。雖然令人畏懼,可更加令人輕視!
汪蔻,她在經過了被奪權、被禁足,甚至是被商永霖大聲的喝斥之後,地位已經迥於往日,一落千丈了,所以,此時的她,就如繁華落幕,就如錦上花謝,就如被拔卻了腳趾的老虎一般,已經不足以讓人覺得恐懼!
所有的下人都散去了,那些人是真的忙碌,又或者是利用忙碌的借口,總之,在離開這裏的時候,個個都不知道是怎樣的隱秘心情。
繁華落盡人獨立,汪蔻亦是如此!
但是有一個人,無論是冷眼的背後,還是廢墟之上的徘徊,她都始終挺起脊背,陪在汪蔻的身邊。
那個人,就是那個平日裏並不多出聲,甚至是連話都不會多說一句的汪嬤嬤!
汪嬤嬤,以一個陪嫁女的身份,陪著汪蔻來到了汪府的十多年,她始終都沉默如冰,不多言語,此時,她就是利用那樣的姿態,再一次堅定地,甚至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汪蔻的身後!
汪嬤嬤半彎著腰,保持著小心翼翼的扶持姿勢,就如一支支撐著將倒的樹立的籬笆一般,緊緊地、一動也不動地跟隨著汪蔻!
這個動作,已經保持了良久,可她還是沒有一點累的樣子,在這其間,無論別人是什麽樣的眼神,她都垂眉斂眸,巋然不動。
此時,隨著汪蔻的口血吐出了,她才微微動了一下,又拿出幹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汪蔻拭幹淨唇邊的血跡,又扶著汪蔻的身體,低聲說道:“主子,那些人害您,打擊您,就是想看您倒下,若您真的倒下了,那些人可真的如願了……現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看著我們呢……所以,您一定要沉得住氣,不能讓那些人的陰謀得逞了!”
汪蔻轉過一雙血紅的眸子,用滿是驚怒的神情深深地看了汪嬤嬤一眼。她滿眸的恨意,猶如潭水裏激起的千層波浪一般,洶湧澎湃,激流滔天!
汪蔻緩緩說道:“是誰?是誰……”
這事,究竟是誰做的?
要知道,汪蔻想對付這府裏的所有人,也是籌謀了已久的,可是,這一件事,除了她自己之外,也隻有汪嬤嬤以及有限的幾個人才知道的啊,可現在,她偷雞不著蝕把米,還將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現在,汪蔻最想知道的是,就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是誰在背後算計了自己?
汪嬤嬤看著汪蔻的眼神,心裏驀地一驚!
此時的汪蔻,就象是被逼到了死角的野獸一般,無論有什麽的風吹草動,都足以驚起她最激烈的反抗!
汪嬤嬤扶著汪蔻,微微地歎了口氣:“主子,您要先保重自己,然後,我們才能從長計議!”
汪蔻驀地冷笑起來:“從長計議?我們從長計議有用麽?你沒看到麽?人家都已經欺負到我們門上了!我若再從長計議的話,豈不是連這條小命,都要給人家算計丟了?”
汪蔻在商府之中,可以說是樹敵無數。
汪蔻徹底得罪了汪府!
現在的汪蔻,可以說是孤立無援,可以說是無所依靠!
但是,汪蔻畢竟是汪蔻她,很快地,她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廢墟,冷冷地說道:“我們走……無論是誰算計了我,這一次,我都要她付出沉重的代價!”
在站起的瞬間,汪蔻隻覺得眼前一花,腳下一軟,差點兒跌倒。但是,她很快穩住了,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裏,猶如馨石!
汪嬤嬤上前,想去扶汪蔻,然而,卻被她輕輕地推開了,隻聽一吹而過的冷風裏,傳來汪蔻冷定至極的話話:“我從哪裏跌倒的,就要從哪裏站起來——我汪蔻,絕對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聽了那樣的話汪嬤嬤頓時精神一震,說道:“主子,隻要您沒事就好,這些個死物呢,可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汪蔻咀嚼著汪嬤嬤的話,隻是抿唇冷笑,然後,她邁開步子,就朝著院外走去!
汪蔻很快就走出了大門,汪嬤嬤緊緊在身後跟著。在準備離開院子的時候,汪嬤嬤又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她們的身後,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廢墟,那裏,煙塵慢慢地翻滾,被燒成了灰燼的輕煙翻滾著,輕輕飄飄地吹向了四周的角落!
正是深秋的天氣,天幹物燥,原本就極易想火——可是,即使是再容易起火都好,這都不是汪蔻損失如此巨大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若是要用一句話說完的話,那麽,這場大火,除了汪蔻的蓄意之外,同樣是有人為禍!
汪嬤嬤知道,這一場暗算,其實就如汪蔻暗算商府裏的人一般,不但早有預謀,而且,已經準備了良久。因為,能在短時間之內,就將汪蔻的院子燒成如此這般的滿目瘡痍,這可不是一把簡單的火可以做到的啊!
汪蔻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因為汪蔻的院子被燒毀了,所以,她要臨時住到別的院子裏去。現在,汪蔻僅存的東西,全部都給搬過去了,正在清點,但無論還剩下多少,都不及燒毀的多——那些貴重的家私,那些華麗的衣衫,甚至是汪蔻很多壓箱底的東西,都在這一場大火裏,化為粉劑!
汪嬤嬤看到汪蔻走了,自己也連忙跟了上去。早已經人煙散盡的院子裏,就隻剩下了煙塵滿地,焦糊入鼻!
商雪玉摸索著,快步地朝著杜甄的院子方向走去。
此時,商雪玉的心裏,猶如火焚一般。她在擔心杜甄,她更加擔心的是,杜甄會不會在這一場大火之中,受到什麽不為人知的損害!
汪蔻院子裏的那一場大火,商雪玉其實就是最原始的見證者。隻不過,她的眼睛看不見,即便是感覺到了危險,卻依然無從目睹!
當那把火燒起來的時候,商雪玉正在看戲。也許是眼睛看不見的緣故,她的鼻子較之常人,要靈敏了不少。所以,當那火才剛剛燃燒的時候,商雪玉問身邊的杜甄,是不是什麽東西著火了!
那火,似乎是在一時之間,猛烈地燃燒起來的。那火,猶如火焰一般騰空而起,蔓延的速度更是讓人吃驚!
當火的溫度,烤炙著商雪玉的臉和身體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拉杜甄!然而,此時的人聲已經開始雜亂,到處都是椅子翻動的聲音,還有尖叫和驚恐的叫聲。
然後,再然後的然後,商雪玉的整個人就倒在了那一堆煙火的身邊,而身邊的杜甄,則在一聲低呼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蹤影!
再接下來,商雪玉的意識逐漸模糊,商雪玉的心裏,也慢慢地不再清明,當所有的記憶定格,那些嘈雜的、紛亂的腳步聲散去,那些尖叫的,驚恐的求救之聲也散去,到了最後的最後,就隻剩下杜甄的最後的一絲聲音,被定格在腦海深處!
此時,商雪玉就是隨著那個聲音,正朝著杜甄的院子裏,去求那一個最後的答案!
紅珊緊緊地跟著商雪玉的腳步。可是,那個已經看不見的人,神情卻是那麽的急切,她憑著記憶,一路向前,她憑著一股子勁兒,也一個勁兒地向前,她甚至顧不得底下的跌跌撞撞,顧不得路麵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是以小跑的姿態,向前奔去!
紅珊跟在商雪玉的身後,不斷地提醒。
聘兒則加快腳步,快速地跟隨。
這兩個丫頭,你一邊,我一邊的,跟著商雪玉的腳步,不停地朝前奔去!
一行三人,穿過了花園,再經過長廊,已經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就隻剩下點點的星辰在天上閃爍。
路上的燈,也被點燃了,此時,朦朦朧朧的一團,隻照下一團昏黃的光芒!
杜甄的院子,離商雪玉的院子並不近,可是,她這一路憑著印象的急奔,居然一下子就給跑了到來!
商雪玉站在杜甄的門外,神情焦急。
聘兒連忙上前去拍門,在轉身的瞬間,她似乎看到了紅珊的眼裏,有一抹極其詭異的神情閃過!
因為天色黑暗,朦朧的燈光映著紅珊陰晴不定的臉,聘兒並沒有來得及分辯紅珊的臉上,究竟是因為燈光的反射,還是自然流露出來的顏色,事實上,此時穩住商雪玉的情緒,其實比什麽都重要,所以,聘兒這才快速地向前,根本就沒有去看聘兒的神情!
“夫人……開門啊……五小姐來看您了……”
聘兒伶丁的聲音,響在杜甄的院門之外,那清脆的拍門的聲音,似乎有誰正在急促地催促著什麽。
忽然,院內,傳來腳步的聲音,隨著腳步之聲的,還有一個遲疑的問話聲間:“請問,門外的人,是五小姐來了麽?”
那個聲音,帶著不確定的質疑,還有詢問,似乎,她並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會有誰,來到這個充滿驚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