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杜舞陽是想陪著商雪玉好好逛逛的,沒想到的是,居然遇到了牛秋鈐的事,這中間一打叉啊,什麽都沒逛成了!

大家又說了幾句話,杜老夫人已經疲態微微現。杜舞陽看了,連忙拉著商雪玉和杜老夫人告別。老夫人也沒有挽留,隻朝杜舞陽和商雪玉說道:“祖母老了,身子骨也不好了。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你們自己去玩兒吧……雪丫頭啊,你若是有空的話,要經常來陪陪舞陽啊!”

杜老夫人的話,顯露出幾分真誠的慈祥。想必她也看出來了,這個商雪玉是個懂事的主兒,而杜舞陽則對商雪玉一份讓人看覺得溫暖的友情。杜舞陽一向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但一向為人冷情,能對商雪玉這樣,也已經算是難得。而兩人若能做朋友,也是最好的選擇吧?

商雪玉一聽,連忙就應下了。然後,她和杜舞陽一起,雙雙朝老太君施了一個禮後,才一起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

才一走出杜老夫人的屋子裏,冰雪寒氣迎麵而來。

兩個人在溫暖的屋子裏站得久了,此時再往這冰天雪地裏一站,居然凍得渾身發抖!

杜舞陽拉了拉身上的大氅,說道:“表妹,這天太冷了,還是回我的屋裏去暖和一下吧!”

屋外的溫度,已經是滴水成冰。眼看著中午時分就要到了,可是,看著這冰雪並沒有絲毫融化的痕跡,而隨著逐漸陰沉的天氣,似乎又一場雪,就在眼前了!

冰雪寒冬,陽光都難得露一下臉的。這種天氣,最適合的事情,就是躲在屋子裏不要出來,烤火,吃點心,然後,談天說地!

商雪玉看了看天色,也說道:“眼看著舅舅下朝的時候就要到了,怕過一會兒舅母得傳我們過去了,還是先回表姐屋裏暖和一下吧!”

商雪玉是客人,現在,隻見了女眷,還沒有看到上朝未歸的舅舅,想來這家裏一齊的話,就會傳商雪玉見麵的了!杜舞陽點點頭,可是,她臉上的表情,終是有些凝涸,就連笑起來,都有些勉強,兩個人主意一定,就沿著清掃幹淨的青石板路麵,朝著杜舞陽的院子裏走去!

已經將近中午時候,可是,因為溫度太低的緣故,這雪依舊沒有融化的半點跡象。

天依舊陰沉得厲害。暗灰色的天際裏並沒有風,隻有無孔不入的寒氣,侵襲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商雪玉跟著杜舞陽,慢慢地往回走!

兩個人的腳下,踩著“咯吱,咯吱”的冰雪,那一聲一聲的脆響,就象一根根的尖刺,生生地刺在兩人的心頭!

杜舞陽看著商雪玉,臉上有茫然的神色。

商雪玉卻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兩個都有心事的少女,似乎兩隻沉默的瓶子,裏麵充滿了窒息的空氣,卻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釋-放。

最終,還是商雪玉打破了沉默。她看著杜舞陽,輕聲說道:“表姐……”

杜舞陽猛地回過頭來。她帶著微微濕意的眼睛,看向商雪玉的眼神,茫然而沒有焦距!

隻聽杜舞陽說道:“我知道表妹想說什麽……想說我傻是不是?明明,我就知道杜芯兒是那樣的一個人可是,我還是選擇幫助了她,我還是選擇成全了她,哪怕我自己委屈,哪怕我自己難過……表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杜舞陽說到最後,語氣裏已經有些哽咽——一個沉默太久的人,終於找到了發泄-的缺口,無論什麽樣的真相在此時說來,都象是針針如舊!

商雪玉上前,挽住杜舞陽的手臂,說道:“表姐,我並沒有這麽想!”

杜舞陽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路,卻用手輕輕地捂了捂臉。她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可是,我就是這麽想的……我覺得,我是多麽的虛偽……”

商雪玉張了張口,卻是根本沒辦法解釋。

杜舞陽苦笑了一下,說道:“明明,我就是不想管這事兒的,明明,杜芯兒的生活和我無頭……可是,我卻不能棄大局於不顧……”

杜舞陽似乎在向商雪玉說,又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表妹你是不知道啊,做人其實真的很難的——沒有原則的善良,被人看作是愚蠢。你若是太過精明的算計,別人又會覺得你這人不厚道——就象我的母親,多年以來,掌管著杜府的中饋,可是,又有誰說過她的半句不是?”

這些都是杜府的家事,商雪玉沒辦法-插-口——然而,商雪玉卻知道,杜舞陽的心裏,既委屈又難過。或許不單單是難過吧?這杜芯兒去了老太君的院子裏,誰都知道意味著什麽。但是,這即便意味再多,也一樣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結局!更何況,是杜舞陽親手成全的杜芯兒!

商雪玉看著杜舞陽,微微歎了口氣——這個少女的委屈和難過,她想她是可以明白的吧?但是,所謂的“切膚之痛”也隻是一句泛泛之辭罷了,即便切膚,就一定真的能感覺到錐心的疼痛麽?

商雪玉卻知道,那是不能的!

杜舞陽的話還在繼續,字字句句都帶著沉重:“杜芯兒是怎樣的人,我非常的清楚,我清楚的事情,祖母一定是不清楚的。更重要的是,祖母一心想將杜芯兒帶在身邊,這件事,於其拒絕,不如成全……畢竟,嬸嬸的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若是杜芯兒再跟著她的話,隻會走一條更加徹底的毀滅之路,到時,這毀掉的,不單單是杜芯兒,更有整個杜府的名聲……杜府裏,就隻有兩位小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來祖母也是看透了這一點兒的吧?而杜芯兒的心思,我今天也看得很明白了,她是很想脫離嬸嬸的,今天這個機會,就是絕好的機會,不要說是杜芯兒了,就是任何人,都一定會把握的……”

杜舞陽的話裏,透著苦笑,此時再說起杜老夫人的話,是那麽的勉強!

“我想的是,芯兒也是個苦命的人,若我今日的成全,能讓她覺得滿足的話,說不得,這以後的杜府裏,真的會少些事情的……”

商雪玉點點頭,仍舊沒有發表任何的意思!

對這今天的件事來說,當局者不迷,旁觀者也不一定清,在這個時候,她不願意說出任何影響杜舞陽情緒的話來!

杜舞陽的眼裏,有一種深切的落寞,那感覺,就象是奉上了自己最最珍視的東西,卻要落得個最最嚴苛的名聲!

大家族裏的那些事兒,也不外如是。浪潮翻湧,你來我去,終有一天,會有人被浮上來,而有另外的人,被墊在腳底!

商雪玉拍著杜舞陽的肩膀,說道:“總算這件事圓滿地解決了。從此以後,二舅母不得在府裏興風作浪,大舅母也會覺得輕鬆一些……而杜芯兒已經如願去到了外祖母的身邊。想來她也會安分不少……大表姐,其實你還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大家都心知肚明,杜芯兒去到材老夫人身邊之後所得到的豐厚的福利,隻不過,誰也不想說的是,杜芯兒的圖謀,是不是真的隻有這一點兒!

一個被自己的母親長期欺壓的女孩兒,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被家中最長的長輩收養,那麽,此後,不論她在府中的位置,抑或是婚嫁等終身大事,都將會有一個質的變化,這些,相信置身其中的人,都會懂,而且,非常的清楚!

而杜舞陽的不開心,一多半不是因為杜芯兒得到了什麽,而是她杜舞陽被利用了什麽!

但是,利用和反利用,這些因素卻構成了一個不斷爭奪的後宅生活,商雪玉希望的是,杜芯兒會明白,她想要的已經到手,剩下的,就應該知足!

可是,杜芯兒真的會知足麽?

商雪玉仰望天際,看著陰沉的黑色雲層,不由微微歎了口氣!

人的貪-欲,就象是潘多拉的魔盒子,一旦打開,但再也沒有辦法合上了!

看來,這杜府之後的生活,杜舞陽可真得要嚐盡百味了啊!

然而,這都是杜舞陽自己的事情了。商雪玉非但沒有辦法幹涉,更加沒有辦法阻止。要知道,就連商雪玉自己,都還活在泥潭之中無法自拔的啊,她又怎能伸出滿是泥土的手,強行的拉杜舞陽一把呢?

更重要的是,杜舞陽是個知道進退的人,她雖然善良,卻不自欺。若是杜芯兒本本分分的倒也罷了,若是杜芯兒再興風作浪的話,杜舞陽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話雖這樣說,兩個人的心裏,始終都蒙上了一層陰影。眼看著杜舞陽的院子遙遙在望了,商雪玉也閉了嘴,兩個人一起朝前走去!

杜芯兒的屋子裏,跪著老老實實的冰妹,她的手裏,還抱著那個盒子。那裏,可是她用盡了全力想要維護的東西,此時,拿了回來,冰妹雙手舉到頭頂,想讓杜芯兒過目!

然而,杜芯兒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地說道:“放那裏吧……這些個破爛東西,以後,可能很少用了!”

杜芯兒的聲音,淺淡而且隨意,她看著冰妹手裏的盒子,似乎看著的,並不是她全部的家丁和首飾,而是一枝過了季的花兒,豔麗的色彩一旦消失,但要被棄之如鄙履了!

手捧著盒子的冰妹,不由地怔了一下!

怎麽回事?小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要知道,這盒子裏的總共錢兩不到的銀子,再加上這些雖然並不漂亮,可是杜芯兒卻非常喜歡的首飾們,那可曾經是杜芯兒的心頭肉啊,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杜芯兒居然這樣隨意地不管不理了?

杜芯兒懶洋洋地撫了撫額頭,那裏,滿額頭的淤青還在,那裏,因為劇烈的撞擊而牽引的疼痛讓杜芯兒覺得煩躁,可是,當杜芯兒的眼神,移到了這一屋子破舊的家俱上時,她的眼裏,流露出了從來都沒有流露過的憎惡,還有冰涼!

一個轉眸之間,看到冰妹瞠目結舌的眼神,杜芯兒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她忽然低下頭去,朝冰妹淡淡地說道:“看你的樣子,似乎非常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