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邊防一直不太平,楚瑄覺得百姓都窮,賦稅過重就是最大的原因。

若是風調雨順還好說,遇到天災那真是會要人命。

當初和竇雁青同去的民兵,確實也隻剩下了他一個,好幾次都是靠著自己頑強的生命力,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多次死裏逃生,漸漸的,他在軍營裏也有了小小的名氣,多年摸爬滾打下來,也有了一幫跟著的兄弟。

好不容易邊防暫時安定下來,將軍體恤他多年未曾歸家,許他回家一趟。

竇雁青歡歡喜喜的帶著這麽多年自己攢下的賞賜歸家,滿心以為迎接他的是歡天喜地的妻兒,或者是妻女。他想著,隻要是他媳婦生的,不管是兒是女他都喜歡。

誰知,等待他的隻是一堆黃土。

竇雁青猶如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因為太過悲傷,並未發覺,他的至親說起他妻子難產一屍兩命時躲躲閃閃的眼神。

後來還是有個鄰居偷偷和他說,他媳婦雖然死了,但還有個孩子還活的好好的。

竇雁青滿心疑惑,雖然覺得自己的家人應該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他才是,但帶著對孩子的期待,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開始找周圍的人詢問當年的事情。

這不問不知道,一問之下,竇雁青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本來他回來的就突然,竇家人也是慌亂之下編出了竇酥娘難產的事情,時間緊迫,他們最多隻能自己家人之間串好說辭,哪裏能管得到別人家去?

隻能盡量阻止竇雁青和外人說話,並且期待著他早點離開。

誰知竇雁青傷心過度,一直呆在墳前不願離開,那樣陰森森的地方,竇家人哪裏願意多呆?你推我,我推你,最後竇二被推出去了,呆了一陣,發現竇雁青跟瘋子一樣,成天對著墳頭說話後,把他給看得毛毛的,生怕竇酥娘真從裏麵爬出來了。

竇二呆了一陣,覺得沒問題,就偷偷溜了,誰知這一溜,就出事。

竇家人平日做事最是斤斤計較,和鄰居家就沒有沒吵過架的,鄰裏關係實在算不得和睦。

其中一家就是當初看著小孩可憐,偷偷給他塞過饅頭的,誰知被竇母逮著罵了半個月。

人家心裏哪裏能樂意,在得知竇家把竇酥娘的死說成難產,並且直接隱瞞了竇酥的存在之後,這人心思也活絡開了。

本著你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讓你痛快的心思,這人就把竇酥的事,以及竇酥娘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竇雁青說了一通。

竇雁青這些年在戰場上生死拚殺過來,那氣勢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抗拒的,那人和他的眼神一對視,自己先慫了,那人最後硬著頭皮道,“這事村裏哪個不知道?現在你兒子還在神醫廟呆著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這種事,自然是很容易打聽的。

竇雁青直接找了村長,把刀往桌上一放,村長頓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村長的描述,竇雁青眼睛頓時就紅了,他回到竇家,一人一腳,直接把兩哥哥的腿給打折了,不顧他爹娘哭天搶地的咒罵聲,轉身就帶著竇村長上了六盤山,直接奔向了神醫廟。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楚瑄陷入了沉默。

當初發現小竇酥的時候,楚瑄就已經認定了這是個沒人養的小孩。不然這麽大點的孩子,誰家忍心丟到山上不聞不問?

後來他還是問了一回,小孩表情奄奄的,說他爹娘都沒了,楚瑄也就沒再問了。

在他想來,就算小孩的父母還在世,能讓小孩自生自滅的父母,也不配為人長輩。

於是,他就沒有再問了,總之小孩現在是他養著的,他總不可能拱手送人。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變故。

楚瑄有些為難了,若是這竇雁青是個虐待孩子的惡人,他是說什麽也不會讓人把小竇酥帶走的。

可偏偏,竇雁青並不是什麽惡人不說,還是楚瑄比較尊敬的軍人。

雖然現在的軍人和楚瑄以前的軍人自己不是同一國的了,但楚瑄和現在的安國無仇無怨的,甚至於安國算起來還是滅了亡他們國家的敵人的國家,這麽一算,甚至還算是有恩了。所以,楚瑄對於安國的士兵並沒有什麽仇怨。

隻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從出現到這陌生的地方之後,楚瑄就和小竇酥相依為命,小竇酥就像是他的家人一般。現在要把自己的家人讓出去,楚瑄自然是一萬個不舍得。

隻是……

楚瑄低頭,就見小竇酥緊緊的抱著他的腿,一副生怕被他拋棄的模樣。

楚瑄的心頓時軟了,他直接把小孩抱起來,冷聲道,“這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走吧!”

說著,就直接進了內院,並且把裏間的門給關上了。

竇村長頓時急了,下意識想要去敲門。倒是竇雁青,小竇酥沒在他身邊的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走吧,先離開這裏。”

這次回來,他本是想帶著妻兒一起進京享福的,將軍已經說了,以他的功勳,定然能有個一官半職的獎賞。

到時候,他的妻子怎麽也是個官太太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誰知現在,他的妻子沒有了,兒子又不認他,京都他自然是不想去了。隻是這些事,必須他親自去處理才行。

竇雁青深深的往寺廟的方向看了一眼,當務之急,是要把事情和將軍說清楚才行。

竇雁青帶著竇村長離開了,房間內,小竇酥還緊緊的摟著楚瑄的肩膀。

事實上,楚瑄其實是很少抱小孩的,唯一抱過的也隻有小竇酥一個,次數也少的出奇,怕是不足一個巴掌之數。

而小竇酥也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樣,他摔了疼了也不會哭,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就繼續若無其事的走自己的路。

一個不會帶小孩,一個不會哭,這樣的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和別人都不一樣。

很多時候,楚瑄都會忘記這還是個孩子,因為和這孩子呆在一起的時候很自在,絲毫沒有麵對一般小孩的煩躁和不耐煩。

而現在,這個遇到泥菩薩變成人都能淡定應對的小孩,突然在他麵前露出脆弱的樣子。

這讓楚瑄心都軟了,第一次像是哄孩子一般,一邊摸著他的頭發,一邊小聲的哄著。

楚瑄心裏一動,琢磨著這時候他該唱點童謠?

不過他知道的童謠都是些藥理方麵的,這孩子喜歡學醫,要是這時候唱點藥理歌,會不會越來越精神?

於是,楚瑄小聲的念起了四書五經。

竇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