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曉,又是你的花。”
脫俗的蘭花還有露水在上麵,靠近就能聞到一股清香。最近經常有人給梅曉送花,沒有名字,沒有地址,連一句話都沒有。無論用什麽方式逼問送花的小夥子,從來沒有問出隻言片語。
“送花也不送玫瑰,這些蘭花多俗氣,長的跟草一樣。”每次見林璐跟著得意的樣子,賈佳就氣不過,又不是自己收到的,有那麽興奮嗎?
梅曉從不喜歡玫瑰,隻愛生長在幽穀中的蘭花,清新脫俗,高雅秀麗。蘭花才是花種極品,不嬌豔,不平淡,隻是一抹淡淡的顏色就足以震懾人心。
“哇塞,這可不是一般的花,這是蘭花的稀有品種,一定是從雲南空運過來的,這邊根本沒有,就是溫室大棚也培養不出來。大手筆,看來是個鑽石王老五。”林璐認得這花,前些日子她才收過一回。
“這是蘭花中的寒蘭,雖然沒有玫瑰嬌豔,但是好在它潔淨無瑕。”梅曉捧著花,放在花瓶裏,素淡的寒蘭,葉片又細又長,幽雅瀟灑,碧綠清秀。
“騙誰啊,運過來早成幹草了。”賈佳不信。
“你還不信,你自己看。”林璐從網上調出來資料,圖片上的蘭花和這束花色澤和形狀都十分相似,這是蘭花中的稀有品種,隻有特殊的土壤才能種植出來。
“羨慕嫉妒恨!”其他幾位女同事齊聲說。
每天一束,這已經是第六束了,每天換一個品種,每一種都是稀有。令所有女孩子羨慕,都吵著要一睹這位神秘男嘉賓的芳容。
“會不會是秦總?”林璐壞壞的笑容提醒著梅曉,上次在醫院可是緊張的要死啊!
“別瞎猜!”梅曉瞪了林璐一眼,心裏卻暖暖的。
“晚上我請秦總吃飯,陪我一起去。”梅曉發QQ消息給林璐。
“你自己去吧,我有事,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林璐發來一個偷笑的表情。
“臭丫頭,是你晚上有約吧?”最近事情太多,還沒來得及問林璐關於聶風的事。
“別胡說,我多單純一小姑娘,除了從家到公司別的路都不熟悉,我約會還不怕把自己弄丟了。”
“別瞞師傅了,我看到你跟菲特的老板在一起。說,怎麽回事?你怎麽認識他的?你們發展到哪個地步了?”
林璐遲遲沒發過來消息,梅曉擔心是不是自己問多了,觸動這妮子的傷心事了。她知道聶風是有家室的人。趕緊解釋一下:“我是怕你受騙,才多嘴問一句,不想說就算了,但是愛情這回事,千萬要慎重,尤其是已婚男人絕對不能碰。”
“他是我老鄉,也一直是我的學長,好不容易遇見,就多聊了兩句,看你思想多不健康。晚上還是陪你的秦公子吧。”林璐又發來一個偷笑的表情,心裏卻在不自覺想起聶風,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竟是極其珍貴的蘭花。聶風依然讓人崇拜地給她講著蘭花的知識,仿佛小時候聽他講外麵精彩紛呈的世界。
“死丫頭,學會取笑我了。”
幽靜的西餐館裏,聶風坐在林璐對麵,燈光微暗,鋼琴和玻璃牆流水的聲音混合著安寧地流淌,他說:“有什麽困難就告訴我,獨自在外不容易,不要什麽都自己扛,跟個金剛戰士一樣。”
林璐的心怦怦地跳,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聶風,每次都會臉紅心跳,擔心自己應該說什麽?衣服穿的夠不夠漂亮,又不能漂亮地讓他以為自己心思太多。
“我沒事。”一直有許多話要說,這幾次見麵不是陪她吃飯,就是帶她去打高爾夫玩保齡球,今天又帶她買衣服。仿佛自己的小秘密被上帝知道了派小天使轉達給他,所以這幾次她像活在夢裏一樣,虛飄飄的。
“還需要什麽?”
他的眼睛仿佛會說話,眼波流轉地看的她心裏發顫,臉一直發燙,低著頭端起茶杯一直喝水,仿佛很渴。
“這些東西,我……”林璐看看身邊紙袋子裏裝著的衣服,他非要送給她的,說上班了就要穿漂亮一點。
“你還是介意,不是說好了等以後你賺大錢了再還給我。”他剛吃了一口牛排,刀叉還在手上,放下,兩手搭在林璐的肩膀上,看著她說:“以後不許說這種話了。”
自從再次遇到聶風,林璐沉潛的感情又被勾起來。他們不是第一次遇見,更不是第二次,每一句話,都深深印在她心裏,而每一次見麵她都記錄在日記本裏,拿出來翻看,一個少女的情懷。
2005年6月19日
我考上了他所在的學校,吵著讓媽媽跟我一起去他家裏問新學校的情況,其實隻是想見他一麵。
到了他家,看他從城市裏的學校出來,時髦了很多,更帥更有魅力了。我卻穿的像個粽子,恨不得在他麵前消失。
2011年5月25日
時隔六年,終於又見到他,他已經結婚了。心裏的思念卻還在孤單地煎熬著。今天,我激動地過去跟他打招呼,他請我吃飯。坐在車裏,心撲通撲通地跳。
2011年6月10日
他帶著我去商場,買了幾件平時看也不敢看的衣服。雖然心裏惶恐不敢奢侈這樣的關心,卻滿心歡喜。
一起進入店裏,挑選衣裳,他細心的告訴店員:“她喜歡粉紅色的裙子”,旁人羨慕的眼光,我享受這片刻的寵愛,明知道是短暫的、易逝的。
她把這些寫進日記裏,合上日記本,捧在胸前,祈禱一樣閉上眼睛冥思。這個日記本跟了她很多年,從2005年,不,從更久以前。
她偷偷地買了單,不想欠他人情,更不想讓他以為收他的禮物是圖什麽。一個女人收了一個男人的禮物,要麽是貪,要麽是愛。就連張愛玲收到胡蘭成的錢都那麽興奮,盡管那錢隻是她給他的幾分之一。林璐明知道這些禮物不應該屬於自己,還是忍不住貪戀著。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以後跟我在一起,不能搶著付錢,這本該就是男人的事。”聶風很不滿意,一直怪林璐搶先付了帳,紳士風度沒了。
林璐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好吧!”心裏卻在盤算著以後送什麽樣的禮物回饋一次又一次的贈與。
聶風開車送林璐回家。在情人、戀人和朋友的角色中不斷轉換,始終曖昧著,朦朧著。林璐卻不能抗拒這樣的曖昧。
疲憊已經沒有了,臉色也慢慢恢複了血色。梅曉到了約好的地方,秦冉還沒來。她靠著小巷子斑駁的牆壁站著,這個巷子有老家的味道。風徐徐地吹來,打在海藻般的長發上,偶爾有一兩根在脖頸處飄來飄去。
秦冉來電臨時有事,要忙完再聯係。梅曉一個人去了酒吧,這間酒吧周鵬帶她來過,沒有尋常酒吧的熱鬧,卻自有一股安逸在裏麵。有點像咖啡館的感覺,活脫脫有點掛酒賣咖啡的嫌疑。
鬧騰騰的蹦迪聲,嘶吼的聲音。梅曉以為走錯了地方,回頭看看,是這裏。半年沒來,已經變樣了。
找了個空位坐下來,點了一杯檸檬汁,慢悠悠地喝著,看著舞池裏蹦來跳去的男男女女。這裏太嘈雜了,她有點想走了,這時幾個男人走過來,端著酒,穿的一身的職業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推銷保險或者拉業務的。
“美女,一起喝杯酒。”幾個男人在她身邊坐下,濃重的酒氣熏出來,令人作嘔,梅曉沒理會,站起來就要走。
“不要走嘛?難得出來放鬆。”一個男人拉住她的手,胖乎乎的肉令梅曉有些作嘔,卻怎麽也甩不掉。
“放開。”
“喲,昭哥,小妞生氣了,我就說對美女不能這麽粗魯嘛?”
“放開。”
梅曉一臉著急地望著門口,秦冉怎麽還不來?叫昭哥的男人順著梅曉的手往上摸,“嘖嘖嘖,這妞兒的皮膚……呀啊……”
昭哥忽然錐心般刺痛,甩開梅曉的手,抱著被高跟鞋踩痛的腳痛苦地呻吟。
梅曉趕緊往外跑,幾個男人追過來。眼看就要追上了,梅曉下意識地喊著“秦冉”的名字,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男人像餓狼般追過來,猙獰地笑著,可怕的神情,她隻覺得這下子要完蛋了。抱著頭,“啊……”尖叫著。
奇怪,沒有拳頭砸在頭上,慢慢地睜開眼,發現一個男人站在自己前麵,浩氣淩然一身霸氣地對著昭哥幾個人。
梅曉一看,是秦冉。這一幅畫麵多麽像從天而降的夜禮服假麵,每次都出現在水冰月危險的時候。她站起來躲在秦冉身後,緊緊抓著他的手,看著那些人猙獰的麵孔。
“哥們兒,少管閑事,不然連你一塊教訓”。
秦冉也緊緊地握著梅曉的手,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先走。”
“我不走。”
梅曉看著對麵凶神惡煞的幾匹紅眼狼,秦冉以一敵眾怎麽能行,萬一受傷……梅曉不敢想下去,她隻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一起被打的頭破血流。
“哎喲,嘖嘖……好讓人羨慕啊。”昭哥嬉皮笑臉一副流氓樣兒,轉而啐了一口吐沫,“敢我高跟鞋踩我,我會讓你們嚐嚐被啤酒瓶砸的感覺。”
隻見昭哥摔碎了啤酒瓶,還冒著白沫,朝秦冉他們砸過來。秦冉擋在梅曉前麵,幸好躲過去了。但是昭哥幾個卻一步步地逼近,梅曉緊緊握著秦冉的手,手心全是汗,他們退到燈光昏暗的巷子裏。
輪著拳頭朝秦冉砸過來,剛開始秦冉以一敵三前兩下還能揮到對方,後來漸漸寡不敵眾,被按倒在地上,密集的雨點似的拳頭狠狠地砸過來。梅曉哭喊著“救命”,驚慌中撿起一塊磚頭,瘋了一樣朝那群人砸過去。
磚頭沒砸到,她被一個男人一腳踢到一邊,那些人還在拚了命的打秦冉,梅曉爬過去,抱著秦冉,擋在那些拳頭下。
這時巡警路過,那群人散了。
秦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角流出腥紅的血。梅曉抱著他,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裳,夜靜的可怕,她哆嗦著掏出手機,撥打120,恐懼和慌亂使她說不清話:“這裏有人受傷了,你們快來人啊,流了很多血,快點派車來啊,嗚嗚……”
心被誰刺痛了一樣,心痛地看著秦冉,“你不要有事,如果你有事,我該怎麽辦?”不知道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仿佛一切被清空了,隻有秦冉,隻要救他。
“你不能有事,我還欠你住院費呢?”
秦冉用力張開了雙眼,沉重地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對她一笑“還有一頓飯呢”。
“你嚇死我了。”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她真的害怕沒有他,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秦冉抬起帶著血跡的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你哭的很難看”,然後掙紮著想站起來,卻怎麽也用不上力氣,跌在梅曉懷裏,暈了過去。
梅曉哭著喊著:“來人啊,來人啊。”
醫院白色的病房,梅曉守在病床邊,秦冉僅露出的臉纏上了厚厚的紗布,雪白雪白的紗布上滲出淡淡的鮮紅色的花,花瓣淩亂地鋪滿了梅曉的視線。看著他睡熟的臉,呼吸輕緩,她的淚滴了下來。
“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梅曉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隻希望秦冉不要出事,如果他能安然醒來,她寧願躺在這裏的是自己。
她握著他的手,碰觸了臉頰,涼涼的,以前他的手是寬大的、溫暖的、安全的,現在是冰涼的、僵硬的。空調風吹的窗簾輕輕擺動,她緊緊握著他的手,為他焐熱。無端地想起一句話: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秦冉醒來的時候,看到梅曉坐在病床邊,握著他的手。輕抽了一下,被緊緊攥著,怕驚醒小憩的梅曉,便讓護士把枕頭墊背後,示意不要驚醒她,倚靠在**,看她。
嬌小的五官總是不能把她和“倔強”連在一起,但是她偏偏總裝出“我可以”的樣子,什麽都自己扛,寧願自己喝了油漆也不祈求大家的原諒,就是這樣倔強的女子深深吸引了他,讓他在和百思達簽約的時候做出了另一番選擇。
濃密纖長的睫毛顯得嬌小的臉更俏麗,眼睛紅腫還有淚痕,秦冉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
盡管動作已經很輕還是把梅曉弄醒了,看到秦冉倚靠在**,盯著她看,慌張地把緊握的手放下,放的有些突兀,他的手臂摔在床邊,磕疼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梅曉驚慌失措,抓起他的手想看看有沒有碰到傷口,忽然意識到男女授受不清,又突然放下,秦冉的手臂又一次碰到了鐵**。
“哎喲,你有意的啊?”
“我……”梅曉不知道該幫秦冉一把,還是看著他艱難地挪動胳膊。
“幫一下啊,我是傷員。”秦冉故意逗她。
梅曉輕輕地把他的胳膊放在被子裏,掖好被子。又從床頭櫃拿出準備好的粥,從保溫杯裏倒出來。
剛放進被窩裏的手又挪動著要端粥,梅曉不忍,“要是,你不介意,我喂你吧?”不敢多看他一眼,低著頭,等他說一句好或者不好。
“當然,我是因為你受傷的,你要對我負責,如果落下個後半生殘疾,那你要對我負,負……”
梅曉突然站起來,裝作找什麽東西,秦冉也意識到話不對了,再負責的話就要以身相許了。於是話風一轉:“當然,我身體很棒的!”
梅曉磨蹭了半天,找到了一把勺子,“終於找到了”,可是這勺子就桌子上,一眼就能看見的。
她喂秦冉喝粥,時不時吹兩下,怕燙著。秦就看著梅曉吹粥的時候撅起嘴巴,專注的樣子,竟然忘記要喝粥了。
“喂,喂……”梅曉喚了兩句,才把他從神遊中叫回來。
“哦,那個,那個醫生有沒有說我的傷怎麽樣啊?”秦冉回過神來,趕緊轉移話題。
梅曉停了一會沒說話,隻見一滴淚滴在碗裏,秦冉驚慌失措,忙問:“怎麽了?”
“醫生說你能不能挺過去要看今天,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醫生這樣一說,讓我很擔心,就怕你萬一…萬一醒不過來,所以我一直守在這。”
“看你哭,我真想幫你擦淚,可惜我的手動彈不了了。哎,你也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那個醫生八成嚇唬你玩呢?”
“還好,你終於醒了。”
秦冉要喝粥,梅曉說眼淚掉進去了,再去買。秦冉非要喝這碗粥,他說“這是不一樣的味道”。
空氣忽然沉默了,周圍靜得很,連呼吸都聽得到。梅曉低著頭,臉頰發燙。秦冉自顧自地喝著粥,還有湯勺碰擊碗的聲音。
“梅曉,今天的花瓶很單調很幹淨,你的護花使者今天沒有送花啊。”
已經第九束了,今天卻沒在玻璃花瓶看到梅曉插任何花,也沒見桌子上有放。雷打不動的送花時間,少了送花環節,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還想借過來送給女朋友呢?空運花,扔了真可惜。”陳高磊不無惋惜地說。
“可能終於發現送錯地址了吧。”梅曉自嘲。
“護花使者?”林璐驚訝地叫起來,其他同事也順著驚叫的目光看過去。
“什麽護花使者,你花癡加白癡吧。”梅曉剛說完,一轉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捧著一束鮮花,和平日送的不一樣,這次是嬌豔的紅色玫瑰,足足有99朵,罩住了捧花人的臉。
他走了整整一年,封閉式的進修隔絕了他們的聯係,一開始她每天做夢都會夢到他,後來漸漸習慣了隻有自己的日子,夢一點一點少了。
一年了,他的皮膚真個曬成了古銅色,剛毅的臉龐更顯得安全,青澀的胡子密密麻麻地紮在皮膚裏,有刮過的痕跡。幹淨又成熟。
他就站在她對麵,手捧鮮花,深情地望著梅曉,仿佛看到了五月緋紅的櫻花,落滿院徑,一片一片,一層一層。
她記得八歲時第一次見他的情景,她記得他冒雨送來的音樂盒,她記得他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她,她記得和他有關的一切一切。
他一步步向她走來,越來越近了。
她的呼吸靜止了,天地靜止了,仿佛隻有他,隻有玫瑰花,沒有昨天和明天,隻有此刻,隻在此刻。
“我把美國最好的香氣漂洋過海帶過來,隻為讓你快樂,送給你。”
玫瑰像盛開的煙花,爆滿了整個天空,閃耀在天河星際,這是最燦爛的、最美麗的景色。
梅曉接過花,又聞到了他手指上淡淡的煙草味,那麽熟悉。
“周鵬哥,謝謝你。”
清秀的臉龐,俊逸的五官,高大帥氣。銀灰色的西服套裝展現了完美的身材,迷惑著宏遠的女員工。
“帥死了,人帥花也帥。”
“玫瑰還是從美國空運的,羨慕啊!”林璐羨慕地說。
“為何別人遇到的都是海龜,而我身邊一個海鱉都沒有。”賈佳自怨自艾。
“哎,羨慕嫉妒恨。”
“是啊,梅曉,藏著一個大帥哥,也沒告訴過我們,太不夠意思了。”邱悅說。
隔著花,兩人的擁抱顯得很滑稽,卻擋不住令人羨慕的**。
這時,秦冉吊著一隻胳膊走過來,看到梅曉和一位陌生卻帥氣的男人抱在一眼,那一大束玫瑰花很惹眼。
“邱悅,策劃做的怎麽樣了?”秦冉向邱悅詢問,卻好像故意說給梅曉。
聽到秦冉的聲音,梅曉立刻從周鵬的懷裏出來,不好意思地整理一下頭發,隨意地把一綹發絲掛到耳朵後麵。
“梅曉,你在正好,我想看一下策劃進度。”
“秦總,您怎麽出院了?”
周鵬站在梅曉身邊,身高、長相都那麽相配,秦冉越看越心越煩亂,故意說:“沒事,我的事不重要,你先忙,忙完了,我們再開始討論。”看到她心花怒放的樣子,竟然有一絲吃醋,卻還要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領導模樣。
梅曉看著他眼裏流露出沉重的神情,又這麽對她說,更是心神不寧,又不能冷落周鵬,手足無措“秦總,策劃能明天向您匯報嗎?我朋友剛來。”
邱悅說:“秦總,您不知道這位帥哥一連送了十天的花,每天一個品種,每種都是空運過來的。我都寧願替她聽您的建議,把時間留給護花使者。”
邊說邊打趣,同事聽出了一點端倪,平日裏風傳秦冉和梅曉曖昧,這次真正的男主角隆重登場,吊著胳膊的秦冉顯得勢單力薄,形單影隻。
“是嗎?那可真是好男人了,要珍惜。”她居然為了他請假,置自己於不顧,秦冉更加氣憤,礙於同事,又不方便表示出來,隻說:“不過初步的提案政府今天就要了解,哎……”
梅曉隻能讓周鵬先回去,甜甜地給他一個微笑,送他上了電梯,才戀戀不舍地回來。兩人在電梯擁抱告別。秦冉偷偷地看著,心裏越來越氣不過。強行把梅曉留下來討論青溪鎮策劃,又故意找茬,無論梅曉提出什麽方案,如何修改,都無法讓他滿意。
眼看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周鵬說訂好位子等她下班吃飯,而秦總絲毫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心不在焉地聽著秦總耳提麵命的教導,手機滴滴答答的未接來電不斷提醒著她,心急如焚。
“梅曉,這個‘下一站,幸福’是不是太普通了,你看看能不能再想一些其他的詞。”
滴滴答答……的鈴聲。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哦,還在加班呢!要不你先吃吧,別等我了,下班聯係你。”
掛了電話,秦冉說:“耽誤你約會了,再辛苦一下,我們快點進行。”
耳邊是周鵬矢誌不移的說:“沒事,我等你。”雖然沒有埋怨,梅曉卻覺得語氣裏略帶了點失望,看著秦冉胳膊上海纏著綁帶,在走與不走間掙紮。
“秦總,我想向您請個假,我朋友剛回國。”
秦冉一副大夢初醒的感覺,“哦,那個送花的吧,你看我給忘了,不好意思,耽誤你和男朋友約會了。”
“你的傷還沒完全好,醫生說要注意不要太勞累,好好休息的。”
看著她毫不猶豫沒有遲疑地拎著包就走了,著急的樣子讓他很難受,似乎心被偷走了,又紮了兩針,很痛,痛的不是滋味,她怎麽不解釋,怎麽不提醒他要吃完飯,怎麽不叮囑他不要太累了,看來真是男朋友了。
夜來香開滿了庭院,飄出奇異的香氣,隻有夜裏才敢綻放的花朵,總是孤單的。沒有月光的晚上,隻有微弱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照不清夜來香的模樣。秦冉坐在花園裏,夜色昏暗,心情複雜。
又想起了嫣兒,她笑起來的樣子一直深深地刻在腦子裏。很小的時候,他生病,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嫣兒會笨拙地一勺一勺喂他吃飯。
想到這裏,心髒突然停止跳動,無比的揪痛著,什麽東西在一刀一刀地劃著柔弱的心髒,一滴一滴的淌血,直到沒有知覺,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嫣兒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身下血紅的顏色像天使揮動著彩色的翅膀。她寧靜地躺著,不說話,不吵鬧,不倔強了。天空還下著雨,雨絲無情地衝刷著地麵,血流的到處都是,山穀裏回**著“救命”的聲音,嫣兒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身邊擺了一碗粥,是超市裏買的盒裝食品,倒在青花瓷碗裏。沒有人再一勺一勺喂他了,尚未恢複的手艱難地拿著勺子,卻一口也吃不下。
再見麵,梅曉感覺秦冉突然不理她了,說什麽話總是回的很冷,故意在她麵前出現,卻陌生地對視或者冷漠。
談青溪鎮的案子,秦冉反而多了更多問題,連之前溝通好他特別讚賞的設計都否定了,突然的改變,讓梅曉莫名其妙。
秦冉反而和邱悅聊的很熱鬧,她一走近,他們聲音便小了,不得不讓梅曉覺得她是被談的話題,但是能談什麽呢?如果是關於青溪鎮的策劃,會不會又要換策劃人了,保不齊邱悅又給自己穿小鞋子,想到這裏她有點擔憂。
接著,加班就多了,多數是秦冉留梅曉一個人加班,客戶的要求就是一切,以前不是沒有過,有些客戶會在下暴雨的早晨叫你來辦公室加班,卻又沒什麽事。有時候半夜發郵件,還非手機通知你,半夜醒來不得不複習資料。但是秦冉的加班讓她覺得反常,又找不到理由。
有一天,加班到很晚,準備下班的時候,整棟大廈忽然停電,燈火通明的大廈變得一片漆黑,外麵沒有月亮和星星,一切都看不清了。
黑暗恐怖地席卷而來,梅曉似乎跌進一個深淵,看不到人,害怕地胡亂走動,一下子闖進他懷裏,呼吸急促,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瞳孔放大,瑟縮一團。喃喃自語“怎麽辦?怎麽辦?”仿佛想起記憶裏的某個地方,回憶已變黑白,卻始終走不出來,掉進一個漩渦急轉的大海裏,讓她沒有岸可靠。
“別怕,有我在。”
他抱緊她,安慰她。
梅曉腦子裏出現很多畫麵,一個一個的人,一張一張的臉,一幕一幕的場景,她恐懼害怕,不敢再想。抱著頭掙紮著,在漆黑的小空間亂撞,想抓住岸周圍卻全是水。
“你怎麽了?”
她全身顫抖,腦海像碟片快進,飛速閃過很多很多場景,隻能用顫抖的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裳。
“不怕,不怕,有我在。”他把她摟在懷裏,像哄被嚇哭的嬰兒一樣哄她,梅曉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一束光,照進來,來回的晃。
“裏麵有人嗎?高壓電路損壞,正在搶修,走的時候把門窗關好。”
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來電了,秦冉讓梅曉坐在沙發椅上,靠著打火機微弱的光,他去收拾東西下班。
梅曉拉著他,不讓他離開。隻要他一走,她心裏對黑暗的恐懼就會鋪天蓋地地洶湧而來。秦冉一刻不離地拉著她的手,梅曉靠在他身邊。
停電隻能走樓梯了,因為沒踩好,梅曉差點摔倒,秦冉緊緊地摟著她,慢慢地移動腳步,兩個人盡量保持腳步一直,秦冉喊著口號“左、右,左、右……”梅曉拉著他的衣角,一點一點的移動,一直到從樓梯下來,打了一輛車送她到裏,他和她的手還扣在一起,梅曉像溫順的小貓跟著他走。
當秦冉把梅曉送進家裏,發現這裏和公司一樣都停電了,問物業也不清楚什麽時候來電,梅曉還未從驚嚇中緩過來。
不讓他走。
“我怕黑。”
“不用怕,到家了。”
“這不是我家。”
“這是別人的家。”她冷冷地說。家,家到底在哪裏?家像無邊無際的江河沒有岸,在裏麵遊啊遊,累了,也不敢歇一下,不停地用腳用手劃著跑。
微弱的幾隻蠟燭照不清整個房間的輪廓,狹小的房間,局促的空間,一切顯得簡陋。他握著她冰涼的手,心疼地說:“一個人在外麵一定很辛苦。”
揪痛的感覺像討厭的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隻是昏暗的夜裏,微弱的蠟燭照不到她的表情。“一個人”,她從來就沒有不是一個人的時候,隻有這一刻,才仿佛覺得有了另一隻翅膀支撐,不會倒下。
兩個人的肚子心照不宣地咕嚕嚕叫著,竟然因為害怕忘記吃晚飯了,梅曉透過微弱的燭光,看著秦冉捂著癟癟的肚子,自己的肚子還在咕嚕咕嚕地叫,不禁相視而笑,恐懼也一下子被忘在腦後了。
“要不然下去吃飯?”秦冉建議。
“我做飯也不錯的,尤其是麵食,肯定比上次的小麵館好吃,就當彌補你替了挨了很多拳頭,今天又護送我回家,報答你吧。”梅曉站起來,就要去找麵和菜,也忘記怕黑了,搗騰起麵條。
不一會兒,兩碗熱騰騰的麵端出來了,還有蔥花的香氣,有老幹媽的豆豉味,還有雞蛋和西紅柿的味道。秦冉聞了一下,“看著還不錯,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嚐嚐。”梅曉把筷子給他。
還剩最後兩個雞蛋,一個打成汁和西紅柿攪在一起炒了,另一個臥成荷包蛋,放在秦冉碗裏。她隻吃了一點。
“這是什麽麵?”
“這叫龍須麵,生日的時候吃的話就是長壽麵了。做這個我拿手。”
聽到生日幾個字,秦冉才想自己的生日,恍然發現生日竟然是今天。來到國內,朋友也不多,日子過得不知今天明天,竟然連生日都忘了。
“謝謝,今天我生日。長壽麵,很好吃。”
蠟燭的火苗在跳動,他抬起臉,誠懇地感謝她,因為有了她,這個孤單的地方不那麽孤單了;因為有了她,這個被遺忘的生日有人慶祝了;因為有了她,漂泊的心覺得生根發芽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她凝望著他,唱起熟悉卻許久沒聽到有人唱的生日歌,她說“生日快樂”,把一根蠟燭放在他麵前,“許願,然後吹滅”。
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願,她跟他一起把蠟燭吹滅了。
再吃長壽麵,味道似乎更不一樣了,似乎也更餓了,一直想吃,直到鍋裏一點都沒有了。
窗外,黑暗裏站著一個人,站了很久,地上是狼藉的煙頭。
周鵬知道梅曉怕黑,特意請了假從城市的另一端趕過來,電話不通,找不到人,家門緊閉,辦公樓熄燈之後便不再讓沒有工作牌的人隨意進出,隻得在梅曉家門口等,卻等來了她牽著別的男人的手。
心一點一點往下沉,煙燙到手指仍沒感覺,隻是一直望著樓上,微弱的小火苗忽上忽下地飄,一直亮著。
忽然,燈亮了。秦冉看到她眼裏含著淚花傷感的看著他。
“怎麽了?”他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我隻是想起小時候媽媽給我過生日,每次都吃長壽麵,每次媽媽都為我唱生日歌,我每年都許同樣的願望,隻是從來沒有實現過。”越說越激動,直到要用力地把手握成拳頭抵在喉嚨處,才能完整的說完一句話。
眼睛紅的像櫻桃,粉紅色的櫻花一片片落下來,落在他心上,撚起一朵,親吻,輕撫,深葬。他捧起她淚垂不止的臉龐,嗓音低沉深切地說:“什麽願望?我幫你實現。”
她搖搖頭,拚命的搖頭。這個願望誰也實現不了,可能永遠也無法實現了。隻是從一出生就伴隨著她,越來越強烈地想要實現。
“我可以幫你實現的,相信我。”他眼神裏的肯定像在菲特油漆的活動現場上,給梅曉肯定的目光一樣,是一種力量,隻是這種力量再強大也不可能實現她的願望。
“你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我不想去想,不要逼我說好不好,不要讓我想起。”拚命搖頭,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流的滿臉都是淚痕,流的下巴都匯成了小河,流到心裏滴血般的疼痛。
他心疼地看著她,輕吻上去,一點一點地吻幹淚痕。
櫻花瓣悄然飄揚,肅然飛落。
窗外寂靜,暗夜凝固。
未吹滅的蠟燭拉長了火苗,微黃的燭光映照出兩個人的影子,一上一下地跟著火苗飄舞。
一切靜的隻有快速跳動的心髒和急促的呼吸聲。
走了一年,真的人事已非了嗎?
周鵬在剛剛亮起的路燈背影裏暗成一道落寞的風景線,直到口袋裏的一包煙都化為了灰燼,一地的煙頭堆在路邊,他抬頭,燈火已滅,隻有一團影子在晃動。
然看看著那個男人從她家出來,驅車離開。
一地的煙頭橫七豎八地躺著,一陣風刮過來煙灰魂飛魄散,心情沒了三魂和氣魄。
梅曉醒來,已是清晨,天光照進屋內,亮了起來。想起昨晚,仿佛是夢裏的故事。不自覺地想要溫習一遍,那雙拉著她的手是那麽溫暖,那麽厚實,那麽有安全感。她像黑暗中受到驚嚇的小貓,瑟縮地躲在主人的懷抱裏,身上的毛因為主人的憐惜更加溫順和光澤。
自從停電事件,再見秦冉便不敢直視他,如果偶然對視,下意識的抽回目光看著別處,不自然的尷尬起來。
周鵬也怪起來,冷了梅曉幾天又突然熱起來,幾乎每天都要接她下班,每次來都帶一些零食和小禮物給林璐他們,賄賂的整個宏遠都在誇周鵬怎麽怎麽好,梅曉有福。
有時候被秦冉撞到,周鵬總是會找個借口離開,每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梅曉心裏不自覺地湧出一股歉疚,不知何時起,這種孜孜牽絆的感覺在滋生。
“真羨慕梅曉,有你這麽好的男朋友,貼心的讓人嫉妒。”
“我一直當他是我哥。”打趣多了,見周鵬反而是興高采烈的樣子,喜歡聽著呢,故意解釋。
“哪有什麽兄妹之說,你沒聽過一句話,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嗎?珍惜吧,姐姐。”林璐眼裏閃過一絲恍惚,似乎想起了每個人或者某件事。
“曉曉,你就知足吧,今天家裏還被盜了,把你交給別人我還真不放心。”周鵬總是能說出讓其他女孩子聽著暈眩的甜言蜜語。
“你家被盜?”林璐張大了嘴巴。
“是啊,電腦沒了,可愛的單反相機沒了,家電都被盜了,房東還要找我賠償,幸好我平時不放現金不買首飾。”好像在說別家的蠢事,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你那裏不安全,還是趕緊搬家吧。”周鵬說。
其他人附和著,開玩笑說“搬到周哥哥家就有堅強的後盾了”,
“去,去,去。你們這些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周鵬哥,我們走,下次別給他們帶玩具。”梅曉拉著周鵬就要走。
“周鵬——哥”幾個女孩子學著梅曉的語氣,故意地把“哥”字拉長,咯咯的笑。
周鵬牽起她的手,梅曉甩了兩下,他卻握的更緊了。梅曉覺得很不自然,說要拿小鏡子照照是不是妝花了,趁機把手抽出來,不敢再放下了。
周鵬的臉一下子拉下來,哄了兩句仍不管用,梅曉不知道他為何這麽生氣,也賭氣不理他,氣氛沉默。這頓飯吃的沉悶,總共沒說幾句話,吃晚飯周鵬還是堅持把她送到樓下才回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堅毅的大步子讓人覺得心酸。周鵬是她最親的人,也是她小時候的保護神,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現在,卻生她的氣,不理她,甚至她生氣也不再哄她了。
很強烈的一個念頭冒出來。她自私地不希望他那麽頻繁地出現的辦公室,不希望他把自己塑造成男朋友的形象,不希望同事都誇他,更不希望那個叫秦冉的人誤會。
沉悶的天氣,出去一圈,已經汗涔涔。在十八層的窗台,透著磨砂的玻璃,看不清外麵的世界。稍微掀開一點玻璃窗,一股熱氣灌上來,灼了白皙的皮膚。
就像這層玻璃隔開了涼涼的空調屋和外界沉悶的熱氣,她和周鵬之間已經清晰到要考慮牽手的問題了。
一滴、兩滴、三滴……漸漸多了,打在玻璃窗上,花了。刺眼的陽光沒有了,辦公室也暗了起來,聽得見雨的聲音,狂妄地敲打著玻璃窗,絲毫不疼惜。
“下雨了,怎麽回去?”
“我的被子還曬在陽台。”
“我得接我家寶貝去了。”
……
還沒下班,辦公室已經開始討論下班的問題了,這場雨什麽時候會停,周鵬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接她回去?
一點一點捱到下班,雨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反而更加狂妄了。辦公室內清楚的聽到打雷的聲音,雨滴的聲音,狂妄的敲打著不安的心。梅曉時不時看看手機有沒有來電,周鵬不會真生氣了吧?
周鵬一直沒來,電話也不通。驟冷的天氣梅曉瑟縮著,雙臂抱在胸前,密密麻麻的雨布裏始終沒有熟悉的人影。
“梅曉,我們一起回去,我帶傘了。”林璐衝她擺手,小花傘揮舞到身前,淡粉色的小傘,和她一身淡綠色的衣服像是一體的,池塘裏的荷花,頂在頭上一束偷偷露出的荷花骨朵。
“我等人,要不你跟我一起等?”梅曉狡黠地笑了一下。
林璐歎了口氣,羨慕又自憐地說“哎,苦命的人,沒人接,你等你的周鵬哥吧,我一個人快馬加鞭起駕回宮用膳去了。”心裏卻很期待能看到聶風,隻是這個時候他應該和太太在一起,有些感情隻能埋起來,慢慢淡化成友情,她勸自己不要癡心妄想。
這場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瓢潑淅瀝,悶熱的天氣慢慢變涼了,空調關了還有一股冷氣在。梅曉收拾一下東西走出辦公室,站在大廈的門口猶豫著要不要衝出去。
嘟嘟的喇叭聲響起來。
視線裏出現一輛白色的車子,她擺擺手不肯過去。
那人隻得下車,打了一把黑色的傘,拉著她進了車子。
梅曉掙紮著要下車,卻打不開車門。
“雨這麽大,我送你。”
外麵的雨好大,必須不斷地刷新前窗才能看得清前麵的路,梅曉擔心周鵬因為太急會摔倒,被雨淋病,隻好坐在秦冉車裏,給周鵬發了短信通知。還不忘透過已被雨水打濕的車窗模糊地看看窗外有沒有那個他來。
沒有看到,有點失望,又有些慶幸。
周鵬騎著摩托車冒雨趕過來,聽到梅曉電話鈴聲,因為開的太快,從口袋掏出手機時,不小心滑到了地上,沾滿水的手機已無法開機。當他把車停在梅曉公司樓下,看見她坐上了別人的豪華車,而他手裏還還拎著因為擔心梅曉沒吃晚飯而準備的煎餃和豆漿。煎餃還有熱氣,可是肩膀早被雨水打濕。一輛車開過來,濺了他一身水,為了避開車輛,躲的時候煎餃掉進了雨水裏,被汙水衝刷著,豆漿被車輪碾過,乳白色的**混合在灰色的雨水裏,混成一片,已看不出豆漿的痕跡。
車裏放著黎瑞恩的《一人有一個夢想》。
“聽說你家被盜了。”
“嗯。”
“有什麽打算?”
“周鵬在幫我找房子。”
“我朋友有一套房子,他們出國了,你可以住進去,那裏很安全。”
“謝謝,不用了。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能住像青溪鎮一樣的地方,那裏像世外桃源,路不拾遺,落英繽紛。”梅曉陷入憧憬裏,仿佛走進一個人間仙境,樸實善良的村民,自然繽紛的景色,落霞孤鶩齊飛。
後視鏡裏看到一臉沉醉的梅曉,秦冉不忍打破這樣的沉醉,講了一個關於青溪鎮的美麗傳說:
青溪鎮有個三生崖。三生崖上有個淒美的傳說。
第一世,她是佛堂裏的蜘蛛,愛上了拂塵。於是跪求佛祖五百年,來生與拂塵相遇。而來生她是一棵樹,拂塵是策馬奔跑的王子,隻是路過,也僅僅是路過。她哭了,王子連頭都沒有回,她哭的枝葉全落,枯敗頹廢,奄奄一息。
第二世,她成了異族王妃,他是皇帝。戰勇無敵的皇帝橫掃了她的部落,將她擄回宮。他說:“我等得你好苦”,她終於等到這句話,含笑自刎,因為最愛的人殺了她的父兄和她的族人。
第三世,相遇,王子卻不記得她,上輩子自刎留下的血紅胎記還在發燙,隻是他終於無視。蛛兒已幸福的死去,即使漠視,即使愛憐,緣盡於此,能生生世世與他結緣已足以。
秦冉講完了,窗外的雨沒有絲毫停歇,更加拚命地敲打著車窗,滴滴答答的聲音,似乎是蛛兒扣響王子的心門,一遍遍訴說:你是認識我的,你一定認識我,一定認識我的,你看我一眼。
梅曉落淚了。
“所以我總希望青溪鎮能不一樣一點,它不止是一處自然風景,更是盛放一段淒美絕倫愛情的歸宿。”
“可是她那樣祈求神靈,每一世與他相遇結緣,結果他還是無視,蛛兒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絕望?幾世輪回的祈求,換來的是傷心。”梅曉還沉浸在故事裏,記憶裏有個人,為了自己愛的人放棄了一切,可是王子啊,總是不會眷顧灰姑娘。童話的王國在現實裏支離破碎不堪一擊。
“她卻沒有後悔。”
“如果是我,我會恨王子,不懂什麽叫一往情深,不懂什麽叫用心良苦,是我的話,我不會再愛這個人。”
剛才還為故事淚垂不止的她,一瞬間變得仇恨陌生,愛情是最美好的東西,哪怕失去都是一種美麗,而她卻恨王子的無情。秦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傷心的時候眼淚是真的,怨怒的時候憤恨也是真的。而眼淚和憤恨為的是同一件事。
雨很大,就算打了傘,也有雨撒到身上來,林璐盡量把身子縮進雨傘裏。一股風刮過來,雨滴密集地打在腿上,傘嘩啦一下被掀翻了,整個人搖搖欲墜,頭上、上衣、褲子全被雨水浸透了。
要是聶風在就好了。把傘又拗回來,繼續縮在傘裏,小心謹慎地走路。又是一股風,傘又被掀翻了。林璐更想聶風,一個人的路好難走。
雨無情,風也無情,誰也不憐惜她,幾次被掀翻。她看了一下四周,前麵可以避雨,加快腳步跑到前麵避雨。
剛走到房簷下,轉了個身,就看到雨裏站了一個人,衝她微笑,像七月的紫丁香飄滿了奇異的芬芳。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撲進他的懷裏,抱得緊緊的,腳下趟濕的褲管還在滴水,頭頂絲毫沒有減小的雨滴,都不曾妨礙她全部不留地把一顆心思交出去。這個下雨的傍晚,這個難忘的偶遇,這份來之不易的情感,終於爆發了。
她知道,她不能沒有他。想深深掩藏在心裏的那份感情不知不覺地潛滋暗長,長滿了枝枝椏椏,茂盛的不可阻擋。
林璐上了聶風的車,她被雨水打濕的臉映射在車前鏡上,聶風總要不自覺的看一下,鏡子裏的她更有幾分楚楚動人的美。她的手一直握著他手裏,她沒有掙脫,他也沒有放開,手與手傳遞著身體的溫暖。他們沉默者,不提這感情到底是婚外情還是單純的初戀。
梅曉回去之後,胡亂煮了點東西吃。看看手機,周鵬並沒有回短信,電話也撥不通,她生氣了。周鵬從來不這樣的,居然不把她放心裏了,帶著一肚子怨氣睡著了。半夜肚子發痛,胸中好像燃燒了一團火。嘔吐了幾次,不知是不是吃泡麵吃的。
摸到抽屜裏止痛藥,這是周鵬以前專門為她備用的,吃了又昏昏然睡過去,過了半小時又開始疼起來,睡不著。
痛到神智有些迷糊,一會兒是秦冉被歹徒暴打,一會兒是周鵬細軟溫存的耳語,畫麵交叉,快速地旋轉。
她無力地找到手機,撥給周鵬,依然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梅曉已經確定周鵬把她拉入黑名單了。
隨意撥了個號碼,“我胃疼。”說完握著手機的手便無力地垂下,手機掉在地板上,在寂靜的午夜砸出一個清脆的聲音。
月光照進來,照在她蒼白的臉,如櫻花般幹淨。
“梅曉,梅曉……”急切的敲著門,喊著她的名字。
“快開門,開門”。
梅曉已經說不出話來,頭昏昏沉沉地要睡過去了,意識裏想睜開眼站起來開門,卻怎麽也用不上一點力氣。胃裏悶沉沉的,沒有辦法呼吸。
秦冉開始撞門。
看到梅曉一半身體已經伸出床,手臂無力地耷拉著,將她抱在懷裏,她的手輕扯著他的衣角,像水中的浮萍掛在了稻草上,終於停住漂泊的腳步。
電梯故障中,隻能抱著梅曉走樓梯,她痛苦的呻吟著,秦冉不得不走的更快,差點被台階絆倒,出了一身冷汗。
車在高速路上飛馳,像流星劃過夜空,白色的車劃過了黑夜。
梅曉因疼痛忍不住呻吟著,胃燒的厲害,似乎要漲裂。火盆裏的光越來越旺,一陣風將火帶到老高,然後火苗到處亂竄,整個靈堂著火了。她著急地用小掃帚撲火,喊著媽媽。她在火裏,火越來越大。沒有人來救她。
“媽媽,媽媽……”
梅曉一直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那種叫聲更多的是惶恐,是永遠不能再擁有的惶恐,他不知道梅曉心裏有怎樣的傷痛,讓她生病都這麽不安。
醫生說:“食物不潔引發的急性腸胃炎,需要立即輸液。”
白熾燈光打在白色的床單上,像一層潔白的花瓣,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她躺在那裏,安靜的像一隻疲憊的小貓,小小的臉,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整個五官精致的如放在櫥窗裏的洋娃娃,讓人想擁有。
隻是,臉色依然蒼白,眉頭緊皺,疼痛還沒有褪去。秦冉緊張的問醫生要不要緊,什麽時候才能好?
守著她很久,淩晨的夜裏,路上行人很少了,透過窗看到微弱的路燈,還有霧氣。秦冉打了個哈欠,掏出煙想抽一根提神,還沒有從煙盒裏拿出來,看到梅曉還閉著眼睛,意識到自己在醫院,又塞了回去。
坐著,兩手支著下巴,看她。
竟然這樣睡了一晚。第二天梅曉醒來,陽光打在秦冉身上,白色的襯衣上有陽光的味道,他趴在病**睡著了,衣服單薄,不知道有沒有凍著,醫院的空調還是很低。她拿出放在枕邊的外套,給他披上,這個輕輕的動作,卻把秦冉弄醒了。
秦冉揉揉眼睛,看到天亮了,梅曉在對他笑,孩子般澄淨天真的笑鑲嵌在嘴角。看著身上披著的衣服,他記得嫣兒也會趁他寫作業寫的睡著時,偷偷拿著爸爸寬大的外套給他披上。
“謝謝你。”梅曉對他微笑,那澄淨如深藍海水的微笑讓人忍不住跳進去徜徉。
他又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如果不是自己剛好趕到,不知道多危險,臉色變的冷酷,對她說;“你不能繼續住那了,怪不得失竊,保安的安全意識不夠,看看樓梯裏貼滿了小廣告。而且你住那兒生病了都沒人管,你搬到我朋友那裏。”竟不顧梅曉願不願意,秦冉執意說出自己的決定。
“謝謝,我不用。”她真想搬過去,好讓周鵬找不到自己,讓他生氣地不管自己,可是已經欠秦冉太多債,怎能擔當起這麽重的饋贈。
誰知她回到公司,趙子娟直接給了她一把鑰匙,綠光森林的房子,說是給為了更專心地做青溪鎮的策劃,暫時給她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