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何出此言!”王啟盛趕忙道:“小子才疏學淺,如何敢當次大任!”
“阿盛你也不要再推讓了!”彥良笑道:“爹爹這些年來陸陸續續把咱們兄弟都分封到四方各地,惟獨把阿盛你留在身邊,嘴巴上雖然沒說,心裏怎麽想的我等豈不知道?爹爹百年之後,這個家自然是給你的,我等自然不會與你爭,便是有不識趣跳出來的,我們這些當兄長的,自然也容不得他,是不是呀,護良!”
“啊?”護良沒想到彥良突然話鋒轉到這裏來了,微微一愣,才應道:“那是自然,河北之地是父親留給阿盛的,誰要敢多言,我自然不答應!”
三人又說了幾句,護良覺得小腹有些鼓脹,便起身出去小解了。他走進廁所剛剛開始方便,便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下意識的回頭一瞥,卻是彥良跟出來了。
“你怎麽也出來了?”
“剛剛裏頭有些話不好說!”彥良與護良站作一排,一邊解衣,一邊笑道:“其實你剛剛最後不應該說什麽河北之地是阿盛的!”
“那怎麽說?”護良問道:“倒是你剛剛那些話說的有些奇怪,什麽“這個家自然是你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護良,你記不記得當初咱倆說過的事情?”彥良笑道:“就是那次平定了乞四比羽之亂後,領兵直取長安,打敗裴行儉之後那次咱倆私底下說的那次!”
“這都多少年前了!我哪裏還記得!”護良苦笑道:“你就直說吧!別難為我了!”
“好吧!”彥良笑了笑:“就是父親百年之後的事情,我說過一定會支持你繼承父親的大業!你還記得嗎?”
“哦,哦!我想起來了!”護良笑了起來:“都這麽多年了,那時候咱倆才多大!”
“是嗎?”彥良笑了笑:“可我的心意還是沒有變呀!”
“可,可是父親已經……”“父親已經時日不多了!”彥良笑道:“你不要這麽看著我,你知道這是事實。父親不在之後,隻有你能夠接過他的旗幟,繼續打下去!”
“可,可是父親並沒有這麽說!”
“這不需要說,你尚大唐公主,執掌中樞,沒有你的支持,父親死後阿盛連河北都保不住,他不可能不聽從你的話,再加上我的支持,關外、三韓的那些兄弟和宿將們隻有俯首聽命的份!”
“可,可是我要留在長安,合議會應該在範陽,人都不在,何談其他?”
“這個簡單,你可以留一個代理人在範陽,讓他代替你主持合議!”彥良笑道:“其實我也一樣,這個合議會用得好了,會成為你我手中的一個很好的工具!”
“你說的雖然有道理,可父親從沒有說過讓你我接替,反而有些讓大夥兒各行其是的意思。如果我照你說的做,豈不是違背父命?”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彥良問道:“父親一死,如果你我都不管,用不了幾年,他留下的勢力肯定相互攻殺並吞,到了那個時候,你覺得誰會最高興?還不是那些躲在暗處的家夥?其實都不用等到父親死後,父親現在還活著,朱蒙他們幾個就各種胡來了。要是父親死了,用不了幾年功夫,朱蒙他們幾個非把天捅出個大窟窿來,到了那時候,還不是咱們幾個來收拾?要是隻按照我的意思,像朱蒙這種亂來的,就應該把他從南邊抓回來,先關他個幾年,給其他人立個規矩。”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護良苦笑了一聲:“不過抓回來關幾年恐怕不成,以我對朱蒙的了解,他不會這麽老實的束手就擒,隻怕會打起來!”
“打就打,還怕了他不成?照我看,打一仗反而更好,讓其他人都看清楚了,就算是親兄弟,敢違背規矩都是死路一條!”彥良冷笑道:“你還記得賀拔雍和元驁烈嗎?他們死後,其他人立刻就都老實了。”
護良被說的啞口無言,半響之後方才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想弄到那樣的地步,父親屍骨未寒,就兄弟相殘。他老人家到了地下,肯定會傷心的很!”
“這就要看朱蒙他們幾個會不會犯蠢了!”彥良冷哼了一聲:“父親的基業絕對不能敗在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壞種手上!”
餐廳。
“如今的睡眠已經大不如前了!”王文佐打了個哈欠,向長桌旁的老友們苦笑道:“真的,以前我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每天能睡兩三個時辰就不錯了,而現在……”
他攤開雙手:“一天睡五六個時辰,還是整天昏昏沉沉的,就好像永遠也睡不夠!”
“三郎你辛苦了半輩子,也應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沈法僧笑道,侍女送上煎蛋、牛肉千層餅、魚粥、碎核桃葡萄幹杏幹沙拉:“那些事情,都交給孩子操心得了!”
“是呀!”張君岩笑道:“你的兒子們都能幹的很,比我的可強多了!”
“是嗎?”王文佐笑道,他吃的不多,隻是抓了一把核桃仁:“希望如此吧!”
“真的很不錯!”站在王文佐身後的桑丘笑道:“昨天我兒子和鄰居為了領地發生爭執,就送到合議眾審議,隻花了半天功夫,就把領地劃分清楚,兩邊都福氣的很。我家那小子回來後還和我說這合議眾確實公正的很!”
“合議眾?這麽快?”王文佐微微一驚。
“嗯,就在前兩天!”桑丘笑道:“看起來還真是那麽回事呢!”
王文佐推開麵前的碗,指節輕輕的敲打著橡木桌麵,桌旁的幾人都是他的老友了,知道這是他在思忖的表現,趕忙屏住呼吸,唯恐打擾了他的思緒。幾分鍾後,王文佐歎了口氣:“算了,管不了這麽多了,就這樣吧!”
“怎麽了?”沈法僧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三郎,這合議眾有什麽問題嗎?”
“護良他們有沒有請你參加?”王文佐問道。
“倒是有!”沈法僧點了點頭:“不過我這把年紀,早已沒有這把子氣力了,領地又距離範陽遠得很,所以就讓我二兒子替我參加了!”
“你們幾個呢?”王文佐轉向長桌旁的幾個老友。他們紛紛點頭,就連桑丘也得到了要求,不過他們和沈法僧一樣,都表示自己已經老了,無力再參與其中,便讓親信子侄代自己出席合議。王文佐想要說些什麽,突然氣管被核桃仁卡住了,一下撲倒在桌麵上。最近的桑丘嚇了一跳,趕忙將其扶起:“主人,主人你怎麽了!快叫大夫來!”
“回,回!”王文佐想要說些什麽,話到了嗓子眼卻被卡住了,隻能用眼光示意桌麵上的核桃仁,張君岩反應甚快,喊道:“定然是被什麽卡住了,快,快拍背!”
沈法僧等人趕忙將王文佐架起來,用力拍打王文佐的背部,好不容易才把氣管裏的核桃仁給弄出來,王文佐氣喘籲籲,已經臉色慘白,一條命去了四五成。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眾人趕忙讓開,大夫查看了下王文佐的脈象,臉色,笑道:“大王身體並無大礙,隻要服用點溫補之物,靜養歇息便是了!”
眾人鬆了口氣,此時王啟盛和護良也來了,那大夫讓侍女送王文佐回去歇息,對王啟盛和護良壓低聲音道:“大王時日將至,二位應該早做準備!”
“什麽?”王啟盛吃了一驚,他回頭看了王文佐一眼:“父親不是隻被卡了一下氣管,不至於這樣吧?”
“大王半身戎馬,受創甚多,上次從馬上摔下來,傷了元氣,年紀又大了,雖然有藥石調養,但還是每況愈下,已經是風中殘燭。隻不過強撐著等諸位公子回來,如今他心願已了,實在是天時將盡,非我力所能及!”
王啟盛和護良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無奈,隻得歎了口氣。王啟盛令人取來五十金幣賞賜大夫,待其離開後對護良道:“隻能如此了!”
王文佐回到臥室,躺回**,隻覺得疲憊萬分,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夢中他看到草原、森林、農田、荒原、城市,最後是大海,船隊在海上航行,海風鼓動著船帆,駛向新世界。突然,他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已經來到了盡頭,他努力過、戰鬥過、愛過、恨過,友人的幫助,敵人的加害,皆已悉數奉還。雖還有遺憾,但已建立無人可及的大功,現在,已經到休息的時候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笑容,停止了呼吸。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