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刺痛傳來的時候,陳淨植已經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受傷了。但他的第一反應是穩住自己,去扶身後那輛電動車。得益於常年鍛煉練就的強大核心力,陳淨植控製住了自己沒有摔倒,使力伸手一拉,也將那輛快歪倒的電動車拉了回來。

騎電動車的是動物園一名年輕工作人員,被這突來的一下嚇的夠嗆,一張臉半青半白。

“哥們,嘛呢!”他以為是熊孩子在跟家長鬧,一時脾氣不是太好,但看到陳淨植手臂被劃破那一道,隻好又將難聽話咽了回去。瞪著他和熊孩子,對眼前這狀況有些無語。

“抱歉。”

陳淨植向他道了聲歉,又去穩住小男孩兒,以防他再偷襲。許是知道闖了禍,那小男孩兒沒再妄動,見陳淨植伸過手來似是要抓他的樣子,小男孩兒立刻轉身跑了,跑回到了爺爺奶奶身邊。

陳淨植也有些無語了,正想說什麽,黎蘆來到了他的身邊,來查看他的傷口來了。

“陳師兄,你沒事吧?”

黎蘆也被嚇了一跳,本就白淨的臉此刻已經毫無人色。她抓著陳淨植的手臂想要看一下他的傷口,餘光注意到他皺了下眉,連忙又鬆開了。

“陳師兄,是不是弄疼你了?”她擔心地問。

“沒事。”陳淨植安撫她,“隻是一道小傷口,消消毒包紮一下就好。”見她仍是一臉擔憂,反應過來她在害怕什麽,忙補充道,“不是受傷的那個胳膊,你看。”

他把胳膊往上抬了抬,黎蘆確認了下,發現確實不是之前受傷的那個胳膊,略微放心了。然而那道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看著很是嚇人,黎蘆說:“那我們一會兒去醫院處理下吧,沒記錯的話,三院就在這附近。”

“好。”

陳淨植說完,抬眼看向那小男孩兒一家。熊孩子的爺爺奶奶正在那兒小聲責備自己的孫子,見陳淨植和黎蘆看過來,又立馬擺出一副護犢子的表情,輸人不輸陣。黎蘆看著就來氣,她走上前幾步,說:“這事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將孫子攬在身後,老太太說,“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氣,撞那麽一下子能有多厲害,還是你們自己不小心。”

這話一出,不光黎蘆,連圍觀的群眾都被氣笑了。真是無賴,滑稽。

“他現在是沒多大力氣,所以隻能在我手臂上劃這麽一道傷。等他以後長大了,有力氣有本事了,如果還是這種性子,那麽做出的事就能比今天的惡劣百倍千倍。”

陳淨植及時給黎蘆撐腰,說出的話難得那麽不留情麵。老太太一聽就要炸:“你說什麽呢你,這麽小的一個孩子你也敢詛咒,你黑心呀你!”

“俗話說,以小看大。”黎蘆輕飄飄地丟下這句。

老太太自然是不忿,還要上前狡辯,被一直不發話的老爺子給攔住了。

“行了,還不嫌丟人呀!”這老爺子看樣子也不是舍得批評孩子的人,不然不會一直不吭聲不管教了,但他顯然比自家老太婆看得清局麵,知道再糾纏下去丟的是自己家的人。

“小夥子,你看剛才的事也不是我們有意的,小孩子淘氣不懂事,咱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三張百元大鈔來,“你看這點錢夠不夠,你拿去把傷口處理下,就當我們賠不是了。”

給點錢就想了事,黎蘆首先就不想同意。可不待她出聲反對,陳淨植已經快她一步地接過了錢。

“希望你們以後能多多管教自家孩子,尤其是在公共場合,一定要遵守秩序。”

“行行,曉得了曉得了。”老爺子假笑兩聲,回頭拉著老太婆的手就想走。那老太婆還不樂意,覺得三百塊給多了,想發表幾句意見,話沒說出口就被老爺子硬拉走了。老太太沒轍,隻得一步三回頭指指點點地離開了。

一場紛爭到此結束,看客慢慢散了,但黎蘆的火氣還沒散。

“陳師兄,你幹嘛那麽輕易就拿了他的錢?”

“不然呢。”陳淨植笑著看她,“要繼續跟他們爭論下去嗎?”

“這一家就是個無賴,爭論不出來個結果!”

黎蘆脫口而出一句氣話,幾秒後反應過來了,她輕抿住了自己的唇。

“所以——我們已經仁至義盡,還是見‘好’就收吧。”陳淨植哄她,早在被推那一下他已將那家人的本性看的很清,知道多說無益,反倒不願意再爭辯下去。這三百塊他也是不想收的,但破了財能讓那家人長個記性,也是好的。無論是哪一種方式,隻要讓他們以後不敢再輕慢動物,就算達成目的。

“就三百塊!”黎蘆癟嘴。在她心裏,傷到她的陳師兄可不是三百塊能擺平的。

“夠了。你看我這傷口——”陳淨植抬抬手臂,“再不去醫院處理下,它都快愈合了。”

難得的,陳淨植跟她開起了玩笑,但黎蘆沒有立刻買賬。她心裏還窩著火呢,可不得不承認,陳淨植這處理辦法是最得當的。很顯然,那老爺子也不認為自家孫子有錯,隻是礙於事實,不得不息事寧人罷了。如果沒有陳師兄這道見血的傷,這會兒且糾纏著呢。就是個無賴,她和陳淨植都不會撒潑耍賴,怎麽能“鬥”得過他們呢?到時,怕是連著三百塊都沒了。說起來氣人,但事實就是如此。

“哥們,你們也是夠勇的。別說你們啊,這老人和小孩子,就是我們工作人員也不敢惹。”那位騎電車的動物園工作人員還沒走,他剛在一旁看清了事實,知道這兩撥人不是一起的,心裏也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於是他就沒急著走,等紛爭平息了,他推著車子上前,一邊感慨,視線順勢落在了陳淨植受傷的手臂上,“那哥們你這怎麽辦,按說咱倆這都算飛來橫禍……”

“跟您沒關係,您也是被牽連。您去忙吧,我們自己去醫院看看就好。”

“您真客氣。行,那回見了。”

年輕小夥兒騎著電動車離開了,陳淨植回過頭看黎蘆,發現她仍站在那裏,微抿著唇,不知道在跟誰置氣。

陳淨植笑了,拉住她的手,說:“好了,莓莓。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不要讓這種小事壞了心情,好不好?”

為了這樣的一家人當然不值得,但黎蘆心裏就是有氣。

“下次不要再管這些閑事了,直接叫保安。”她發泄似的說,情緒有些低落。

“嗯,好。”走到一邊拿起兩人的包,他說,“走吧,還得去醫院。”

黎蘆嗯一聲,瞥見他手中的包,立馬搶了過來自己抱著。陳淨植愣了下,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就沒跟她爭。

中午時節,醫院裏照舊有許多人。好在倆人去的是急診,沒等多久,便有醫生來看診了。不是多重的傷,簡單做下消毒和包紮就行。隻是畢竟是劃傷的,為防萬一,還是需要打針破傷風。

因打完之後需要留觀,倆人一起去了留觀室。好在這裏沒多少人,倆人可以安靜地坐一會兒。

黎蘆這會兒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但對這整件事,心裏還是蠻介意。

“陳師兄,明明小熊貓那麽可愛,為什麽還會有人叫他們‘畜生’?”挨著陳淨植坐,黎蘆低聲問道。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覺身為人,就比自然界其他生靈高出一等。口頭上的蔑視還算是輕的,更有甚者,偷盜捕殺,也不足為奇。”

黎蘆:“……所以你們的工作和研究才任重而道遠,對不對?”

“是的。”陳淨植笑,輕揉了下她的頭。

“其實人們也不過仗著自己有思想有武器,如果真將他們手無寸鐵地跟那些猛獸至於同一個環境,最後活下來的也不一定是誰吧。”黎蘆思維發散道,“古時候人們那麽怕豺狼虎豹,也不是沒有道理。”

“對。”陳淨植說,“因為怕,所以人們敬畏天地,敬畏神靈。也是因為敬畏,所以他們不敢隨意戕害生靈,自覺地劃清界限,與他們和平共處。現在的人,就是對自然少了幾分敬畏。”

也難怪古時很多神祗的具象會是一些野獸,這又何嚐不是人們與大自然博弈後的結果——無法戰勝,隻能奉之為神,祈求保佑。

陳淨植在三江源工作多年,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那裏的人對天地神靈的信奉和敬仰。因為有這樣的信念在,在與大自然相處的時候反倒有所束縛,於是在與他們談起各種保護合作的時候,那裏的人意外地比其他地方的人好溝通。這也稱得上是一種便利吧。

聊完這個話題之後,或許是因為有些沉重,黎蘆有好一會兒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兒,感覺到肩膀有些沉了,陳淨植側目一看,發現是她靠了過來。

“累了?”他低聲詢問。

“有一點點。”

“那你睡一會兒,一會兒到時間了我叫你。”

“不要。”黎蘆搖頭拒絕他,“我要照顧你。”

她說的很認真,陳淨植知道,她是真的要照顧他。黎蘆就是這樣一個姑娘,她從不躲在後麵享受別人的好,隻要有得到,她就會盡力回報。

陳淨植也不勸她了,微微一笑,伸手攬抱住了她,讓她靠的更輕鬆。

“那就這樣歇會兒吧。”他說。

“好。”

半個小時過,沒有什麽異常反應,陳淨植和黎蘆離開了醫院。此時,外麵的天又陰了起來,黎蘆見狀,準備跟陳淨植回去。

陳淨植卻沒有立刻同意,難得出來一次,這才玩了半天就要回去,也著實掃興。

“可以去商場逛逛,看個電影也行。”陳淨植提議道,怕她擔心自己的傷,提前聲明,“我的傷沒事,不用多想。”

黎蘆於是又有些猶疑,正考慮間,一個打扮年輕靚麗的女性朝這邊走了過來,看見他們很是訝異。遲疑了一番,才上前打招呼。

“陳師兄?”

她輕喚了陳淨植一聲,後者一回頭,看見她也有些意外。

“方螢?”他喚女孩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