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和園的院牆殘破不堪,院內很幹淨,除一口枯井和一棵老槐樹外,再無其他擺設。
平陽郡主一進來,就看到女兒薑沐平站在槐樹旁,跟廊下的薑伊羅對峙,“趕緊把趙媽媽放下來,否則我母親來了,有你好看!”
薑沐平上月剛及笄,是平陽郡主最小的孩子,闔府寵愛。此刻,伶俐嬌俏的小臉上寫滿了憤怒。
在她的印象裏,薑伊羅畏首畏尾,就該被踩在腳下。
乍聽說她扣留了趙媽媽,薑沐平帶著人就衝來了,以為會像往常一樣,說兩句恐嚇恐嚇,她便乖乖就範。
偏偏她今天……很不一樣。
廊下殘破的太師椅上,薑伊羅慵懶的靠著,抬了抬眼皮,順手射出一道飛鏢。
刑具包裏的飛鏢年久生鏽,但不影響使用,筆直朝趙媽媽的短腿而去。
伴隨著“啊……”一聲慘嚎,吊在樹上的趙媽媽從暈厥中驚醒,老淚橫流,“郡主,郡主……”
平陽秀拳緊握,雙腮顫抖,“趙媽媽年事已高,她怎麽你了,要受這樣的酷刑?”
除兩隻豬蹄般的肥手捆在樹上,薑伊羅還備了一條繩子,栓著趙媽媽的頭發。滿臉是血的婆子,周身傷口還在滴血,離遠看,真像個吊死鬼一樣。
“敢問郡主,我還是侯府的人吧?”薑伊羅問。
“是。”但很快就不算了。
“蘭和園還是我的住處吧?”
“是。”
“趙媽媽不經允許跑這翻箱倒櫃,胡亂打砸,天太黑我沒看清,當賊給收拾了。我也是措手不及啊,想好好商量的,偏她不知悔改,竟說是郡主指使的,企圖挑撥咱們母女關係,我氣不過,就先幫郡主教訓了一下,嘖嘖,這麽一坨老臘肉,掛半天都快熏熟了,郡主還是親自定奪吧。”臉上寫滿了大義凜然。
平陽郡主柳眉輕蹙,強擠出一抹淡然的笑。
……好一個薑伊羅,想將我一軍?
此刻,她如果承認指使,雖能保住趙媽媽,卻要擔下苛待庶女的罪名;若否認,趙媽媽成了始作俑者,看薑伊羅如今的架勢,勢要好好算賬的。
平陽眼珠一轉,“趙媽媽看著你長大,不想你暴屍荒野,就擅自來蘭和園找線索,希望能找到你的屍首,如今你也回來了,這一切都是誤會。”“擅自”二字用的極妙,她已經“摘”清了關係。
……我可太稀罕你的自以為是了!
“哦?是嘛!”薑伊羅晃了晃手中的紙條,似笑非笑。
趙媽媽立刻不哼哼了,垂著頭不敢看平陽。
自有小丫頭前去查看,向郡主回稟,“趙媽媽親筆寫下認罪書,說是來翻找皇牌的。”
平陽懾人的目光投向趙媽媽,心中暗罵:蠢貨!
趙媽媽很委屈,她若是不寫,薑伊羅真會要了她的命!
紙條生生撕下了平陽的偽善麵具,她昂首,拭去假笑,“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麽?”
……早這樣不就結了,No can no BB,浪費本仙女的時間。
“賠錢!蘭和園的桌椅板凳及擺設都是古董,都價值千金,看在您的麵子上,可以打個對折,還有,給小雨治病,下跪道歉。”
“你不要得寸進尺!”薑沐平尖聲。
薑伊羅輕蔑一笑,操起刑具包裏另一把飛鏢,瞄準趙媽媽。
趙媽媽渾身顫抖,“大小姐饒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過去的幾個時辰,形同噩夢。
她是真的怕了,不敢再輕視薑伊羅。
好歹身體裏留著伊梨的血,她發起瘋來太嚇人了。
想一想,她這麽好的身手,還能隱忍這麽多年,此女之心性堅韌,放眼侯府其餘幾個小姐,都不是她的對手。
“住手!”就在飛鏢投出去的瞬間,平陽郡主開口了。
可惜,晚了一步。
飛鏢穩準狠的釘在了趙媽媽右胸上,趙媽媽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再次暈了過去。
“不好意思,誤傷。”薑伊羅大言不慚的聳了聳肩,笑著看向平陽,“郡主應該慶幸,我如今要的隻是一點點小錢,沒準過幾天,就跟你要命了!”
狠厲的光從平陽眸底劃過,她冷笑,“這麽多年,竟被你個狐狸崽子給騙了。來人!”
護衛們姍姍而來,將蘭和園圍了個水泄不通,十多支弓箭對準薑伊羅,還有刀劍齊齊亮相。
若是同時出手,薑伊羅分分鍾會被釘成篩子。
她處變不驚,手指輕快的敲打著扶手,“破財免災啊郡主,明明能和氣生財,幹嘛非要動刀動槍的呢?”
“知道服軟就行,本來你還有活路,但今晚之後,沒了!”平陽轉身要走。
薑伊羅立喝,“站住!你就不好奇,皇牌究竟藏在哪嗎?”
平陽臉色鐵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臭丫頭蹬鼻子上臉了還!她轉過身,看清了對方莫測的笑容,“你,什麽意思?”
“蘇譚為什麽被京兆尹抓走,蘇府的人不知內情,你還不知道麽?我既然有法子整他,又怎會對你毫無準備?”
平陽眉心一跳,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坐在對麵的不是薑伊羅,而是那個聰慧伶俐的伊梨。
“回來之前我就寫好訴狀了,你和南坡侯這些年的樁樁件件都記錄在上……如果我死了,不管死因如何,我那朋友都會帶著訴狀和皇牌進宮麵聖,郡主,您和侯爺如今的地位,都是小心翼翼求來的,如履薄冰啊!倘若龍威震怒,嘖嘖嘖!”
她眨巴著天真的眼睛,嘴角的弧度燦爛極了。
可這一番話卻成了重磅炸彈,狠狠戳中平陽的心。
平陽咬碎銀牙,強自調整了一會兒,才恢複她自以為的端莊,“很好……你長大了。”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薑沐平傻了,不敢置信的看著薑伊羅,“你,你怎麽會?”想出這麽周全的計策來?
這還是薑伊羅嗎?
薑伊羅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盡快幫我安排院子吧,大一點,靜一點的,還有,我的丫頭需要大夫,以及……這份欠條。”
掃一眼欠條上的金額,薑沐平炸毛,“你這是訛詐,破院子哪兒值五百兩?”
“沐平,按你大姐吩咐的做!”平陽鼻子都快氣歪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很好薑伊羅,咱們走著瞧!”
“我說~~小平啊~~別跟姐客氣,以後咱就各論各的,你管我叫姐,我管她叫妹~~互不耽誤!”煞有介事。
平陽的鼻子,這輩子都沒被這麽蹬過!
嘴角氣的直抽抽,頭昏腦漲的被扶走了。
“小姐,您這樣逼平陽郡主,是在以身犯險啊。”小雨憂心忡忡的倚在門邊,受了趙媽媽的三個響頭和道歉,心裏一陣發毛。
從來都是平陽擺布別人,她什麽時候受過旁人的捉弄。
今日一役勝的漂亮,但也埋下了隱患。
薑伊羅淡淡一笑,“有些人,你不逼她一把,她怎麽犯更大的錯呢?”
事實證明,平陽就是欠那一“逼”!
很快,乖乖就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