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院子到現在,雲小芽隻顧著生玉巧的氣,竟沒多留心春喜竟隻穿了身單薄的夾衣。

看著春喜這淒涼可憐的模樣,雲小芽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火氣,她壓著性子問春喜,“你這麽穿這麽少,你的衣服呢?”

春喜畏怯的看了眼邊上的杏兒,見杏兒沒吭聲,她才低了頭,小著聲兒道,“我的衣服……都濕了。”

“濕了?”雲小芽一愣,濕了是什麽意思?

“我們中午給玉巧姑娘取飯菜的時候,玉巧姑娘說湯太涼了,將那碗湯全潑在了春喜身上,”捧著碎瓷片出來的春福說道。

“中午潑的?”雲小芽大驚,她抓著春喜凍得冰冷的手不停的搓著,急問,“所以你就隻穿這麽點子衣服,一直凍到現在?可就算是潑了湯,也不可能全濕了吧,你也不能脫了呀。”

春喜的眼淚終於滾了下來,“玉巧姑娘說湯裏的蔥味兒粘在我身上,讓她聞著難受,逼著我立刻脫掉,又說她心裏憋悶,不許我和春福離開,所以我找不到空兒回屋去拿衣服來換。”

雲小芽憋著的火氣徹底爆發,她放開春喜,幾步來到玉巧的屋子裏,在玉巧的震驚之下直逼到玉巧的眼前,一字一句的問道,“玉巧,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你還記得不久之前你還在前院兒當差燒茶爐子嗎?你還記得那個為你燒幹了茶壺打了你一耳光的劉婆子嗎?可就算是劉婆子,也沒把茶水潑在你身上再讓你大冬天的脫了衣服凍一下午吧。玉巧,你這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都不認識你了!”

玉巧瞬間漲紅了臉,她瞪著雲小芽半晌,終於緩過了神來,冷笑著譏諷道,“喲,這到底是被二少爺寵愛了的人,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可就算是有二少爺的寵愛,你也這資格來教訓我的吧?”

說話間,她的手有意無意的落在肚子上,眼裏滿滿是對雲小芽的挑釁。

雲小芽自然看到了她的這個動作,這一刻,她反而冷靜了,知道玉巧之所以有恃無恐,仰仗的不過就是肚子裏的這塊肉,她慢慢的後退了一步,看向玉巧道,“玉巧,你還記得前幾天咱倆被關在柴房裏時,說的那些話嗎?”

“你……”玉巧的耳邊頓時響起那句,“有些事能欺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

“你……你什麽意思?”玉巧的語氣雖還強硬,但氣勢卻明顯軟了下來。

“我的意思是:你該記住自己是因了什麽才得了這場富貴,便隻是為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也要積點德,否則作過了頭,被老天爺收回了你這份好運氣,那時你就沒地兒哭了,”說罷,她不再看玉巧,回身出門牽了春喜的手,“走,跟我去添衣服。”

“可……可是……”春喜顯然怕極了玉巧,不安的回頭張望。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杏兒終於開了口,“快去穿衣服罷,若是凍病了,再將病氣過給了她,那她就更不饒你了。”

春喜這才抽泣著跟雲小芽走了。

等回到竹院,雲小芽找了自己的厚衣服給春喜換上了,又去小廚房央著柳嬸兒做了碗薑湯給春喜喝下,待春喜終於焐過來了,才讓她離去。

送走春喜,雲小芽一回頭,看見杏兒正站在廊下默默的看著自己,雲小芽心裏頓時一緊,冷靜下來後,她已知道自己今天在北偏院發的那場火很不穩妥,心裏早已後悔不已!

春喜待她有送飯之恩,眼見春喜被淩虐成這樣,她急怒攻心,一心隻想著要警告玉巧不可以再欺負春喜,全沒想過她那些話被杏兒等人聽去的後果!

玉巧肚子裏的孩子來曆不明,這事兒若是泄露了出去,玉巧就再無生路,她再討厭也是活生生一條性命,這樣的後果太慘烈,雲小芽無論如何承受不起。

此時杏兒看著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有話要問她,雲小芽吃不準杏兒從她的話裏聽出了什麽?又是後悔又是害怕,絞著帕子遲疑著不肯上前。

她這反應看在杏兒的眼裏,杏兒皺了皺眉,她來到雲小芽跟前,問道,“你今天為了春喜向玉巧發作,就不怕她鬧出什麽幺蛾子來,到時反咬一口,說是被你氣得動了胎氣,你可怎麽辦?”

“我……”雲小芽這才鬆了口氣,原來杏兒並沒起疑,太好了。

杏兒放軟了語氣,“她肚子裏的孩子對二少爺很重要,如果她真鬧起來,二少爺不會偏幫你的,小芽,我知道你心腸軟,可是在這樣的深宅大院兒活著,你首先要學會不引火上身,懂嗎?”

雲小芽忙點頭,她知道杏兒這話是真心在提點她,心下感激,“杏兒姐姐,我記住了,下次……下次我不會再這麽衝動了。”

杏兒點了點頭,看看時辰不早,就轉頭喚梨花去預備熱水,候著趙廷琛回來。

吳侍郎家的公子極是紈絝,向來吃喝玩樂眠花宿柳慣了的,偏他父親管得其實極嚴厲,規矩教條一大堆之上,能落到他手上供他吃喝玩樂的銀子錢也不會太多,所以趙廷琛這個出手闊綽的好友對他而言就極其的重要了。

遊園自然不可能幾個大男人去遊,趙廷琛命人將接來京城中最有名的國色天香樓裏的幾名花魁,陪著吳公子及他的狐朋狗友吟詩作畫跳舞彈琴,直玩到了月色西斜,吳公子終於搖搖晃晃的起身,“趙兄,我……我得回去了。”

不等趙廷琛回答,邊上的王公子就笑了,“怎麽,怕回去遲了,又被你爹打?”

“你……你胡說,”美人當前,吳公子哪肯丟這個臉,當即一張臉就漲得血紅,他指著王公子,大著舌頭罵,“是你怕你娘子吧,上次據說被你娘子罰跪床頭了,哈哈哈……”

王公子的臉上就也掛不住了,將酒杯一放,瞪起了眼,“誰被罰跪了,誰被罰跪了,胡說啥呢你?”

眼見二人爭執,其他人卻都見慣不怪,隻嘻嘻笑著起哄,一個姓李的公子就道,“你倆一個說自己不怕爹;一個說自己不怕娘子,不如你倆今天晚上都別回去,讓你們身邊的姑娘陪你們

一夜,敢不敢?”

“哈哈哈……,他倆敢肯定是敢的,隻等酒醒了才知道怕撒哈哈哈……”四周頓時哄堂大笑。

吳公子和王公子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才要發狠說不回就不回,趙廷琛站起來笑道,“你們怕不怕我不知道,我是怕的,天兒不早,大家該回哪兒,就回哪兒吧哈哈哈。”

說到“哪兒”這兩個字時,他意有所指的咬重了語氣,眾人就都心領神會的笑,除了趙廷琛和吳王兩公子外,餘者一人摟一美豔女子去了。

吳公子搖一搖腦袋,神色間迅速清醒正常,他笑看趙廷琛,“怎麽樣?兄弟今兒給你搭的這步橋,可合你的心意?”

趙廷琛笑著拍一拍手掌,三寶捧了兩個匣子進來,放在二人的麵前,趙廷琛拱手為禮,笑道,“多謝吳兄和王兄,待他日事成,廷琛更有厚禮送上。”

吳公子也不問那匣子裏是什麽?他將手掌輕輕覆在那匣蓋上,手指輕輕滑過匣上精美的花紋,臉上的笑卻一點一點的消退,“廷琛,你真的要去揚州?”

趙廷琛臉上的笑也慢慢的褪了,他端起麵前的酒杯,揚頭一飲而盡,這才冷笑道,“怎麽吳兄你覺得我還有選擇嗎?”

“廷琛,去揚州實在太凶險了,那些饑民現在連人都吃,你押著那麽多的糧草經過,可不就是肉掛狼口,有去無回?”王公子看看吳公子,又看了看趙廷琛,也皺起了眉,語氣十分擔憂,“要我說,你不如裝個病,讓你爹派別人去揚州。”

趙廷琛就看著吳王兩公子苦笑,“若是這樣,就正中趙廷深的意了,我不會這麽做的。”

“可是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啊?”吳公子道,“不如……你跟你爹說,由你去江寧?”

“哼哼,織造府的官員向來刁鑽難纏,若是往常,趙廷深必定是要將江寧那差事推給我,由他去揚州押糧的。但如今嵊州大災,押糧途中步步凶險,而江寧那邊雖是要看人眼色受人拿捏,可織造府的官員不過都隻是想要些銀子,並不敢太過鉗製我們而耽誤了織錦,相比押糧,江寧的差事不知穩妥安全多少,趙廷深怎可能放手?”趙廷琛就笑了起來,“但趙廷深多疑,越是江寧那差事安穩,我就越是不爭不搶,倒積極的為去揚州做準備,如此一來,趙廷深必定起疑,待離出行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會動搖,不用等我開口,他自己就會要求跟我改換差事,由他往揚州押糧去了,哈哈哈……”

吳王二人麵麵相覷,王公子就道,“你大哥他……不會這麽傻吧?他自己難道不會分析形勢嗎?”

“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們幫忙啊,”趙廷琛笑著給他倆一人斟上一杯酒,“我帶來的小廝裏,有一個是趙廷深的人,他必定會將我今兒見你倆的事詳細回給他,那時趙廷深得知我通過你們找了漕運的人,而那位李公子父親的下屬就在嵊州駐兵,他便知道我是真的在為揚州押糧之事籌謀,並且已安排得井井有條,他還會再懷疑嗎?”

(本章完)